第4章 (4)
陸小鳳突然瞪大了眼睛,顧左右而言他道:“那個,不知道花滿樓這時候在哪裏啊?”
葉孤鴻淡淡道:“你想他了?可以,我去照顧石秀雪,換他來陪你。”
陸小鳳猛地轉頭,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鴿子我吃了······那個,你知道我烤肉技術挺不錯的······我,說吧,你說怎麽辦!”
葉孤鴻嗤笑一聲,“怎麽,莫非你還要自殺以謝不成,活人的閑事都沒管好,還想去管死了的?”
葉孤鴻看着他,淡淡道:“這世上無可奈何的事本來就很多,所以做人又何必太認真呢?”其實他很想說,你為什麽要這樣執着的查下去,你要查的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不是麽,他們也不曾傷害你不是麽,為什麽不可以學着糊塗一些,放開一點,不要太過認真?
陸小鳳,我有時候真的不懂,你為什麽可以這麽灑脫。
陸小鳳怔了怔,道:“對,應該先把眼前的事做好了。”他突然笑了,一雙眼睛又明又亮,他說道:“你剛才說,要我保護你,我想一輩子跟着你護着你,你說好不好。”
葉孤鴻一怔,動了動唇角,卻沒有說話。
11劍客的對手
葉孤鴻覺得自己很混蛋。
他知道陸小鳳也一定覺得他很混蛋。
如果愛他,有什麽值得計較!
如果不愛,又何苦給他希望!
或許所有人都該覺得他是個混蛋。
葉孤鴻一面想一面穿行在密林之中。
樹林蓊郁,茂盛的枝葉在輕風中簌簌地歡笑着,陽光如金,斑駁的投影在地面上,随着風聲一起顫抖。
葉孤鴻突然停住了腳步。
一個聲音從前方傳來,“葉公子,霍老板讓我問你一句話。”
葉孤鴻淡淡的看了一眼樹林中那些影影綽綽的人影,道:“你說。”
一個三角眼的漢子從林中走出來,“霍老板問,你是幫他還是幫陸小鳳。”
葉孤鴻輕嘆一聲道:“到這個程度了嗎,到底朋友一場,這是要撕破臉了?”
那人道:“請葉公子給一個答複。”
葉孤鴻頓了一頓,才道:“誰先犯規,誰先出局。”
那三角眼漢子一愣。
葉孤鴻道:“你是青衣樓哪一樓的,我以前似乎沒有見過你?”
那漢子笑道:“葉公子是貴人,自然不知道我,我卻知道您,霍老板知道您跟我們樓裏好幾位好手交情不錯,已經請人去招待他們了。”
葉孤鴻道:“霍老板是不是太心急了。”
那人嘆道:“其實霍老板還是很希望您能看清形勢,跟您繼續合作下去的。”
葉孤鴻輕笑一聲:“那只好勞煩你告訴他,只要他不與陸小鳳為難,我可以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那人冷笑一聲:“葉公子,您這是在威脅霍老板?你以為你還能走得出去嗎?”
葉孤鴻神色肅然,密林之中殺氣騰起,閃現冷冷刀光,顯然早早埋伏了人手,看起來,還俱是青衣樓的高手。他臉色逐漸陰沉,霍休這次看來真是要下殺手了,莫非是他太心慈手軟!
那人冷冷道:“葉公子您也別怪霍老板太心狠,只怪您知道的太多,本事太大。您今日孤身一人,葉青石遠在武當,葉青酒幾日前早已離去,沒有人能來就您,不如您乖乖合作,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給您一個痛快。”
葉孤鴻淡淡笑了,“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今日你也不能怪我,只能怪你知道的太少,本事太小,不過,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也會給你一個痛快,。”
那人臉色一變,手中利刃一閃,四面人手已撲上,銀光閃動,殺氣橫飛!
葉孤鴻微微笑着,他伸手折下一截三尺左右的樹枝,執在手中,卻猶如手握一柄絕世寶劍,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恍如絕世寒光,獨立絕頂!
風,驟然停了。
過了一陣,才輕輕柔柔的穿梭于林間,帶着初春的清純歡暢。
葉孤鴻一襲青衣,清淨無塵,手中一截樹枝卻是鮮血淋漓,點點滴落。他周身十數具屍身橫列,俱是一劍封喉,他将樹枝随意丢在一具屍身上,笑道:“可惜你不知道,小九阿十的劍法都是我教的,我要走,誰敢留,我要殺,誰能救?”
他剛要離去,就發現身後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白衣人已慢慢的從黑暗中走出來,站在光影之下,雪白的衣衫上,一塵不染,臉上是完全沒有表情,背後斜背着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
葉孤鴻忍不住哀嘆一聲,這上天怎麽如此不給面子,他剛剛才說了一句“我要走,誰敢留”,西門吹雪就出現了,是真的想讓他留下嗎?
西門吹雪看着他,目中幽光閃爍,說道:“好劍!”
葉孤鴻微笑道:“謬贊。”他口中雖說這謙遜之詞,語氣中卻無謙遜也無驕狂,只是理所當然一般。他目視西門吹雪,兩人目光相對,,瞬間身上劍氣沖霄而起,衣袂振振,狂風忽作,草木為傾,鳥雀驚飛。
似乎一場驚世大戰,即将開場。
這時,有人在林中,咳了一聲。
葉孤鴻一驚,倏然收回劍氣,回頭一看,竟然是花滿樓,他朝花滿樓花滿樓笑了笑,跟平常一樣打了個招呼,“你也來了。”
花滿樓的臉上還有淡淡驚訝:“你竟然真是一個劍客,”他苦笑一聲,“你雖提過一兩次,但大家都以為你是在開玩笑。”
葉孤鴻笑了笑,“看來以後我得少開玩笑,否則說真話都沒人信。”
花滿樓搖搖頭,道:“也許是大家都習慣了絕世劍客的遺世獨立,從未想過還有你這般摸樣的。”
是的,無論西門吹雪,還是葉孤城,抑或獨孤一鶴,這些絕世劍客無一不傲然孤高,遺世獨立,冰雪一般的冷酷無情。
有哪一個是葉孤鴻這般的呢,雖然也有些世家名門的傲氣,但合群好義,他憊懶,沒有劍客應有的勤奮,他圓通,沒有劍客常見的棱角。
幾乎沒有人相信,他真的是一位絕世劍客。
若不是今日親耳聽聞,花滿樓也不會信。
而西門吹雪,卻信了。
也許,這是因為,西門吹雪他本身就是一位絕世的劍客,而劍客知悉劍客?
西門吹雪那冰雪鑄就的臉上突然有微微笑意,他說:“那一日在珠光寶氣閣殺死蘇少英時,我心中還深感遺憾。“
“為什麽。”
“這樣年輕的劍客早早死去,二十年後我到何處去找尋對手。”他凝視着劍鋒,目中竟種寂寞蕭索之意一閃而逝,“所幸的是,我看到了你。”
“哦?”葉孤鴻反倒放輕松了,“莫非你希望二十年後我來做你的對手?”
西門吹雪道,“不,你的劍法高出蘇少英許多,你現在就有資格做我的對手。”
葉孤鴻忍不住微笑起來,葉孤城可從來沒有誇獎過他的劍法造詣,可是被這個世界裏的劍神誇獎,而誇獎的內容是你有資格做我的對手,這到底是該喜還是該憂呢?
他只是無謂的笑了笑,“如果我不願意呢?”
西門吹雪臉上的那絲笑意緩緩收斂。
葉孤鴻繼續說道:“我很久沒有拿過劍了,我兄長當年說如果我始終達不到他的要求,就不要再拿劍,你看,如今我手中只有一截枯枝罷了。”
西門吹雪說道:“你的手天生就是用來拿劍的。”
葉孤鴻道:“沒有什麽是天注定的,天大地大,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比起劍,我倒是更喜歡針灸花鋤一些。”
西門吹雪用他那寒冰一般的眼神凝視着葉孤鴻,“無論你手中拿的是花鋤,或是針灸,在你心裏,你拿的,始終還是劍!”
“就像,剛才那一截枯木一樣。”
他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花滿樓還是有些怔怔的,他說道,“我以為······”他似乎梳理着措辭,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葉孤鴻笑道:“怎麽,以為我會跟他打一場,我吃飽了撐得慌,沒事想找死呢?”
花滿樓聞言一呆,問道:“能跟西門吹雪這樣的絕世劍客比一場,不是所有劍客夢寐以求的嗎?”
葉孤鴻反問:“你覺得我是這種劍客?”他想,他在這個世界待了這麽久,學了這麽多年的劍,他終究沒能成為一位真正的古派劍客,這真是一件挺讓人遺憾的事情。
他想了想,又不忍不住去問花滿樓,“你說,西門吹雪會打消這個念頭吧?”
花滿樓道:“這個,難說。”
葉孤鴻問道:“有多難說?”
花滿樓道:“很難說。”
葉孤鴻道:“不妨說說看。”
花滿樓思忖片刻,說道:“西門吹雪畢竟是西門吹雪,他絕不會逼着你與他比劍,但他若是會放棄這個念頭,他就不是西門吹雪了。所以,他也許會換一種方式。”
葉孤鴻問道:“什麽方式?”
花滿樓道:“我若是知道,我就是西門吹雪了,我只是知道,這一種方式,必定和他的劍一樣,一擊必殺。”
葉孤鴻不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發現,他最近嘆氣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12霍天青的去向
西門吹雪的人影已杳。
葉孤鴻不再看他遠去的身影,問花滿樓道:“石秀雪的毒解了嗎?”
花滿樓道:“穩定多了,正在休養。”他的神情稍稍有些異樣,任何一個男人提起一個喜歡自己而自己也印象不錯的女人的心中都會有些不同。
葉孤鴻自然是看見了,因而笑道:“小丫頭挺不錯的,可要好好把握。”
花滿樓微紅了臉,輕咳了一聲,“她師姐孫秀青喜歡西門吹雪,西門吹雪看起來也不是無情義,可觀後效。”他又皺眉,“只是西門吹雪既然要跟你比劍,日後若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葉孤鴻聽了不由得笑起來:“你倒是看好我!”
花滿樓道:“我更不希望你出什麽事。”
兩人一時沉默無語。
葉孤鴻道:“你要去見陸小鳳?”
花滿樓道:“是的。”
葉孤鴻嘆道:“我便不去了,我去找霍天青,有些事要問他。這件事,不必告訴陸小鳳了。”只要他遠遠避開西門吹雪,說不定什麽事也不會發生,陸小鳳的麻煩已經足夠多,不必讓他再為這件事頭疼。
花滿樓也輕嘆一聲:“我知道了,我不會跟他說的。”
花滿樓果真沒有告訴陸小鳳,但陸小鳳的心情依然很糟糕,錯綜複雜的案情,上官飛燕的意外之死,他摸着下巴上剛生出嫩芽的胡子,心裏感覺什麽都不順,更令他難過的是,他剛剛為自己的一個朋友洗脫了嫌疑,卻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另一個朋友。
霍天青。
只有他才可能知道金鵬王朝的秘密,因為他是閻鐵珊最親信的人。
只有他才能從這件事中得到好處,閻鐵珊一死,珠光寶氣閣就已是他的。
只有他少年英俊武功高絕,才能讓上官飛燕傾心相愛,讓她死在他手裏!
花滿樓道:“我想不到霍天青竟是這麽樣一個人,他本不該做出這種事的。”
陸小鳳黯然道:“可是他偏偏做了。”
花滿樓道:“這也許只因為他太驕傲,非但想勝過所有的人,還想勝過他自己的父親!”
陸小鳳道:“驕傲本就是件很愚蠢的事哪。”
一個人若是太驕傲了,的确就難免會做些愚蠢的事。
陸小鳳沉默了很久,忽又問道:“你若是我,你會不會放過他?”
花滿樓道:“我不是你。”
陸小鳳長長嘆息了一聲,道:“幸好你不是我,幸好我也不是你……”他突然想起一個人,“葉孤鴻呢?”
花滿樓道:“他昨天就去找霍天青了,說是有些事要問他,一直沒有回來。”
陸小鳳又道:“你說,他是不是早就覺得霍青天有蹊跷了,他們是那麽熟悉的朋友”他突然一頓,“他一直沒回來,會不會”
花滿樓神色也肅穆起來,“或許”
兩人相視一望,立刻飛奔向珠光寶氣閣。
陸小鳳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跑得那麽快過,他甚至都忘記了自己身後還跟着的花滿樓。
等到他們到了珠光寶氣閣的地頭,珠光寶氣閣正在拆遷,連匾額都已經不見了,兩人不禁面面相觑。
這時,一個斯文的年輕人不知從哪裏走了出來。恰巧陸小鳳認識他,他是葉孤鴻身邊極親近的人,叫葉青酒。
但陸小鳳一向覺得葉青酒與他的名字并不相符,酒是好物,而葉青酒為人看起來卻太寡淡,毫無酒味。
那個年輕人朝他們走過來,顯得斯文有禮,他說:“6大俠,花公子,我家少爺帶着霍總管去拜谒徐忠澤徐大将軍了,大約今晚才會回來。”
花滿樓問道:“可是那個掃蕩北戎,立下赫赫戰功的徐大将軍。”若是那位大英雄,誰不想拜會一番。
葉青酒答道:“正是,徐将軍是我家少爺的酒客,他昨日回鄉省親路過此地。”
陸小鳳卻問道:“他們是何時前去的?”
葉青酒答道:“昨天下午。”
陸小鳳忽然道:“昨天下午霍天青才去見了徐大将軍?”
葉青酒道:“不錯。”
陸小鳳道:“昨天上午他一直跟你們在一起。”
花滿樓的臉色也變了。
陸小鳳道:“上官飛燕若是死在他手裏的,他昨天怎麽能在這裏?”
上官飛燕在數百裏外,霍天青就算長着翅膀也無法在一天之內趕回來。上官飛燕正是昨天死的。
花滿樓嘆聲道:“我們難道錯怪了他!”
陸小鳳緊握着雙拳,道:“至少上官飛燕絕不會是被他殺了的。”花滿樓點點頭。
陸小鳳道:“至少這一點我們是錯怪他了。”他又不禁松了一口氣,他總算沒有再次害死一個朋友。花滿樓問道:“那麽,到底是誰殺了上官飛燕,誰才是最終的幕後黑手!”
陸小鳳沉聲道:“走,去找霍休。”
花滿樓道:“霍休?”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是我錯了,真正能在這件事中得到好處的,只有一個人。”
所幸,葉孤鴻不是陸小鳳,所幸,霍天青撿得了一條性命。
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碗盛來琥珀光。
酒已盡,人未醉。
葉孤鴻的神色平靜,霍天青緘默無語,徐忠澤大将軍的目光朦胧,然而話語間卻條理分明一絲不茍。
最後,他突然說:“我少時也曾想過忠君愛國,我從來不是一個優秀的國之大将”
他究竟醉了沒有?是長久以來不敢醉,而今終于醉了,還是他從來都是醉的,而今終于敢承認了?
這是徐忠澤将軍暫居的府邸,是城中富商供上來的房子,說不上氣派,也是朱紅門柱,富麗堂皇。徐将軍身份貴重,只送客到外廳,是霍天青将葉孤鴻送了出來。
霍天青長長嘆息了一聲,痛苦道:“孤鴻,這次多虧了你,我實在是”實在是什麽,痛心疾首,追悔莫及?最可恨的心中相愛的紅顏知己,盡是誘他入死地的紅粉骷髅!若不是葉孤鴻将小九收集來的證據一點點擺在他面前,他是絕不能相信的。
葉孤鴻安慰道:“情之一字,自古難解,連徐将軍那樣的人物不免深陷,你我又何必介懷。”
霍天青眉間難掩疲憊。
葉孤鴻道:“你不要太過消沉,你的母親,還有天禽門衆,都還在等着你回去。”
霍天青道:“終究是我行差踏錯,無顏面見他們。”他低頭說道,“其實我也無顏見你,木道人傷重的消息是我散布的,飛燕她讓柳餘恨殺你,我也算是知情。”
“可你并不想殺我,否則你不會散布消息讓我回武當,”葉孤鴻說道,“都過去了。”
葉孤鴻道:“你這次追随徐将軍左右,前往北疆戰場,他年建功立業歸來,現今這點江湖小事,誰還會放在心上。”他說:“記住,驕傲不是缺點,野心也是不毛病,善加利用驕傲與野心,終成大器。”
霍天青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護佑徐将軍。”他露出一點笑容,“你這憊懶的性子,什麽時候也學會說教了。”
葉孤鴻也笑了,說道:“我走了,此去沙場,一路保重。”
霍天青抱拳,面上露出堅毅的峥嵘,“天禽門就拜托你了,保重。”說完也不留念,轉身而去。
葉孤鴻默默地看着好友的背影遠去,心想自己将他拉出了一個水潭,卻又将他拉進了一個更深的水潭,到底是對是錯了。
他來不及多想,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傳言青衣第一樓上有一百單一張畫像,這并不是虛言,他要趕在所有人之前,潛入青衣第一樓,取走阿大葉青衣的畫像。
13催眠
葉孤鴻回來之後,簡單的跟葉青酒交代了一會,就獨自悄悄地登上了後山。登上後山的途中,他看見了陸小鳳與花滿樓,他微微思忖,卻沒有停留,而是轉身走進了山間一個隐蔽的岩洞裏。
這是當初修建青衣第一樓時就留下的後門,是葉青衣回南海時告知他的,葉孤鴻雖是第一次使用這條密道,卻并不怎麽擔心被發現。霍休是一個多疑的人,此時的青衣第一樓除了他本人之外必定是空無一人。而這條密道頗多岔道,宛如迷宮,沒有正确的圖紙旁人根本進不去。穿過彎曲迂回的密道,葉孤鴻來到了地下室,地下室的牆壁都是巨石打造,堅固渾厚,室內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不,還是有一樣東西的。
一個機括。
葉孤鴻仔細檢查了這個機括,發現這是個一次性機括,只要發動一次,就會因用力過猛而損壞,卻沒有發現這個機括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沒有按動這個機括。
開玩笑!要是按下這個機括結果身後一個石門砸下來關閉了來路,他要帶着阿大的畫像到上面去跟陸小鳳霍休打招呼?
他不再遲疑,縱身躍進另一個密室。
這一間密室很大,因為它的牆壁上整整挂滿了一百零八幅畫像。一間能挂滿如此多畫像的房子,再小也小不到哪裏去。
葉孤鴻點燃了牆上的壁火,他需要在這昏暗的地下密室裏迅速找到葉青衣的畫像,要趕在陸小鳳和花滿樓下來之前銷毀。
如果下來的是霍休葉孤鴻并不認為霍休能殺得了陸小鳳跟花滿樓,但若真如此,他更要避開霍休,去營救6花兩人。
天知道那個狡詐陰毒的老頭會用些什麽陰招!
正當他尋找阿大的畫像時,他聽見身後隐約有聲音傳來,他迅速躲到了一根柱子後,屏住呼吸,将全身氣息壓到最低。
葉孤鴻看見一個老太婆從室外走了過來。一個很老的老太婆,滿臉橘皮皺紋,穿着身打滿補丁的青色衣裙,提着菜籃子。這樣的老太婆,往往都是雞皮駝背的,但這位老太婆卻很精神,背挺得很直,因而胸也挺了起來,看起來很有弧度。
她手中執着一只火折子,手也顯得褶皺蒼老,她一幅一副的打量着牆上的畫像,仔細端詳着,口中微微喃聲:“原來,這裏就是青衣第一樓。”
她是誰?
莫非是江湖傳聞中最神秘的女劍客公孫大娘?
葉孤鴻突然萌生出一個念頭,他都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過得太過散漫,這念頭一生,竟怎麽也壓不下去。
葉孤鴻見識過葉孤城的劍,見識過木道人的劍,也見識過西門吹雪的劍,今天,他很想見一見這位老太婆,這位當世女劍客的劍。
不管她是誰,總之,他想見一見她的劍。
只可惜,這裏沒有人幫他試劍,那一場傳說中的劍舞,也只好他自己出手來開啓了。
葉孤鴻想了想,從陰影中轉身走出來,“不錯,這裏就是青衣第一樓。”
“你是誰?”那老太婆眼中驚詫一閃,立時恢複平靜,閃動着一種刀鋒般的光。
葉孤鴻微笑道:“我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他伸手掀開牆上一幅畫像,從畫後抽出一把劍來。“十年未開鋒,今日試霜雪。未嘗不是緣分。”
老婆婆目光微轉,忽然笑了。她的笑聲如銀鈴,又比銀鈴更動聽:“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必動刀劍。”她的腳步很輕盈,她的笑聲很清靈,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
葉孤鴻也笑了。就在他開始笑的時候,這老婆婆已從籃子裏抽出雙短劍,劍上系着鮮紅的彩緞。就在他看見這雙短劍的時候,劍光一閃,劍鋒已到了他的咽喉。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劍!
葉孤鴻并沒有去接,他人如游魚般滑了出去,在密室中來回穿梭。可是無論他的人到了哪裏,閃動飛舞的劍光立刻也跟着到了哪裏。
劍光如驚虹掣電,牆上脆弱的畫像被森寒的劍氣所摧,一副副落了下來,轉瞬間已被劍光絞碎。
世上竟然還有如此精妙的劍法!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骖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葉孤鴻不禁為這劍法驚嘆,為之目醉神迷。
他好像一心想要觀看絕妙的劍舞是的,竟一直沒有拔劍,只是在寬廣的密室裏來回游走,引得劍氣如暴風驟雨襲來。
很好,葉孤鴻微微一笑,這才是保全阿大及青衣樓大部分下屬的最好方法。單單取走一副畫,很容易惹人注意,将所有的畫像用縱橫的劍氣毀掉,才不會惹人懷疑,只是他自己卻是不能用的,因為畫像撕毀了,劍痕卻會留下,他無法保證以後不會在陸小鳳面前施展劍招,無法保證不被他看破劍痕。
那個人,實在是太聰明。
眼見牆上的畫像已經被毀得差不多。葉孤鴻突然一抽身,掌中劍光如虹,刺穿重重劍氣,向那女人直刺而去,劍光如閃電迅雷,沒有變化,甚至連後着都沒有。他仿佛将整個生命注入那一劍中,一往無前,有死無回!
這就是葉孤鴻的劍。
半招殘劍。
劍鋒在那女人頸項處輕輕一轉,劃出一道血痕,随及架在她肩上。
葉孤鴻忍不住嘆息,這一劍到底沒能收住,他又想起那一年他第一次使出這一劍的時候,茫茫南海邊,天連白浪,怒浪兇濤,兄長白衣獵獵,冷聲訓道:“這不是你的劍!等到哪一天你能将這一劍收回來,你再來拿你的劍!”
從那一日起,葉孤鴻再也不曾拿起過當年兄長親手為他鑄造的那把劍,他甚至不再拿劍,至少在葉孤城面前不再提劍。
那女人身形已停頓,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終于嘆息一聲:“閣下劍法高妙,不知可否告知姓名。”
葉孤鴻微微一笑,說道:“也許你不會想知道我的名字,”他伸出左手,掌中垂下一塊木符,他溫聲道:“你看,這花紋是不是很熟悉,你仔細看這木符,做得很精致,刻工一流,有時候,它會起到關鍵作用,譬如,讓人産生幻覺。”
她的眼睛鎖定在他手裏的木符上,他們彼此距離很近,木符有節奏的擺動,像時針,左右安靜極了,她的感覺開始恍惚,她的眼睛有些發虛,她的意識漸漸模糊……
“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葉孤鴻問道,他早先便在劍上抹了一些催眠藥劑,看來效果不錯。
“公孫蘭”她答道。
“來做什麽。”
“來殺霍休。”
“為什麽要殺他?”
“為了上官飛燕,和財寶。”
“哦,你怎麽知道上官飛燕是他殺的?”
“因為”公孫蘭霍的睜開眼,一劍向葉孤鴻刺去!
葉孤鴻身子一滑,宛如一條游魚一般滑入了一條岔道,轉瞬消失不見。
公孫蘭收劍,回想起剛才神智被人所控的那一幕,眼睛裏竟似帶着種說不出的恐懼之色,哪裏還敢想着去追趕,急急遁入另一條岔道離去。
哐當一聲巨響,機括啓動。密室上方的天花板墜落下來,一個巨大的鳥籠子落到地面,發出轟的一聲響。
鳥籠子裏沒有鳥,只有一個人,一個像風幹的栗子一樣的老人。
霍休。
這位老人的眼中滿是得意,他将陸小鳳和花滿樓困在了小樓中,他又可以坐擁巨富,潇灑人間。他的聰明才智又一次得到了極致的施展。
他打開了鳥籠子,他走了出來,看,他什麽都沒有失去,他望着這條通往繁華人世的密道,他得意的想哈哈大笑三聲。
但他沒有笑,因為他發現有一個人站在他身後。
14霍休的死
葉孤鴻站在霍休身後。
霍休轉過身來,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俊秀,沉靜,一如往昔,只是他在霍休眼裏愈發可怕了,就像葉孤鴻曾說過的“我的可怕你看得見,而你的可怕我卻沒有見過,”數十個失蹤的手下證實了葉孤鴻的可怕,而這可怕,霍休沒有見過,神秘的可怕。
霍休一雙老眼眯了眯,緩緩道:“上一次見面,我們似乎沒有說什麽話。”
葉孤鴻道:“我以為合作多年,我們總該有一點默契。”
霍休說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還是可以繼續我們的默契。”
葉孤鴻輕笑一聲,說道:“會過去嗎,陸小鳳會成為過去?這個故事裏,他總是存在的,誰也繞不過他去。”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又說道:“而你,霍休,你這張老臉皮,似乎太厚了一點。”
昨天剛剛派來殺手要取人性命,今天就想要握手言歡,再續前緣?
霍休臉皮一僵,很多年沒有人對他說過這麽不恭敬的話了,但他還是神色不動,“事情已經結束,你也不必再為選擇而煩惱,讓我們回到最初,不是很好嘛。”
葉孤鴻頓了頓,道:“陸小鳳跟花滿樓呢?”
霍休笑道:“他們自然活得好好的。”
葉孤鴻沉默了,他皺着眉頭,似乎在考慮霍休的話的真僞。
葉孤鴻道:“這整件事,是你在利用陸小鳳,可他是你的朋友。”
霍休道:“他是我的朋友,過去是,将來也是,可我是商人,商人重要懂得精打細算。”他微笑道:“每個人都有弱點,你只要能知道他們的弱點,無論誰都一樣可以利用。”
“而陸小鳳的弱點就是太喜歡多管閑事。”
葉孤鴻道:“我的弱點是什麽?”
霍休道:“你的弱點是太看重情誼。”
葉孤鴻自嘲道:“這不是優點嗎,我一直以為我薄情寡義了。”
霍休道:“我本來沒有把你計算在我的計劃內,我甚至很懷疑木道人受傷你為什麽沒有急着趕回去,但你既然救了霍天青,難道你還要殺我?”
霍休微笑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從今以後,我們還是可以繼續合作。”
葉孤鴻說道:“你以為,我與你合作多年是為了什麽,我不求財,也不求名,既然現在我們的關系不複往昔,我為什麽還要跟你合作。”
霍休道:“自然是為了白雲城。”
葉孤鴻道:“哦?你知道。”
霍休悠悠笑道:“葉孤鴻,一葉孤鴻,在江湖中行走多年,也有人猜想過你是白雲城葉家子弟,但始終未能證實,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這件事。白雲城百年望族,家大業大,紛争必定也不會少,白雲城主葉孤城雖然不凡,但群狼噬虎,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你結交了一大批巨賈高宦,籠絡了白雲城大總管葉青衣,還囤積了大量糧草,不就是為了這件事嗎?你若是想要白雲城,我必定全力幫你,助你登上城主之位,我甚至可以幫你對付葉孤城。利益的關系才是最牢固的關系,比如你我。”
葉孤鴻聽得眉梢微翹,這老頭倒是能想,巨賈高宦,葉青衣,還有糧草,老頭挺聰明的,可惜啊,他家兄長卻不是能小瞧的,整個白雲城葉家早被葉孤城治得鐵桶一般,各房族人服服帖帖,群狼噬虎?嗤!
至于掌權什麽的,從來不是他的目标。
他淡淡笑道:“既然你這麽想,那我們打個賭吧。”
霍休一愣,這話題轉換太快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什麽?”
葉孤鴻慢悠悠道:“不如,我們就賭,陸小鳳什麽時候能下來。”
霍休神色一變,眼中精芒一閃,冷冷道:“我賭,他永遠也下不來。“
葉孤鴻道:“那我就賭一炷香的時間吧,不能太快,我還得在他下來之前殺了你。“
霍休目光微縮,雙手分握,道:“你要殺我?一炷香?你的口氣未免太大了吧。“
葉孤鴻笑道:“不大,一般般。”
一道劍氣,一道寒冷深入骨髓的劍氣,霍休感到自己的喉嚨已經被劍氣鎖定,他有無數的招式可以施展,他想找出一種方法避開這一劍,他本就是一個絕頂高手,他有無數的手段,他絕不想一招定生死
而這一劍,本就避無可避!
這一劍帶着決然的力量刺穿了他的喉嚨。
血從霍休的喉嚨噴射而出。
他目中驚駭欲絕,“你,你葉”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葉孤鴻微笑道:“看,很快吧。你連葉孤鴻的劍都接不下,想對付葉孤城,有點難度。”
劍尖還帶着血,葉孤鴻看着,突然想起西門吹雪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