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把你的髒手拿開。”
昏暗的巷道裏,夏初六面對三個和她年紀差不多大男生,目光炯炯的盯着染了一頭黃毛為首的男生。
他們從性別、身高、人數上碾壓,而孤身一人的夏初六沒有表現出半分膽怯。
反而生出一絲不耐,口吻鄙夷:“這是別人托我給你的情書。”。
剛才對方有毛手毛腳的舉動,夏初六将手裏的粉色信封直接丢出去摔在黃毛男的身上。
男生轉了轉脖子,桀骜的扯了扯嘴角,一腳踢開跌落在地上的情書:“夏初六,別給臉不要臉,老子喜歡的人是你,幫別人送情書是幾個意思?”
“信已經送到了,別耽誤我時間。”
夏初六只是替人送信,壓根就不認識黃毛男生,轉身離開,卻被人一把扣住了手腕。
冷靜的撩撩睫毛,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拉扯處,聲音一冷:“松開。”
“夏初六,別裝了,幫人送這封情書對方給你多少錢?我給你三倍,如果給的更多,是不是還能買你的……”
故意拖長的語調和旁邊圍觀男生們的笑聲讓夏初六覺得一陣惡心。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從巷子裏傳來,空氣瞬間鴉靜。
夏初六成績好相貌好,完全就是乖乖優等生的标配,可偏偏性格怪異,混不吝的時候比那些學校的不良少年還要危險。
或許也是因為率直火辣的性格深受黃毛男的喜歡,青春期,能俘獲夏初六這樣的女孩,是一件極其能滿足少年虛榮心的事情。
那些乖乖女們則顯得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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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是黃毛男生沒料到的。
“賤人。”在兄弟們面前失了面子,他惱怒的啐了口唾沫:“夏初六,你今天必須為這一巴掌付出代價。”
中考結束。
梁遇答應媽媽去沐鎮陪外公外婆。
對她來說那是一個有些陌生的地方,只在幼稚園相冊裏看過小鎮的風景,粉白的小團子被外公外婆的懷裏。
“遇遇,聽外公外婆的話,這個暑假媽媽單位工作忙,沒有時間照顧你,外公外婆年紀大了,你多陪陪他們,在沐鎮好好玩。”
“爸媽,遇遇就拜托你們了,醫院最近手術也很多,不過開學前我和若蘭會來接她,就辛苦你們二老了。”梁正奕掏出厚厚的牛皮紙信封塞到老人的手裏。
梁遇看着爸媽緊緊牽在一起的手,還有外公外婆見她過來激動泛着紅光的笑臉。
露出一向以來的乖巧聽話,聲音甜潤輕快:“爸爸媽媽,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外公外婆的。”
王若蘭朝懂事的女兒莞爾一笑,和梁正奕牽着手上車。
梁遇站在院子裏朝爸媽揮手道別,沐鎮的天很藍很藍,和榆市裏的天截然不同,白雲像珍珠耀眼的挂在天邊。
或許在這裏度過一個輕松的暑假也很好。
回到車裏,王若蘭一掃剛才溫柔的笑臉,見女兒和父母的身影在後視鏡一點點縮小,聲音清冷:“梁正奕,趁女兒這段時間不在家,咱們考慮清楚吧,我不想騙遇遇。”
梁正奕有着棱角分明的側臉,三十幾歲卻很顯年輕,黑色挺闊的西服襯得氣質出衆。
在沐鎮的出口踩下剎車,慢條斯理的從煙盒裏敲出一根香煙,沒有點燃,只是夾在修長的指尖,輕按眉心:“若蘭,我是愛遇遇的。”
王若蘭将頭別了過去,車內一片安靜。
梁家老兩口得了梁遇寶貝外孫過來,清冷的屋子比過年還熱鬧。
“老王,遇遇愛吃魚,我去趟市場,你陪着她看會電視。”
“老太婆,我跟你一塊去,你老眼昏花,別讓人養殖的當野生的賣給你,回頭我給遇遇親自去釣。”
梁遇見兩位老人忙前忙後的活泛起來,想說不用麻煩,但又怕外公外婆傷心,乖乖呆在外婆給她收拾好的屋子內,桌子上擺滿了各種零食。
放下書包,打開行李箱把衣服整理出來。
推開窗戶,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翠綠的河流,對面是沐鎮的新街,中間的這道是新舊老街的楚河漢界,河面的微風吹過來,像薄荷般清新。
梁遇伸了伸懶腰,拿出課本。
“你個賤人竟敢打我大哥,給臉不要臉。”
青春期男孩子難聽的公鴨嗓和不堪入耳的髒話接着風傳來。
書桌擋在窗戶前看不清楚,梁遇走出大門。
記得明明沒走兩步的,卻迷路在沐鎮彎彎繞繞的小巷子裏。
梁遇後悔出門沒帶手機,但15歲的人了,又不是幼兒園的小朋友,有嘴就能問路。
大概是午睡時間,炎熱的室外沒有碰到一個路人。
應該是離河邊遠了,空氣中的微風像被真空抽走,額頭和鼻尖上開始出汗,白色的連衣裙緊貼在後背上,黏糊糊一片很不舒服。
梁遇只想快點回去,外公外婆回來看見沒人會着急。
轉角,蓋的比電線杆子還高的兩棟樓房,中間的巷道,晌午的烈陽都無法清楚的将它們劈開。
在這,梁遇看見了讓她大夏天後背一涼的場景。
“夏初六,你他媽再嚣張。”
“啪”
黃毛男一個耳光扇了過來,十五六七正是能吃能長的年紀,力氣也大的很,夏初六只覺得耳內一陣嗡鳴,一股子血腥在嘴裏蔓延開。
“夏初六,如果你今天答應當我的馬子,我就放過你怎麽樣?”
夏初六推開攔在自己面前的手,一口血沫子吐在對方的鞋面上。
旁邊的同伴要要上前幫忙報仇被黃毛攔住,只見他靠近夏初六,低聲在耳邊說了句什麽,巷子裏頓時哄笑成一團,像蜂巢中嗡嗡亂叫的蜜蜂。
夏初六聽清楚內容後,頓時色變,目光落在腳邊的棍子上。
“你今天敢碰我一下,我殺了你。”聲音冷靜,透着一股讓人信以為真的震懾力。
黃毛男見她彎腰去撿棍子,眼神徒然一變,不帶一絲猶豫,猛地一腳踢在了她的肚子上。
“啊!”
梁遇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失控尖叫,突如其來的恐懼感,淚珠子不聽話的從眼眶裏沖出來。
霎時,巷子裏所有的目光朝她看來。
唯獨夏初六,瞅準時機抓起地上的棍子朝着黃毛男的肩膀揮-砍下去。
“啊——”
一聲慘叫在昏暗中飄蕩,其他人沒反應過來,夏初六轉身就跑。
梁遇木讷讷的杵在原地,直到夏初六像從另外一扇門裏鑽出來,跑過來牽起她的手:“你有什麽毛病?不跑等着挨打嗎?”
是個女生?
巷子裏的不良少年們追了出來,從沒碰上過這種場面的梁遇渾身上下的血液猶豫萬馬奔騰,因為奔跑腎上腺素急速飙升。
夏初六熟悉沐鎮的每一條道路,抓着身後女孩的手,風破開在臉上,少女們緊張哧喘的臉頰像是染了晚霞。
很快身後的嘈雜聲被甩開。
夏初六将人帶到安全地帶後,回眸看去,女孩雪白的臉上滿是汗珠,高高的馬尾軟榻下來,散落的發絲濕濕的貼在兩鬓。
氣喘籲籲,緋紅的小臉像市場上鮮嫩的桃子,五官清秀昳麗。
“外地來的?”
她從沒有在沐鎮見過這麽漂亮幹淨的女孩,不是穿的整潔素白,而是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眸,像一泓清亮的山泉水。
面對冷冰冰的質問,梁遇顯然還陷在剛才“恐怖”的回憶裏。
吸了吸鼻子,抖了抖眼睫上沒被風吹落的晶瑩,細弱蚊聲:“嗯。”
沐鎮這個地方在本地人眼中沒什麽特別,但現在時興回歸田園,對親近自然的外地人來說可謂是一塊養生休閑度假的好去處。
正如沐鎮的名字,在這裏生活讓人感覺一切都慢下來,享受如沐春風的自在。
可對于夏初六來說都是扯淡,她做夢都想逃離這個狗屎一般的地方。
“你住的哪家客棧?”夏初六目光在對方身上一掃,望着橋對面的新街,換了話:“你住哪家酒店?”
從對方小鹿般驚慌失措的眼神中,知道她大概率是迷路了。
夏初六每年在游客旺季的時候,靠替人指路做向導都能小賺一筆,盡管那些人掏錢的時大都會甩她一個白眼,但也只是要了一瓶辛苦的水錢,最後也就顯得超級大方的給了。
“三塊錢,帶路去你要去的地方,怎麽樣?”
平時她只收一塊錢,但眼前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誰家金枝玉葉的寶貝姑娘,五塊錢對于這種家庭的孩子也就一瓶飲料錢而已。
梁遇似乎沒有反應過來,目光反而落在那龛合的唇瓣上:“你剛剛好像吐血了。”
中途停下來喘氣的時候,她看見她從嘴裏吐出了一口鮮紅來。
在巷子裏,梁遇還以為是一群男孩們在敲詐欺負人,可沒想到對方是個女孩子,一頭齊肩的短發幹淨利落,悶熱的天氣穿着一件寬大的襯衫,風一吹,衣服鼓起來,襯得更加清瘦了。
白淨的臉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抹了幾道黑乎乎的髒灰,讓柔和的臉部線條帶着一股子散漫的野性。
見對方不說話,又問:“你要不要去醫院?你的手好像也受傷了。”
夏初六有些不耐煩,捋了一把貼在臉上的短發:“實在不行兩塊錢也行。”
“哦,不用了,我順着沐河走,應該能找回去了。”梁遇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朝後縮退後了小半步。
“行。”
夏初六對那警惕的眼神并不陌生,也懶得再和她廢話,毫不在意的轉身離開。
剛才跑起來沒多大感覺,現在突然感受到肚子上傳來的鈍痛,右手手背上也擦掉了一大塊皮,露出粉紅的嫩肉。
青石板路上,夏初六找到一處外接的水管,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将嘴裏的血腥吐個幹淨。
收拾完一身狼狽,轉身走進藥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