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梁遇站在橋上,心髒仍在砰砰直跳,其實順着河邊走也并不能順利找到家門,只是和那個女孩子站在一起就莫名的害怕緊張。
巷子裏她揮棍朝不良少年打去的畫面還在腦子裏揮之不去。
梁遇是從小教養極好的乖乖女,這種暴力的場景只在電影裏見過,難以置信,一個女孩子會這般野蠻。
回眸看去,野孩子已經消失不見了,不過碰到了買菜回來的外公外婆。
“哎呀,遇遇,這麽熱的天氣你怎麽跑出來了?” 外婆将撐開的花布遮陽傘打在她的頭頂:“可千萬別中暑了。”
說着,老人催着身後提着菜籃子的老伴:“老頭子你快點兒。”
梁遇朝後去接外公,外婆手中太陽傘擋住了視線,頭頂罩着一方陰影,聲音和天氣同樣的悶:“沒事外婆,我就是無聊一個人轉轉。”
沒有将迷路和碰到那個野孩子的事情說出來。
夏初六沒錢去鎮上的醫院檢查,只找了家藥店買了一些消炎鎮痛的藥。
“初六,你這是哪裏不舒服?”老板娘從塑料珠串成的簾子後出來。
從小在沐鎮長大,對方一眼就認出她來。
“哦,夏老大頭疼。”
夏老大是鎮子上大家對她父親的稱呼,夏初六直呼父親大名,眼裏沒有一絲情緒,整個人透着和稚嫩的臉不太匹配的成熟漠然。
藥店老板扯了扯嘴角,慢悠悠的打開玻璃櫃,拿了一板最便宜阿莫西林遞給她:“初六,你爸的情況吃這些藥可不管作用。”
夏初六什麽都沒說,掏出身上唯一一張紙幣,今天送情書賺到的10塊錢外快。
老板收錢的動作倒是麻利,在暗紅的抽屜匣子裏翻找半天,幾塊锃亮的鋼镚放在玻璃櫃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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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六把那些銀色掃進掌心:“謝了老板。”
回到水龍頭旁,擠出兩顆色彩豔麗的膠囊,捧了把自來水吞服進去。
毒辣的太陽懸挂在天上。
夏初六沒有回家,而是在鎮子上閑逛,一邊警惕每條小巷裏的情況,怕黃毛會找人來報複,一邊眨着圓溜溜的眼珠,希望還能碰上和剛才那個女孩一樣迷糊迷路的外地人,希望他們出手能大方點。
今天運氣不好,好不容易賺一筆大的幾乎都送給了藥店老板娘。
還差100塊,她就能湊夠這次去市區的路費了。
夏初六是個從小沒人管野孩子,母親在生下她沒多久就丢下她走了,甚至連名字都沒起一個,正月初六生,後來也就這樣落了個簡單的名字。
有人說她去了市區找了個有錢男人跟着出國了,有人說她死在了外面。
夏初六不信,世界這麽大,她發誓要找到那個狠心的女人。
想起這些心情更加煩郁,一腳将腳底的碎石子踢到沐河裏。
“咚”
“夏初六……”
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夏初六下意識的警備,回頭,看清了那個嬌羞含笑喊住她的人,這才想起來是藥店老板娘的女兒,她的同學餘梅。
“我的情書你送到沒?阿輝怎麽沒來找我啊?”
餘梅一對小眼睛像是永遠沒有睡醒,眨巴眨巴兩下望着夏初六,把情書交給夏初六是因為她做事幹淨利落,也從來不八卦多嘴。
當然就算八卦也不一定有人搭理她。
青春期,對于成績一般的學生,大家喜歡和學習優異的同學劃開一道距離,不太願意承認對方的優秀,何況是夏初六這種除了學習好長得好,一無是處的人。
餘梅午睡都沒睡,巴巴的盯着店外經過的路人,看到夏初六進來買藥,立刻偷偷跑了出來。
此刻貼着牆壁抻着脖子,笑得像極了在春風裏搖曳的迎春花。
看到眼前的人,夏初六腦子閃現出那個迷糊摳門的女孩,沐河上的微風吹動潔白的裙角,她彎着唇角跟自己說謝謝。
天氣實在熱的緊,夏初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有時間還是多讀點書吧,那個人渣不值得你喜歡。”
沒錯,能說出那些穢言穢語,初三畢業就決定提前進入社會的男生,不值得面前的迎春花喜歡。
可誰知道迎春花一聽這話氣的一跺腳,知道事情肯定沒辦妥,開始追回自己的十塊錢送信費。
夏初六一眼就看破她的心思,襯衫飛起,像一陣訊白的風兒消失在了橋對面。
梁遇一路上回來總算認全了家門口的幾條岔路,外婆家的房子是在祖宅上自建的白色小洋樓,爸爸的朋友特意設計的。
盡管現在生活條件好了,周圍的鄰居們賺了錢也大都翻修房屋,可依舊比不上那棟放在市區裏也不會有半分寒酸的房子。
回到屋子裏,外婆将空調調到26度,白色大肚子裏吹出了涼爽的風,梁遇經過那場驚心動魄,閉着眼睛躺在曬滿了陽光的被子上,疲憊且舒服的睡過去。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晚上。
“遇遇。”
直到外婆輕和的聲音傳來,梁遇看了眼時間立刻起來洗了把臉。
飯桌上,外公外婆嘴角的就沒有放下來過,說她爸爸媽媽來過電話,得知她還蠻适應這邊的假期生活後這才放心的去工作。
梁遇點點頭,但心裏忍不住立刻想要回電話過去的沖動,可從小父母對她的教育十分嚴格,吃飯的時候只能專心吃飯,在外公外婆家更加要守規矩。
外公在沐鎮教了一輩子的書,很快察覺出小孫女今天沉悶的恪守,渾濁的眼珠在厚厚的鏡片下轉了轉。
眯起眼角,松弛的皺紋擠成深淺不一的溝壑:“遇遇,現在是暑假,假期就是該好好放松的。”
“是啊遇遇。”外婆随身附和,從廚房裏出來,手裏端着一個瓷白的碗:“你們爺孫倆先吃着,我給對面初六送點炸魚幹過去。”
或許是聽了外公的話,梁遇忽然起身:“外婆,我陪你一起吧。”
黑不溜秋的矮平房,鏽跡斑斑的鐵門,原本鮮紅的春聯被風雨剝落成花白的碎紙皮,風一吹,倒像是在歡迎上門的客人。
“初六在家嗎?”外婆端着熱乎剛出鍋的食物朝裏面喚了一聲。
梁遇瞪着一雙清澈的眸子好奇的朝裏望去。
“吱呀”最裏面傳來開門聲。
“誰呀?”像是被人打擾到了的語氣。
夏初六站在窄窄的街沿上,看清是程奶奶後,立刻跑過來打開鐵門。
梁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明明下午還是和不良少年們打在一起的野孩子,眼下臉上卻挂着比星星還要亮眼的笑容,像個純真善良的小孩和外婆熱絡的聊起來。
雙手不安的絞在一起,一顆心懸起來。
生害怕對方當着外婆的面說起下午他們見過的事情,被父母知道第一天亂跑撞見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那些一點都不乖的事跡。
只見那野孩子接過外婆手中的碗,朝自己揮了揮手,像是個站在黑暗裏的小将士。
外婆知道夏初六的意思,讓梁遇跟着進去把碗換一下。
梁遇跟在夏初六的身後,那寬大的襯衣在她身上呼呼作響,跟的緊了還會飄起來打到自己的裙擺上,明明是晚上,可她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洗衣粉被陽光曬暖的味道。
院子很黑很小,堆滿了紙盒和各種塑料瓶子。
梁遇步子很輕,生害怕踩壞別人家的東西,好在很快進了廚房。
夏初六幹淨利落的将炸魚幹兒倒在自家的大碗裏。
轉過身,一雙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你是程奶奶的孫女?”
梁遇反應了兩秒才知道對方是開口和她說話。
“嗯,對。”
“那認識一下吧,我叫夏初六,夏天的夏,正月初六的初六。”
見對方認真的介紹,梁遇有些緊張,對方個頭比她高一點點,擡起頭來,睫毛輕眨。
“我叫梁遇,橋梁的梁,相遇的遇。”
夏初六的目光只短短在她臉上停留,想對白天的事情解釋一下,看這樣子,估計認為自己和白天的那個黃毛男生們都不是什麽好人。
正要開口,旁邊屋子裏傳來一聲玻璃炸裂的聲音。
“夏初六,你給老子滾過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