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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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季川佑和墨北與慕容越道別。
“這個你拿着。”慕容越遞給季川佑一個羅盤似的東西,“這是四方宇盤,我老師留下的遺物,手持宇盤者,能夠知道另一方的位置。”
她拿出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宇盤,演示道:“你看,如果我想聯絡你,只要這麽輕輕一撥,它上面的指針就會轉動。”
只見季川佑手中的宇盤像受到召喚似的,漂浮到了空中,周身發出淡淡的金光,上面原本到處轉動的指針刷的一下就在一個方向上定住了,正好指着慕容越的宇盤所在,而慕容越的宇盤也同樣指向了季川佑。
“哇!”季川佑發出驚嘆聲。
慕容越又撥了一下宇盤側面,兩者便同時落下,恢複成了一個普通擺設的樣子。
她笑着說:“這樣以後彼此有什麽消息,或者需要幫忙的地方,就可以及時通知對方了。”
“太好了!”季川佑連聲道謝,自從他知道了慕容越是名女子之後,就對她有些不自在,言語間更加謹慎,唯恐怠慢了對方,“這就多謝慕容……兄了。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慕容越笑着朝他們揮了揮手。
馬車上,季川佑端着四方宇盤左看右看,啧啧驚嘆聲不絕于耳,直到墨北不耐煩的喝道“再誇一聲我就将它砸了”,季川佑才安靜下來,半響又小聲嘟哝了一句:“暴力狂,小氣鬼。”
半日後,他們回到了碧煙酒樓,季川佑跟着墨北下了馬車。
還沒等他走遠兩步,頭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伴随着叮鈴哐啷桌椅倒地的聲音,随即一聲巨響,幾個身着獸皮馬夾的大漢壓倒木欄摔了下來,正巧摔到了馬車上,馬匹一聲嘶鳴,偌大的馬車瞬間被華麗麗的壓垮。
“小心!”墨北一把将季川佑拉到身後。
砸在馬車上的大漢被摔了個七葷八素,但嘴裏仍在罵罵咧咧,樓上破裂的欄杆處探出來幾個腦袋對着樓下破口大罵:“滾回你的荒地去!一群吃生肉的蠻子也敢來金安城撒野,我看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罵得威風,殊不知,活的不耐煩的可能正是他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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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北看到粉碎的馬車,眼神一暗,手指微動,樓上結實的地板立刻毫無征兆的四分五裂,随即不堪重負的嘩啦一聲徹底破碎,嘴裏還罵個不停的幾個人腳底一空,瞬間加入到了底下馬車頂上的那夥人之中。
這番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雙方都愣住了,幾道目光一齊望向了樓上那個蹊跷的大洞上,季川佑卻注意到大洞邊上的一根柱子正在微微顫動,似乎也要掙脫房屋飛到那兩夥人身上,讓他們永遠徹底閉上嘴。
他眼角瞥到墨北默動的嘴唇,頓時明白他們招惹到了這位真正的暴力分子,于是連忙拉住墨北的袖子:“給他們一個教訓就行了,沒必要殺人!”
墨北嘴唇停下,柱子也随之安分了,他看了一眼季川佑,鼻子裏“哼”的一聲,說:“讓他們賠我的馬車。”
季川佑:“……”這句話怎麽聽起來這麽像一個三歲小孩說的呢?而且您不是有錢得很嗎,還在乎這一輛馬車?
他心裏腹诽着,嘴裏卻哄道:“是是,必須讓他們賠!敢砸了我們妖王陛下的馬車,當真是無法無天!”
墨北掃了一眼季川佑。
那兩夥人經過短暫的熄火之後,瞬間又扭打成了一團。
“你個殘豎子,還敢對佑聖真君口出狂言?”
“我就說,怎麽了?!還佑聖真君,我看是狗屎真君還差不多!”
“狗屎真君的掃把早就被我們火神教主一把火燒幹淨了!養了幾百年的胡子都燒焦了!”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這個賤種!今天老子不把你收拾了就枉為我們天乘教的大護法!”
“還大護法,你撒泡尿照照自個兒吧,就你那雞胸龜背的樣兒,我要是狗屎真君我都得自己抹脖子上吊。”
“我日你奶奶的……”
季川佑聽了半天,總算從污言穢語中聽明白了他們在吵什麽,敢情是兩撥信奉不同教宗的人為了自己信仰的神而大打出手。
他簡直是哭笑不得,剛想上前将兩撥人拉開,卻聽他們話鋒一轉,又說到了別處去。
“我看燕國的糟禍都是你們火羊魔弄出來的!前些日子季大人一家也是被你們殺害的吧!一群畜生,竟敢禍亂朝廷重臣!”
“你他娘的腦子裏都是狗屎吧!火羊魔作亂,必有大火,季家哪一點有被火燒過的痕跡?”
“我看是你們做賊心虛,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們的妖魔作祟,還怪到我們頭上來了?”
“放肆!天乘教乃金安城的護城之教,怎會殺害宰相大人?”
“那你說,那晚的黑魔氣是從哪來的?你們大名鼎鼎的狗屎真君的眼睛瞎了不成?”
“你!——”
“你們再說什麽?!什麽黑魔氣?”季川佑大喝一聲,上前拽住一個人的衣領将他拖了出來,“你給我說清楚!”
那人手腳還在兀自踢打,冷不丁的被拎出戰場,腳底一個踉跄,沒站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又是誰?”那人怒氣沖沖的對季川佑說。
“你說你是天乘教的人?”季川佑盯着他的眼睛,“你和我說清楚,你們剛剛說季家是被什麽殺害的?妖魔?”
那人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季川佑,不屑地說:“你們這些凡人自然是看不見,但我們天乘教的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晚金安城黑氣沖天,可全都是沖着季家大院過去的!必然是有什麽污穢的東西作亂。”他說到最後,又挑釁似得望着另一方的人。
眼看着他又要沖回戰場,季川佑卻沒有再拉他,而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一臉被雷劈過的神情。
墨北皺了皺眉,上前拉過季川佑,眼神冷冰冰的往旁邊一掃,幾人頓時被一股無形的氣流吹散,摔倒在四處,墨北再不理他們,拉着季川佑往酒樓裏走去。
“原來是這樣……”季川佑兩眼有些渙散,嘴裏喃喃自語。
墨北腳步一頓,說:“你該不會真的相信他們的胡說八道吧?”
“他們說的沒錯,肯定是妖魔幹的。”季川佑轉過頭,“這樣就全解釋的通了!為什麽殺人不留痕跡,為什麽找不到兇器,因為這就不是凡人所為!”
“無稽之談。”墨北果斷道。
“怎麽會是無稽之談?”季川佑看着墨北,認真道,“我已親眼目睹了妖的存在,又為何不能相信世上有魔?”
墨北一怔,似是被他問住了,沉默半響,又說:“季家又非修仙之人,又怎會招惹上妖魔?”
季川佑瞥了一眼墨北,心道,那我一個凡人,不還是莫名其妙被你盯上了嗎?
但他知這是兩碼事,遂按下不提,心中卻在思考墨北的問題。
妖魔,修仙,法力……他隐隐約約覺得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忽然,他靈光一現,抓住墨北的胳膊,激動地說:“我想起來了!那晚我暈過去之後,做了一個夢,夢裏就有人提到奇怪的名字。”
“夢?”墨北擰着眉頭。
“對,夢!”季川佑使勁回想了一番,說,“我之前想起來過,但沒當回事,但現在看來,那個夢必有深意。夢境裏似乎是很久遠之前的天地,有雷聲有大雨,還有一個男子的聲音,他提到了羲和道人和尋真山……對,就是這兩個名字!”
墨北的神情頓時變了,季川佑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變化,緊緊盯着墨北:“你聽說過這兩個名字,是不是?”
墨北卻避而不答:“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我說了,是夢!”季川佑有些抓狂,“我之前也沒聽說過!從沒有人和我提過!”
墨北沉默不語,季川佑忍不住上前抓着他的肩膀來回搖動,墨北腦中忽然閃過一道光,按住季川佑的手,問:“你從小沒有被族譜記錄,是什麽原因?”
“我不知道。”季川佑不耐煩的說,“你別岔開話題。”
墨北注視着季川佑,認真道:“這很重要 。”
季川佑一怔,回想了片刻,又說:“我爹只說是道雲法師吩咐他們如此的,再具體的內情我也問不出了。”
“道雲法師是誰?”
“是金雲寺的住持。”季川佑簡略的和墨北講述了一下他每年都要去金雲寺祭拜的習慣,又說,“我們全家都對他很尊敬,但我是沒見過他施過什麽法術。”
他等了一會兒,看見墨北又不說話了,頓感焦躁不已,沖墨北喊道:“你問我的我都答了,我問你的你卻一個字都不說!你到底在瞞着我什麽?”
墨北擡步上樓,指了指屋門對季川佑說:“你先進去休息,晚上我叫你出來。”
季川佑進了屋,轉身又沖墨北說:“你晚上必須給我一個答複。”
墨北一揮手走了,屋門在他身後啪的一聲合上了,季川佑捶了兩下房門,恨恨的罵了句:“王八蛋。”
道雲法師,羲和道人,尋真山。
墨北坐在屋裏,手指揉着眉心。
道雲法師他沒聽說過,但是羲和道人和尋真山他卻有所耳聞,前者是已經歸隐了幾百年,在神話中也難找到其名字的上古仙人,後者則是一處險僻的仙山,他也只是聽說過大致方位,從來沒有去過。
這兩個名字,若說是哪位修仙的凡人知道,那勉強還情有可原,但是季川佑,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普通人,又是從哪裏得知的?
他說是做夢的時候夢到的,這就更離奇了,能給凡人托夢的必定是有法力的仙人,難道這滅門之案還牽扯到了仙界?
季家到底是什麽來頭,惹到了什麽人,竟然和仙魔兩界牽扯到了一起?
眼前迷霧重重,墨北已經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前兆,他實在不願讓季川佑再次身處危機四伏的漩渦之中。
但他今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或許是被他刻意遺忘的事。
生死薄。
季川佑既從族譜中除名,又被生死薄遺漏,先前他還能自欺欺人這是個意外,但如今看來,這絕不是什麽陰府裏的遺漏,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什麽人,抱着什麽目的,要将季川佑隐藏于天地之中?
這個人,又和季家的滅門案有什麽關聯?
墨北心頭一跳,突然想到了一個令他極度不安的猜測。
生死薄上既然沒有記錄季川佑的生,那他的死也同樣不會被記錄,一個人的死亡不被記載,那便說明他不死不滅。
什麽人能不死不滅?
蒼茫衆生,萬物輪回,唯有天地永垂不朽,就連窺見無極大道的神佛也有魂魄消散于天地的一刻,而季川佑,一個凡人,卻被人試圖逃脫這輪回的法則,那他的下場會是什麽?
觸犯天條,衆神震怒,将季川佑判為不敬天魔,下降雷火刑法,折磨他千百年——而這,都算是輕的。
墨北不禁打了個寒顫,一道冷汗順着他的額頭淌下。
星辰萬千,宿命的軌跡緩緩轉動。樹欲止而風不靜,墨北的眼前別無選擇。
他沉默良久,似乎在下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許久之後,他用指節敲了兩下桌子,片刻後,窗邊發出聲響,一只刺猬滾落進來,化成了人形。
“陛下。”弘蔚單膝跪地。
“去幫我徹查季家。”墨北漆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殺氣,“還有一個法號叫道雲的法師。”
“是。”弘蔚起身。
“等等,這個你拿着。”墨北遞給弘蔚一塊襄着金絲的的烏木,上面浮起一道繁複的符文,“注意安全。”
弘蔚雙手接過,一點頭,從窗外離開了。
墨北又端坐了一會兒,起身出屋,走到季川佑門前,敲了兩下房門。
季川佑開了門,抱着胳膊看着他。
“明早出發,我帶你去尋真山。”墨北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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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一口氣看完比較爽。
終于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