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周圍空間快速變換。
寂靜昏暗的木屋,瞬息之間消退。
眼前變得開闊起來,天色昏暗,呼嘯的熱風從耳邊刮過,熱意直沖橫撞,直沖面門而來,像極了那個南柯島上的初夏。
時楠倏地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入目,是道路兩旁綠意盎然的樹木,是熙熙攘攘圍過來的人群,每個人臉上的表情,是驚慌,也是失措。
聽覺開始複蘇,嘈雜的人聲,順着帶着熱意的風,灌入耳膜。
熱得她整個人也有些發燙起來。
“女士,請問你……你需要幫助嗎?”
“這位omega女士,這……這是發生了什麽,天吶,她……她沒事吧?”
諸如此類的話語,傳入耳膜,恍惚隔世,她如夢初醒般地低頭,是滿目的紅,滴在地上的斑駁,觸目驚心。
懷裏的人緊閉着雙眼,如墨的黑發垂落在肩側,落在沾了大片血的蒼白皮膚上,胸前還插着那把鋒利的刀,身上,手上,臉上,全都是血,襯得平日裏本就白皙的皮膚越發蒼白起來,是一種失血過多的病弱的白。
但和記憶裏的不同,沒了不斷從喉中湧出來的鮮血。
傅昭只是安安靜靜地閉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
雙臂傳來熱度,以及懷裏人胸前微弱的起伏,提醒着她。
她的傅昭還活着。
好端端的,躺在她懷裏。
時楠緊緊擁着傅昭,掌心輕輕搭在了傅昭手腕上,開始是靜寂,但靜下心來感受,能從皮膚深層底下,感受到輕微的脈搏跳動,虛弱。
但卻又泛着無限的生機。
她的傅昭還活着。
時楠再次意識到了這一點,頭垂了下去,過去的那些抓不住的記憶,這會在腦海裏回想起來,卻又像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她臉上的淚水還沒幹,還在持續地往下流着,帶着燙人的熱意,順着臉頰墜落在身下。
止不住的嗚咽聲,從喉嚨裏。
她又回到了原點。
回到了她最遺憾的那個瞬間。
不過,幸好,這一次她成功了。
她可以确認,她的傅昭,是真的回來了。
生機勃勃的,朝氣盎然的,回到了她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
時楠心神恍惚着,看着救護車來到她們身邊,看着醫護從車上下來,急匆匆地把傅昭從她手裏擡了過去,擡到了擔架上。
她暈暈乎乎的,跟着救護車進到了醫院裏。
看着亮起的“手術中”紅燈,指尖攥得發白,直愣愣地盯着正前方,唇抿成了緊緊的一條線。
恍如從夢寐中醒來,現在指尖還在發着顫。
渾身發軟,提不起任何力氣。
時楠看了一會,用着還在發抖的雙手捂着臉,滾燙的淚水從眼眶裏冒出來,又從指縫中,順着墜落下去。
她哭得無聲無息。
卻又像是哭得比誰都兇。
傅晚清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時楠,雙手捂着臉,細瘦的背脊,還在隐隐發着抖,長發從肩頭垂落下來,被血浸透,染濕。
身上穿的白色長裙,也幾乎被血染紅了大半。
觸目驚心。
傅晚清甚至都覺得,也許這不是傅昭身上的血,而是時楠自己的血。
不然為什麽,時楠會看起來那麽痛苦呢?
以至于傅晚清本來是帶着和時家撕破臉皮的心思過來的,現在看到時楠這副樣子,心底的怒意,卻又倏地洩了許多。
看來情況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樣。
也不僅僅是她在南柯島,聽說的那樣。
傅晚清腳步有些沉重,終究只是輕聲嘆了口氣,在時楠旁邊坐下,忍住自己的怒意,盡量冷靜地開口,
“傅昭她……怎麽樣了?”
熟悉溫婉的嗓音傳入耳膜,帶着些和以往不一樣的愠怒和冰冷。
時楠手指突兀地顫了顫,接着無力地松了開來,垂落下去搭在自己的膝蓋上,對她來說是發生了八次九次的事情,是不斷的重複和不斷的經歷,是不斷的得到再失去。
可對于仍處在這個時間節點的傅晚清來說,只過去了幾個小時。
除了她和傅昭之外,其他人仍處于這個瞬間。
甚至于說,傅昭也仍處于這個瞬間。
她有些不敢面對這樣的傅晚清。
“醫生說……”時楠目不轉睛地盯着正前方,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抹了一把眼淚,可眸中還噙着淚水,肩膀仍控制不住地發着抖,“沒什麽大事,傷口位置不危險,沒有傷到重要器官,手術縫合之後,休息一陣子就能恢複了。”
直到說完這句話,她也沒敢去看傅晚清。
畢竟,傅晚清現在怎麽樣對她,都是合理的。
是她害的傅昭。
傅晚清沒有再說些什麽。
時楠低下了頭,任憑帶着發絲垂落下來,貼在臉頰上,還帶着濃厚的血腥味。
這是傅昭的血。
她意識到這一點,眼皮又開始不自覺地發燙起來。
頭暈目眩,喉嚨和胸口都傳來像火燒了一般的幹澀痛意。
明明是初夏,四肢卻如在雪地裏躺了一夜那般沉重僵硬。
視野開始模糊。
喘不上氣的感覺再次襲來。
直到身旁的座椅傳來“嘭——”的一聲響,像是傅晚清徹底松了口氣靠在了座椅上。
接着有帶着熱意的掌心貼在了背脊上,一下一下輕輕拍着她,順着她無比急促的呼吸,
“醫生都說了沒事了……”溫婉的嗓音放輕了許多,像是在輕輕安慰着她,“你怎麽還這麽難過……難過得傅昭馬上要死了一樣?”
“你該不會是,在騙我吧?”
“不是!!”時楠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否認,側眸看向傅晚清,卻對上了傅晚清算得上是平靜無波的表情。
只對視一眼,她就知道,傅晚清并沒有在責怪她什麽。
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在安慰她。
時楠想清楚了這一點,眼底的熱意越發發燙,很快視野開始被淚水模糊。
她緩了一下呼吸,喉嚨幹澀得發疼,說起話來還有些困難,
“她不會死,我沒有……沒有騙您。”
“我不會……不會再失去她了。這次絕對不會,我保證。”
她一字一句說着,眼底滿含着認真。
傅晚清平靜的表情也有了一絲波動,目光落到已經哭得不成人樣的時楠臉上,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掏出手帕輕輕給時楠擦拭着身上的血。
面前的人臉上,耳朵上,手上。
全是傅昭的血,是她看着一點一點從瘦弱孩童長成成熟青年的,她家昭昭的血。
她是怪時楠的。
為什麽現在坐在外面的,不是時楠,而是她的昭昭。
傅晚清有這麽想過,可看着時楠這副樣子,她只能說時楠算不上平安無事。她又突然想起了顧書白……
也許,此時此刻,坐在外面的這個人。
也并不比躺在裏面的那個人要舒服。
傅晚清心底的怒意消下去許多,聲音也放輕了些,只問了一句,“一切都等昭昭醒來再說,關于你退不退婚的事情,我想……可能現在的情況又有了些什麽我不知道的改變。”
“我會和你母親,好好再商議一下。”
“等昭昭醒來再說。”
時楠愣着聽完傅晚清說這些,手上傳來輕輕的觸感,幹透的血跡被整潔的手帕拭去了一些,僵硬的指尖似乎也有了可以動彈的力氣。
比起責怪和怒意,她現在更承受不住的,是傅晚清的寬宏大量。
淚水湧出眼眶,順着臉頰再墜落下去。
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膝蓋,失聲痛哭起來。
哭得撕心裂肺,像有什麽東西要把她的胸口撕裂。
很疼很疼。
接着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接着一個柔軟熱意的懷抱将她裹住,背脊上傳來輕輕的力度,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我身上……有很多血……”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傅晚清沉默良久,開口,“是我家昭昭的血,我不嫌棄。”
時楠僵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發着抖的身體,心尖都疼得發顫,“我……我寧願,這是我自己的血。”
“我知道。”傅晚清語氣放輕了許多,似是呢喃,似是又在和她說些什麽,“每次去墓園看書白的時候,我都寧願,躺在下面的是我。”
“但我也清楚,好好帶着這些愧疚和遺憾活下去,才是我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
“你也是。”
“更何況,昭昭她過幾天就會醒過來,她沒事。不管你們之前經歷了什麽,現在還有機會挽回這些遺憾,已經是最幸運的事情了。”
傅晚清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地說着,像是在勸慰着她,也像是在勸慰着自己。
這是一個最淺顯不過的道理。
時楠清楚地明白這一點。
她忍不住抱住了傅晚清,試圖從傅晚清懷裏得到一些安全感,也試圖對此時此刻陷入愧疚的傅晚清給予一些安慰。
畢竟失而複得,是一件并不常見的事情。
而她有幸,從一次次的得而複失中,成就了這次的失而複得。
這真是再幸運不過了。
傅昭的手術很成功,基本沒耽誤什麽。
但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狀态,大概會持續兩三天左右。
時楠從醫生這裏得到了這個答案,卻還是沒能完全放下心來。
于是,傅昭昏迷的這幾天,她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照看着傅昭。
沒阖過眼,也沒吃得下任何東西。
就算是時星瀾和傅晚清輪着來勸她,她也沒離開過傅昭的病房,堅持要等到傅昭清醒過來。
她必須,在傅昭醒來的第一瞬間,知道這個事實。
也必須,要讓傅昭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
如果傅昭像她一樣,還記得之前的那些事情,自然是最好的情況。
如果傅昭不記得,那她就再和傅昭一起,重新創造新的回憶,專屬于她們以後的回憶。
這都沒關系。
只要傅昭,以後會好端端的,活生生的,就好。
其他的事情,她都可以努力。
“吱呀——”
身後的門被打開,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響起,打斷了時楠的思緒。
接着是飯盒被放在桌上的聲音。
然後是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嘆息。
“怎麽又沒吃多少東西?”
時楠沒有轉頭,直直盯着病床上臉色蒼白,睡得沉沉的人,語氣輕輕地開口,“我吃不下。”
“吃不下就不吃嗎?”
時星瀾走到了她面前,緊皺着眉心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傅昭,又目光移到面容憔悴的時楠臉上,動了動唇,“醫生都說了會好的,而且也恢複得不錯。如果僅僅是因為愧疚的話,你沒有必要把自己折騰成這樣——”
“不是。”
時楠很快打斷了時星瀾的話,終于擡起眼看向時星瀾,語氣認真,“我不是因為愧疚,你知道的,如果僅僅是愧疚,我不會這樣。”
“之前我沒想清楚,但現在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後怕,害怕失去她。”
“因為我是愛着她的,比我想象得還要愛。”
這三個字說的毫不猶豫,時星瀾怔了幾秒沒反應過來,她不怎麽明白,前些天還說着要退婚的時楠,這會又愛得這麽死去活來的了。
不過……愛情就是這樣,心口不一,後知後覺。
愛不自知,一向是愛情開始的常态。
至少她看到的愛情,都是這樣。
她心情有些複雜,不禁開始感嘆,“我記得最開始的時候,你還把刀攔在自己脖子上,說是死也不履行婚約,現在又愛得要生要死了?”
時楠悄無聲息地半側過頭,視線重回到傅昭臉上,伸手輕輕替沉睡中的人捋了捋發絲,開口的聲音很輕,
“這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現在我已經想清楚了,所以我絕對不會退婚的。”
時星瀾看了時楠一會,又看向病床上的傅昭,面不改色地開口,“但如果她要退婚呢?說不準她經過這件事,對你心灰意冷了,執意要退婚你怎麽辦?”
時楠沉默一會,替傅昭理了理被子,輕描淡寫地開口,
“那我就再把她追回來,那我就死纏爛打,總之,我不會放棄。”
“而且……我相信她不會的。”
她的傅昭,和她經歷了那麽那麽多事情,和她看日出、在海邊兜了那麽多次風、說着愛她永遠比她愛得多的傅昭,怎麽可能會把這些事情忘了呢?
時星瀾似乎是愣了一會,沉默良久才開口,
“你這次,似乎是鐵了心了?”
“嗯。”時楠輕輕應了一聲,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視線重新回到了時星瀾身上,從善如流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母親,我有幾件事情……想求你幫忙。”
“什麽事?”
時星瀾怔了幾秒,在阿言死了之後,時楠似乎就沒用這種語氣和她說過話,只是說着她要去做什麽,從來不肯和她商量,現在卻有什麽事情“求”她。
似乎是因為躺在病床上的這個人。
她揉了揉時楠的頭,放柔了語氣,“有什麽事,說就好了。”
時楠垂了下眼睫,開口時語氣淡淡,“幫我去收集關于陸景墨非法研究信息素,還有沈采薇非法迫害alpha的證據。”
“還有盛運,也幫我查一查,他有沒有犯過什麽罪,可以被抓起來。”
“還有一個搶劫殺人犯,叫李強。”
時星瀾頓了頓,若有所思地挑起眉,看着時楠,眯了眯眼睛,“據我所知,前面這三個都是你的追求者,也是全星際有頭有臉的人物,可能會有些困難……”
“我知道。”
時楠擡眼看着時星瀾,眸光微微顫動,攥緊了指尖,深吸口氣平靜了下來,“等傅昭醒了之後……我會親自去做這些事情。”
“但現在……我需要在這裏等着傅昭醒來。”
“所以只能請求您,先去查一查。這些事情很多,肯定是需要花費一些時間的,我之後會自己去搜尋有關證據。”
“你自己去查?”時星瀾眸光閃過一絲驚訝,視線停留在時楠臉上,“你不是死也不回公司,要去什麽omega救助中心當志願者嗎?”
“和阿言一樣。”
時楠輕輕搖頭,抿緊了唇,“這也是我想和您說的,我不會再去omega救助中心當個普通志願者,而是打算運用時氏集團的力量,開啓‘啓星’項目,和omega救助中心聯合,從法律、媒體和醫療等各個方面,去幫助全星際的omega。”
“啓星項目?”時星瀾更驚訝了,重複了這幾個字,“你怎麽知道公司的最新項目?”
果然是這樣。
那些她記憶中所有發生過的事情,也是現實中後續的映射。
所以這次,她是真的挽回了一切。
那她就得提前做好準備,就算沈采薇和陸景墨還沒做些什麽。
這樣才能對得起,那個人對她們的提醒。
時楠清楚了這一點,眸光微閃後恢複平靜,“之前聽說了,所以我想申請成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可以嗎?”
時星瀾欣慰地點點頭,“可以。”
“我本來還想勸你回公司,這下看來不用勸了。”
“我是不是……”她沉默了一會,看向病床上的傅昭,輕輕笑了一下,“得感謝傅家女兒才行,感覺她這一受傷,你很多想法都變了。”
“不過是在往好的方向改變,我很欣慰。”
“楠楠,你終于意識到,可以運用自己手裏的力量,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時楠安靜了一會,看着床上的傅昭,開口的時候聲音低了下去,“這是很簡單的道理,我現在才明白,是不是有些遲了?”
“不遲。”
時星瀾揉了揉時楠的頭,語氣柔和,“至少從現在這個瞬間開始,一切都不晚。”
“你和傅昭之間也是,很幸運,一切都還是剛剛好。”
時楠也知道自己很幸運,可現在傅昭沒醒過來,她還沒辦法放心。她勉強朝着時星瀾揚了揚唇角,“嗯,我知道了。”
“知道就多吃點東西,等傅昭醒過來。”
時星瀾擡起手腕看了看表,看着時楠輕嘆口氣,“我知道你的心情,但你也知道,你還有這麽多事情要做,別把自己的身體弄垮了。”
“等下乖乖把飯吃了,我先去把你剛剛說的那些事情布置下去。”
“下次我再來的時候,不希望這些餐盒裏還是裝着滿滿當當的食物。”
時星瀾留下了這麽一句話,病房裏又瞬間變得空空蕩蕩起來。
時楠輕輕嘆了口氣,又定定望着病床上的傅昭。
烏黑茂密的頭發柔順地散落在白色枕頭上,高高瘦瘦的身體縮在寬大的病服裏,散發着安靜柔和的氣質。
白皙皮膚恢複了點血色,沒有之前蒼白得那麽吓人,可看起來到底還是有些病弱。
沉睡着的五官柔和了許多,安靜着,沒有活躍起來的那種生機勃勃。
胸膛微微起伏,彰顯着主人平穩的活力。
傅昭就這麽悄無聲息地躺在床上。
只那麽晃一眼,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就從時楠心底冒了出來。
她閉了閉眼又睜開,覺着自己的胸口似是被勒住一樣,一呼一吸間,都是心疼。
她知道自己現在該去吃飯,該去讓自己的身體保持最平靜的狀态,好讓她的傅昭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最好狀态的那個她。
應該是應該。
可到底還是情緒占了上風。
她舍不得離開傅昭,一眼都舍不得離開。
就算吃了東西,也還是會吐出來。
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她也許是生病了,要等傅昭醒過來才能好。
時楠撈起傅昭的手腕,掌心輕輕搭在上面,指腹在上面輕輕摩挲着,感受着從皮膚深層湧上來的脈搏跳動。
一下一下。
緩慢而有力。
是熟悉的節奏和頻率。
時楠垂了下眼,輕輕開口,“你怎麽還不醒?”
“你沒聽到嗎?你不醒過來的話……”她喃喃自語,聲音有些嘶啞,““我一點東西都吃不下。”
“你難道,一點都不心疼嗎?”
她這些天一直在和傅昭說話,希望着傅昭能突然之間回應一句,給她最大的驚喜。
可傅昭都沒有回應。
這次也是如此。
沒有任何回應,傅昭還只是躺在床上睡着。
眼底又開始變熱。
時楠垂了下眼,掩住自己眼底的熱意,繼續開口,“如果……如果你怪我的話,那也等醒過來之後再怪我好不好?”
“只要你,醒過來就好了。”她聲音越來越悶,帶着些鼻音。
仍然是沒有回應。
時楠吸了吸鼻子,把馬上又要流出來的眼淚憋了回去,垂下了眼簾,指腹輕輕摩挲着傅昭的手腕,說不出來其他的話。
空氣中只剩下她隐隐的抽泣。
還有另外一個平穩安靜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
陡然間,另外一個呼吸聲變得大了許多。
急促,快速。
卻又倏地歸于平緩。
握在掌心裏的手腕突兀地動了動,似乎是想要抽出來。
時楠愣住,反應過來擡眼看過去,心底卻又蔓延上來無限的恐慌,有點不敢去面對。
直到視線終于相對。
剛睜開的琥珀色眼眸還帶着一絲迷茫,霧蒙蒙的,看着她,一眨不眨。
時楠呼吸滞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者是說她不敢去面對那個答案。
直到傅昭的睫毛顫了顫,眸光也跟着清亮起來,溫潤中帶着一絲幹澀的嗓音響起,
“時楠?”
是一個問句。
時楠無法從這個問句裏,得到最想得到的那個答案——眼前的傅昭究竟還記不記得她們共同經歷的那些事情?
傅昭看她的眼神,看上去有點陌生。
雖然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可要徹底接受這個事實,卻比她想象得要困難許多。
她一下子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這個世界上又多了很多只有她一個人記得的事情。
她胸口發疼,視野開始模糊,眼眶裏的淚水瞬間溢滿,但她努力撐着不讓淚水掉下來,深吸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點了點頭,
“嗯,我是時楠。”
說完這句話,她就緊緊盯着傅昭,等着傅昭接下來的答案。
傅昭盯了她好一會,才像是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眉眼柔和地彎了起來,捏了捏她的掌心,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好多好多的孔明燈,從天邊上掉了下來……全都飄到了我身邊。”
她眼睫動了動,眸光變得水潤起來,感受着自己突然被攥緊的手腕,對上時楠有些緊張的視線,笑着開口,
“然後我就去看,結果發現,這上面全都寫着我的名字。用的古南柯語,字不好看,歪歪扭扭的。”
“我突然想起來……有一件我們說好的事情,好像被我忘了。”
傅昭手腕微微使勁,攥住時楠的掌心,和她十指相扣,聲音輕了下去,
“我還沒有教你,用古南柯語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