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句輕飄飄的話,砸了下來。
讓時楠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個事實:
她的傅昭回來了。
是記得她們之間所有事情的傅昭。
是她一次次得而複失,現在又失而複得的傅昭。
時楠意識到了這一點,眼底噙着的淚水,終于是再也憋不住,從眼眶邊上溢了出來,一顆一顆墜了下去。
她哭得傷心,很想很想抱着她的傅昭。
可傅昭身上還有傷,她不能像之前那麽肆無忌憚。
時楠抹了一把眼淚,攥緊傅昭的手腕,顫着聲音說了一句,“我現在……現在可以抱你嗎?”
傅昭怔了好一會,目光停在時楠身上。
眼前的人眼圈發紅,渾身發着顫,攥住她的掌心也在不自覺地發着抖。
傅昭的心跟着顫了一下,胸口泛起細密的疼。
動作先于思考。
她再也忍不住,從床上撐着坐起來,伸手将時楠輕輕環住。
落到實處的呼吸,以及從懷裏傳過來的溫熱觸感,讓她心安不少。
傅昭感受着懷裏人的顫抖,輕輕擡手撫着時楠細瘦的肩膀,開口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
“可以。”
“可以抱。”怕時楠沒反應過來,她又補了一句。
慢聲細語的,生怕把自己懷裏的人吓到。
但時楠還是哭了。
幾乎是在撲上來的那一瞬間,順着時楠臉頰滑落下來的滾燙淚水,也墜落到了傅昭的肩胛骨上。
一顆一顆,灼得她幾乎緩不過氣。
燙人的呼吸,噴灑在頸側,夾雜着上氣不接下氣的斷斷續續。
從喉嚨裏冒出來的嗚咽,聽到傅昭耳中,卻讓她心尖顫得發疼。
她擁住時楠的肩,一下一下,輕輕地拍着時楠的背脊,順着時楠的呼吸,聲音裏也夾雜着幾分控制不住的哽咽,
“沒事的,以後都沒事了。”
她只能不斷重複着這句話,想讓時楠安心下來。
可她說得越多,時楠也哭得越兇。
肩膀和胸口都沾染上了時楠的淚水,傅昭的心髒也像是泡在了檸檬汁裏,又酸又脹,是說不出的苦楚。
她其實也是想哭的。
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之後,再醒來恍如隔世。
可她不能哭。
至少在時楠面前不能。
比起時楠擔驚受怕的這幾天,她只是昏睡了幾天而已,并不算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
懷裏的哭聲小了下來,像是把內心最深層次的情緒發洩了出來,哭過之後整個人也輕松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繃成了一條緊緊的線。
胸前傳來一股小心翼翼的力道。
她被推了開來。
時楠眼圈還紅着,纖細濃密的睫毛上似乎還挂着淚珠,一閃一閃,“我去喊醫生給你看看,有沒有什麽手術後的後遺症。”
“然後去通知一下傅阿姨,她剛剛……才回去休息。”
“好。”傅昭應了一聲,眼神卻還是靜靜盯着時楠,攥着時楠的掌心也沒有松開,“母親她,有沒有怪你?”
“沒有。”時楠垂眸,目光落到傅昭眼底,“她什麽也沒說,只說我們退婚的事情,等你醒了再做決定。”
“原來是這樣。”傅昭輕輕點頭,心裏有數之後放下了心。
比她想象的情況要好得多。
之前以為是“書裏傅昭死亡之後的劇情”,都還沒發生。
一切都還來得及。
一切都剛剛好。
她們挽回了所有的遺憾。
原本以為只是自己重生,獲得了挽回一切的機會,卻沒想到時楠也是跟着自己一次次重生輪回的,她們兩個一起經歷的所有事情,都沒有被遺忘。
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而且這次重生之後,回到的竟然是最開始被捅刀之後的那個瞬間。
她沒有像第一次那樣直接死亡。
反而還像是輕傷,讓她醒過來之後還覺得有些恍惚。
為什麽她會這麽幸運?
幸運到能一次次重新來過,直到回到原點,挽回了最大的遺憾,去創造自己最圓滿的結局。
更重要的是,時楠也是如此。
再一次醒來之後,更多的是慶幸。
慶幸這一次的重來,已經度過了那個最危險的瞬間。
好像之後,剩下的就是慢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掌心似乎被輕輕捏了一下,傳來輕軟的觸感,把陷入思考的傅昭抽了出來。
“怎麽了?”傅昭回過神來,目光落到時楠臉上,輕聲問了一句。
時楠抿着唇,垂眼盯着她好一會,睫毛微微顫動,語氣有些不自在,“關于退婚的事情……你怎麽想的?”
傅昭歪了歪頭,茫然地轉了轉眼睛,“你還是想和我退婚——”
“當然不是。”
還沒等她說完,時楠就快速否定,打斷了她的話,眼神有些嗔怪,“我的意思是,不退婚的話,等下傅島主來了你就和她說清楚,反正我已經和我母親把這些說清楚了。”
“你得盡快把這個事情解決,和家長說清楚。”
傅昭愣了幾秒,沒想到時楠最在意的還是這件事,反應過來才揚起唇角笑了笑,“好。”
“等母親來了,我就和她說。”
“嗯。”
時楠輕輕應了一聲,卻也還是沒動,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看了過來。
傅昭也沒松手,十指相扣,緊緊相貼,沒有一絲縫隙。
目光黏着在一起。
似乎誰也不想先移開視線。
“為什麽不松開我?”時楠這會終于有了笑意,唇角揚起了微微的弧度,“我還要去喊醫生,也要去和你母親說你醒過來的事情。”
傅昭定定望着時楠,眉眼彎了下來,“這兩件事情,你在我身邊也能做,醫生按鈴就進來了,母親也可以打電話通知她。”
“不需要放開你。”
時楠眉梢微微揚起,語氣也跟着輕松了許多,“難道一輩子都不分開了嗎?”
這其實是個她們都知道答案的問題。
但此時此刻,傅昭撇開了那些現實因素,只順着自己內心的聲音開了口,“嗯,不分開。”
掌心處被輕輕捏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撫着她。
“笨蛋~~”
輕輕柔柔的呼喚,再次傳入了耳膜。
時楠眉眼彎了下來,溫和又缱绻,“哪裏有兩個一輩子也不分開的,又不是連體嬰兒。”
但說是這麽說,時楠卻也沒放開她的手,反而是加緊了相握着的力道,走到床邊按了一下鈴。
視線停留在她身上就沒有移開過。
傅昭也這麽溫溫地看着時楠,相握着的指尖輕輕摩挲着。
比起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她現在更想就這麽看着時楠,讓時楠一分一秒也不離開她的視線。
比起擁抱和接吻。
她一直覺得,和時楠這麽安安靜靜地看着對方,是一件更旖旎和浪漫的事情。
在南柯島初夏盛開的花朵裏。
在鼓風機吹着花瓣起舞的抛花儀式上。
在海邊喧嚣又翻着熱浪的風裏,在她們去了無數遍的露天影院裏。
在年中慶典樂隊表演時,時楠順着歡快熱烈的節奏,一步步走向她的時候。
在秋千椅上,時楠垂落下來的發絲飄在她臉上的時候。
在漫天雪花飛舞的那個冬天,時楠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
……
這些場景,不斷在腦海裏湧現。
是浪漫,是旖旎。
是她的時楠。
也是她藏在視線裏的一次次光明正大。
直到魚貫而入的醫護,打斷了她們黏着在對方身上的視線。
和記憶裏有些相似的場景。
記憶裏那次分化之後,也是一圈穿着白大褂的人圍着她,水洩不通。
當時……
當時好像也有一個人在床邊守着她。
不是時楠,因為時楠那個時候還沒醒過來。
不是傅晚清,因為傅晚清那個時候還在處理其他島上的事務。
也不是江問青和葉爾這兩個還需要上課的高中生。
那會是誰呢?
傅昭恍惚着,晃了晃腦袋,卻還是沒想起來那個人是誰。
直到傳入耳邊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努力回想,
“傷口都恢複的不錯,這一周再觀察觀察愈合情況,如果沒有發炎或者是其他症狀的話,下周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面前和顏悅色的女性beta醫生做下了這個結論。
傅昭松了口氣,和站在外圍的時楠對視一眼。
時楠顯然也放松了許多,“那其他後遺症什麽的,現在可以檢查出來嗎,或者應該怎麽預防?”
醫生搖搖頭,“傷口位置都不深,縫合之後基本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如果實在不放心的話,時小姐等下可以帶傅小姐去做一些檢查……”醫生說到這裏頓了頓,擡了下眼鏡,開口的時候有些意味深長,“全方位的檢查。”
一句話瞬間把時楠的心提了起來,她馬上反問回去,“是什麽意思?”
“是哪裏有什麽問題嗎?”
“還是哪裏還有什麽沒檢查到位的地方?”
時楠一連串三個問題把醫生的話堵了回去。
傅昭倒是沒有時楠那麽擔心,她撓了撓時楠的掌心表示安撫,目光移到醫生身上,輕聲開口,“是關于延遲分化的事情嗎?”
“傅小姐你知道?”
這下驚訝的變成醫生了,她眸中染上困惑,“我還以為您不知道自己屬于延遲分化的情況,所以還想着讓您去檢查,得知确切的分化時間和結果呢?”
她說完這句,又看向時楠,輕聲開口,“時小姐放心,我只是從傅小姐身上觀察到了一些延遲分化才會出現的狀況,所以讓你們去檢查一些,好提前做好準備。”
“延遲分化的狀況?”時楠反問一句。
醫生點點頭,“因為我本人在針對延遲分化的部分人群進行研究,發現就算是預分化檢測無法檢查出來的延遲分化人群,身上也會有某些專屬于這部分人群的症狀。”
“比如說在分化之前,也能聞得到信息素氣味,或者是自己會産生某種不完全的信息素。”
“但由于信息素不是由腺.體産生的,而像是從全身散發出來的氣味,所以暫時無法起到安撫性作用,無論是對同性也好,還是異性也好,都不會産生負面作用。”
“這是延遲分化之前會産生的症狀。”
“當然,這只是部分研究結論。”醫生擡了擡眼鏡,“至于具體會是什麽情況,會在什麽時候分化,可以先去做個檢查。”
醫生說完後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就走出了病房。
時楠打完給傅晚清的電話,目光移到傅昭身上,人還直愣愣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時楠想了想,開口詢問,“在想什麽?”
“啊?”
傅昭回過神來,茫然地轉了轉眼睛,迎上時楠看過來的視線,笑了笑,“只是覺得一切都想做夢一樣。”
“經歷了這麽多再回到原點,有些不适應。”
“不過幸好,有你陪着我。”
時楠看着她,眼中漣漪波動,“是因為現在又變成beta的事情嗎?”
“因為當了三年的alpha,又不習慣當beta了?”
“還是說,又要因為自己是beta的身份,回避我?”
“嗯?”
傅昭怔了一會,看着時楠坦坦蕩蕩看過來的視線,唇角漾了上去,“當然不是。”
“如果重來這麽多次,我還想不清楚這件事的話,那也太不争氣了。”
時楠點頭,目光落到傅昭幹幹淨淨的後頸上,從鼻子裏哼出一口氣,“知道就好。”
“那你不适應的是什麽?”
時楠湊近了些,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副她不老老實實說出口就不罷休的表情。
“有很多。”傅昭言簡意赅地回答。
“不适應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們兩個的關系,也沒有想好等下要到底怎麽和母親解釋。”
她垂了一下眼睫,語氣放輕了許多,“總覺得自己是忘了些什麽。感覺明明之前經歷的事情不只是記憶裏這麽多。”
“別想太多。”
時楠傾身過來,眼神缱绻又溫柔,用着輕輕的力度揉了揉她的頭,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至少那些事情是我們兩個共同經歷的,就夠了。”
她說完這句又頓了頓,垂下眼睫聲音放輕了許多,輕得似乎都有些聽不見,“你想不起來的事情,我幫你記着就好了。”
“什麽事情?”傅昭愣愣地問了一句,“難道我真的忘了些什麽嗎?”
時楠垂下的眼睫顫了顫,過了好一會擡起眼來,唇角漾起好看的弧度,把她蓬松的發頂揉散了一些,“沒有,我只是想讓你安心下來。剛醒過來不要去想那麽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如果你是不适應江問青和葉爾兩個不在的話……”時楠捏了捏她的臉頰,唇角漾起柔柔的弧度,“大不了我們結婚之前再去找她們,我想憑借島主的身份還是能夠邀請到RT大學信息素研究專業的年級第一,還有omega救助中心最年輕的駐地實習記者……”
“去到我們婚禮上唱祝歌的。”
傅昭愣了幾秒,反應過來聽到“婚禮”這個詞,臉頰熱度快速襲來,卻又馬上壓了下去,盡量維持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表情,開口詢問的聲音有些發顫,
“他們兩個還是,成為了自己想成為的人嗎?”
時楠定定望着她,眸光微微顫動,眉眼柔和地彎了起來,“是,就算沒了組樂隊、聚餐和海邊兜風的事情,我們和他們兩個不怎麽熟悉,但我回來之後查了一下,發現他們兩個還是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傅昭攥着的指尖松了開來,她如夢初醒地擡起頭來,聲音又放輕了許多,“那就好。”
“那就好。”她又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呼出了一口濁氣。
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
上一次重來之後,她和原本關系不怎麽親密的江問青和葉爾,從島主和島民的關系,變成了親密無間的年齡差朋友。
那些共同的年輕時的回憶,似乎還在熠熠生輝着。
她們組成了南柯島上獨一無二的一支樂隊,鍵盤手是島主,鼓手是小島主,主唱是時氏集團繼承人,吉他和貝斯是兩個高中生。
是再也難得組起來的樂隊。
她們一起看海,開着跑車在海邊兜風,一起去海邊看花火大會,一起讨論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一起去泡溫泉,一起去山頂看最不容錯過的日出。
她們說好了,在傅昭和時楠的婚禮上,由江問青和葉爾兩個人來唱祝歌。
這是她和時楠最寶貴的回憶之一。
盡管現在的江問青和葉爾不記得,但只要人還在,她們就有機會去創造之後的回憶。
譬如說,從去認識現在的江問青和葉爾開始。
只是,恍恍惚惚間,回憶之前的那些場景的時候,總覺着還有些模糊。
似乎那些熠熠生輝的場景裏……還缺少了一些什麽。
讓她一想起來,還總有些空落落的。
“在想什麽?”時楠的聲音飄了過來,有些漫不經心。
傅昭倏地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擡眼看向時楠,卻發現時楠已經不知什麽時候靠了近來,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她,視線似乎攀附在了她身上。
“沒想什麽……”
傅昭喉嚨不自覺地滑動,呼吸變熱了幾分,“怎麽了?”
“只是突然還想到了一件事……”
時楠語氣輕懶,帶着熱意的柔軟指尖覆上了她的脖頸,慢慢在後頸處劃着圈圈,
傅昭顫顫巍巍,才放開的指尖下一秒又攥緊了些,說出口的聲音又染上了幾分幹澀,“什麽事?”
時楠輕輕一笑,眼睫顫了顫,溫熱的指腹輕輕摩挲着她後頸處的軟肉,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不适應指的是不太适應又重新當回beta的話……”
她眨了眨眼睛,眸光灼灼,尾調懶懶拖着,嘴角帶着隐隐約約的弧度,
“需不需要我再咬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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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別咬別咬!讓軟軟萌萌的小島主再當一會beta!!
也快完結啦,後面只剩下貼貼貼啦,會在月底31號那天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