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萌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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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由自主的往前移動了一下,好讓自己的身體離開蕭汜。
然而蕭汜卻雙手一緊,不由分說的将他拽回了自己的懷抱。
“怎麽,還在生氣?”蕭汜帶着笑意的聲音在墨北耳邊想起,溫熱的氣息拂過墨北的耳垂,墨北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先離開自己戰馬的人輸。”蕭汜輕笑着說,緊接着他揚起聲音,對着鴉雀無聲的張大嘴巴的圍觀群衆高調宣布,“技不如人,是我輸了。”
場上的人才剛剛見識到蕭汜神乎其技的箭術,緊接着又聽到這句明目張膽的防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蕭汜擁着墨北,緩緩策馬到了場外,他先下了馬後,又扶着墨北下馬。
“感人肺腑啊。”子牙壞笑着調侃道,“沒想到戰無不勝的蕭大将軍也有自動認輸的一天。”
“眼紅的話就自己生個兒子去,保管讓你天天繳械投降。”蕭汜面不改色的回敬。
墨北神色複雜的瞥了一眼蕭汜,他第一次感到,“兒子”這個詞能如此的刺耳。
“我跟你說,少淵這小子孺子可教啊。”子牙說,“他就是料到了你會心軟,才會使出調轉箭矢這種肉麻的伎倆。”
“滾。”蕭汜笑着的踹了子牙一腳,轉身朝墨北說,“別聽他胡說。少淵,我覺得你射箭也很有潛力啊,都沒怎麽教你準頭就很不錯,這兩天左右無事,我來輔導你箭術,怎麽樣?”
墨北還在想自己的心事,也沒聽清蕭汜說了什麽,就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嗯完之後才後知後覺自己答應了什麽,頓時更加的糾結起來。
他從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小時候孤苦伶仃的孤身漂泊于亂世之中,也從未生出過自怨自艾之感,有人欺負他了他便反抗,大不了就和對方同歸于盡,反正他也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頂多爛命一條,沒了也就沒了。
他對于生命的漠視态度至今也沒有改變,世間萬物終有消逝的一天,只是時間早晚而已。他不怕死,看到戰争帶來的暴虐也沒有恐懼,頂多有些惡心反胃罷了,因此他對于蕭汜的很多行為都不太理解,他不明白為何對非親非故的人還要沉痛哀悼、鄭重安葬,他不明白,但是卻從來沒有表露。
只因為做出這些事情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蕭汜。
如果說世間還有唯一讓墨北在乎的東西,那就只有一個,蕭汜。
他不怕自己死,但卻無比害怕蕭汜死,所以他才義無反顧的跟随蕭汜上了戰場。
然而如今,此時此刻,他才驚慌失措的發現,他對于蕭汜的感情,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
他不但害怕蕭汜死去,擔心蕭汜受傷,在他的心底,又升起了一股更濃重更劇烈的擔憂——他害怕蕭汜抛下自己、不理自己,他害怕有一天醒來,發現這一切都只是夢一場,蕭汜是遠在天邊的玄武王,而他依舊流落街頭,即使兩人偶爾遇見,也只會是形同陌路般的擦身而過。
他簡直無法忍受這個念頭,一絲一毫都不能忍受。
先前他還能自欺欺人将這種情感歸結于父子之情,但是今天,真相赤/裸/裸的展示在他眼前,讓他避無可避。
有誰會對自己的父親升起那種念頭?
以墨北接受的淺薄的聊勝于無的世俗教導看來,這是萬萬不可的,這是大逆不道的,這是要下地獄的。
但是另一股深入骨髓的叛逆刺頭性格卻又冒了出來,問他,這有何不可?這為何不可?我就起了這個念頭又如何?大不了一道雷劈下将我燒死,我也偏偏就“問心有愧”了!
墨北升起這股視死如歸豪情萬丈的磅礴情緒的同時,又有一個微弱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你是不怕,但是蕭汜呢?他可是一直将你當做親生兒子一般放在心尖上疼愛,如果讓他知道你這個龌龊的見不得光的念頭,他會怎麽想?他該如何自處?
于是豪情萬丈頓時被一盆冷水澆滅,墨北的心情簡直從來沒有如此激蕩過,每一秒鐘都在“我就是起了妄念又如何”和“不行這會害了蕭汜”這兩種極端中來回搖晃,硬生生的要将他的靈魂撕成兩片。
他刻骨銘心的體驗到了悲劇愛情帶來的第一種感受:患得患失。
唯一讓他稍有安慰的是,蕭汜承諾他的教授他箭術的日程,被無限期後移了。
齊國那邊出事了,他們派來了使者要求緊急支援。
墨北不得不承認,他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大大的松了口氣。
如果短時間內再讓蕭汜貼着他,手把手的教他射箭,他一個沖動之下指不定會有什麽反應。
雖然這很不厚道,但是墨北幾乎是懷着感激的心情在一邊旁聽蕭汜和子牙他們嚴肅地商量着支援的戰術。
“少淵,少淵?”蕭汜叫了他兩聲,讓他驀然回過神來。
“你笑什麽?”蕭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啥呢?”
“沒什麽。”墨北連忙收回思緒,迅速調整表情,清了清嗓子,“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今晚。”蕭汜說,“你腿恢複的怎麽樣了?”
“完全好了。”墨北不假思索的回答。
開玩笑,他糾結歸糾結,讓他離開蕭汜左右,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蕭汜點點頭,轉身和天博繼續商量着什麽。
黃昏時,殘陽似血,蕭汜穿戴好盔甲,墨北跟随他左右,他們率領兩萬兵馬,沿着河道向齊軍被困的方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