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屋內的氣氛一時凝結,阿福滿臉的憤恨,承恩伯愧疚悔恨,小小的蔡長澤看看姐姐又看看父親,臉上有着惶恐不安。
“姐姐。”蔡長澤拉了拉阿福的衣袖,擔憂的看着她。
不想被弟弟看到臉上的眼淚,阿福縮手拉住袖子擦了擦,這才低下頭看蔡長澤,“吓到你了?姐姐沒事,就是……”
蔡長澤搖搖頭,十分理解的對阿福道:“我知道姐姐為阿娘的去世傷心,可是爹爹對阿娘的去世只會比姐姐更傷心。當年的事情雖然爹有責任,但是也不能全怪他。我雖然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但是我知道,爹作為承恩伯府的伯爺,他身後背負着承恩伯府的責任。他不能為了阿娘,讓整個伯府都陷入危險中,姐姐,你比我明白,更應該理解爹才對。”
阿福被蔡長澤說得有些呆怔,看向蔡長澤的目光多了幾分莫名。弟弟在她都不知道的存在中已經慢慢長大了,懂得了很多的世俗道理,有些事情想得比她還要通透。
其實她哪裏是不明白,只是想起阿娘死時的模樣,在對比承恩伯現在兒女成群的情形,就覺憤怒不已。
她總認為,再多信誓旦旦的誓言,都逃不脫時間的侵襲。
她伸出手摸了摸蔡長澤的腦袋,“是,阿澤說得很對,是姐姐狹隘了。”活了兩輩子,還不如一個小孩子看的明白,說到底,還是她比較偏激。前生和今世,對魏氏的死亡和自己的生活苦楚,到底讓她心中不甘。這些不甘心她自己無法化解,卻在看到承恩伯對自己和顏悅色時忍不住發洩在他的身上。
其實,父親又如何甘心呢?
阿福看向蔡長澤,若是真的甘心如此,他便不會将長澤帶出府養到這麽大了。
“不是的,姐姐,我只是沒有經歷過有母親在的日子,對母親的印象比較模糊……”蔡長澤聲音越來越小,眼中的灼然變得暗淡。
阿福的心中一震,說不出的疼痛襲上心頭。說起來,更應該生氣和憤怒的是蔡長澤才對。從小沒有經受過母親的溫暖,甚至沒有父母的陪伴,只有個老嬷嬷在身邊照顧,還要忍受別人的指指點點。面對着任何事情,只能默默地忍受,沒有人可以撒嬌,也沒有可以傾訴。
阿福憐惜的将人摟在懷裏,剛要說話,院子裏就傳來腳步聲,腳步停在東廂房的門前,接着敲門聲傳來,“伯爺,時間到了。”
阿福和蔡長澤的目光頓時都落到承恩伯的身上。
承恩伯頓了頓,才站起身,“你們吃吧,吃了好好睡一覺,我明天下午過來看你們,有什麽事到時候再說。”
說完深深看了相擁在一起的兒女,擡腳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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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打開後又關上,院子裏響起承恩伯的離開的腳步聲,腳步聲漸遠,院子裏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原來父親是抽出時間來,打算跟他們好好吃一頓團圓飯,沒想到最後卻被她蹭蹭上來的火氣給攪了。
一時間,阿福心中很是後悔。
似是看出了阿福的後悔,蔡長澤揚起臉看阿福,問道:“姐姐,明天下午爹還會過來,我們留爹吃晚飯好不好?”
阿福抿了抿唇,慢慢點了點頭,輕聲道:“好。”
聽了阿福的話,蔡長澤露出個笑容,從阿福的懷裏掙紮出來,坐到座位上,夾了塊魚頭放到阿福的碗裏,阿福也給蔡長澤夾了菜,兩人就在這一來一往中慢慢吃完了飯。等兩人将筷子放下,外面就有婆子上前将碗筷收拾了,董媽媽端着洗漱的東西走了進來。
等董媽媽和碧雲服侍着阿福和蔡長澤洗漱完,那婆子才上前道:“裏間準備了軟榻,姑娘和少爺湊合一晚,等明天老奴們再騰出屋子來給少爺居住。”
阿福因為不便起身,謝過那婆子後讓董媽媽送人出去。等人都出去後沒多久,董媽媽才走了進來。
“姑娘,”董媽媽上前,攙扶着阿福進了裏間的軟榻。軟榻上已經鋪了厚厚的軟墊,掀開蓋上上面的棉被,裏面放了四五個湯婆子。扶着阿福上了塌,董媽媽剛喊了聲姑娘,要把打聽到的話跟阿福說,就聽到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董媽媽止住想要說的話,跟阿福對視一眼,随即問道:“誰啊?”
“季先生讓老奴給姑娘送傷藥來。”外面傳來婆子的聲音。
董媽媽出去,就看到一個婆子手裏拿着個瓷瓶站在外面。董媽媽接過婆子遞過來的藥,看着婆子離開,這才掩了門走到裏間,對阿福點點頭,示意婆子已經離開了。
董媽媽在水盆裏兌了熱水端到阿福腳邊,撩起水給她清洗傷處。蔡長澤就蹲在旁邊,看着阿福腿上的傷。原本沾上的血跡已經凝結了,衣服也粘在受傷的部位。董媽媽不敢強硬的揭開,只是拿着水澆在受傷的部位,企圖用熱水将血跡化開。
一陣陣的疼痛襲來,阿福眉頭皺的緊緊的,看着董媽媽的動作,只覺得像是有什麽在一點點割她肉一般。長痛不如短痛,阿福推開董媽媽的手,抓住褲腿使勁一扯,劇烈的疼痛襲來,粘在上面的布料已經被撕扯開,到底手段粗魯,原本凝結起來的血液頓時又流了出來。
“姐姐!”蔡長澤吓了一跳,看向阿福慌忙喊了聲。
董媽媽也沒料到阿福會來這麽一遭,也吓了一跳,擡頭看阿福。見阿福皺着眉頭,額頭冒出冷汗,口中不斷嘶嘶的吸着氣,手中動作不停的幫阿福處理傷口,口中忍不住心疼道:“姑娘這是做什麽,你看看,又流血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沒事,這樣才好呢,真要像媽媽那樣,那才磨人呢。”阿福不在乎的開口。
疼是真疼,可是這一扯下來,那疼痛也就片刻而已,很快就只是些微的異樣了。
蔡長澤忍不住豎了個拇指,“姐姐真厲害,我以後也要像姐姐這樣堅強。”
阿福的傷看着吓人,整整一塊皮都剝離了蹙到一起,露出裏面泛紅的血肉。可能是馬蹄踩上去的時候只是擦過了骨頭,實際并不是很嚴重,沒有傷到骨頭。董媽媽給阿福上了藥,扶着阿福躺下。
“少爺,該歇息了。”董媽媽端起盆收起藥放到桌上,對蔡長澤道。
蔡長澤點點頭,也不用董媽媽服侍,自己脫了外面的衣服脫了鞋鑽到了被子裏。他的床上也放了好幾個湯婆子,裏面暖和和的,剛進去忍不住就舒坦的喟嘆一聲,“真暖和。”
阿福笑,示意董媽媽有話明天再說。董媽媽會意,吹熄了桌上的燈,緩緩退了出去。
屋內很快寂靜下來,只餘下蔡長澤輕緩的呼吸聲。阿福的心也慢慢平靜,想着今天發生的一切,只覺得如同一場夢一般。經歷了前世那一場,她從來沒想過蔡長澤還活着。前世她沒有到莊子上,自然見不到蔡長澤,可是父親怎麽沒說呢?
阿福想起莊子上那些黑衣人,是不是前世的蔡長澤也如這一世一樣,被人從承恩伯府送到了莊子上,卻在今晚死在了莊子上呢?還是,前世的蔡長澤也活着,只是她不知道?阿福的心有些不能平靜,她更希望是後者,可是前世的種種跡象表明,最不可能的也也應該是後者。
不然前世的承恩伯世子不會落到張氏的兒子德哥兒身上。
她記得,德哥兒是在她嫁到陳家之前就被父親上表成了世子,還被父親親自接到了自己的身邊養着。對承恩伯府衆人的說法就是,德哥兒是他府裏的世子,如何能養在婦人之手?而在之前,父親從來沒說要養德哥兒的跡象,就那麽突然的,把張氏喜的對她和顏悅色的好幾天。
阿福覺得,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她緊緊握住拳頭。到底是誰,要在殺她阿娘以後,還不放過澤哥兒的生命?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要讓阿娘和澤哥兒去死後,卻還偏偏放過她?
雖是有滿滿的疑惑,可到底又驚又怕了一天,阿福還是堅持不住,很快就迷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屋內靜悄悄的,阿福睜開眼看到陌生的屋頂,首先轉過頭就去看不遠處的床榻。床榻上的鋪蓋平平整整的,看起來幹淨整潔,一點都不像有人睡過的痕跡。阿福猛然一驚,整個人就坐了起來。
“姐姐,你醒了。”帶着欣喜的童聲驀然響起來。
阿福轉頭看過去,就看到蔡長澤穿戴整齊的趴在矮榻旁,因為她剛才只顧着去看床榻,倒是沒有發現。看到蔡長澤的身影,阿福的心落到了肚子裏,伸出手摸摸他的腦袋,“昨天累了一晚上,怎麽不多睡會?”
“我怕我一醒來,姐姐就不見了。”蔡長澤揚起笑容,“睜開眼看到姐姐還睡着,心裏高興就睡不着了。”
這話聽到耳中,阿福忍不住熱淚盈眶。
她拍拍蔡長澤的頭,笑道:“真是小孩子。”
蔡長澤自然也看到了阿福剛才睜開眼就看床榻的樣子,知道姐姐也是擔心自己會消失,現在聽了阿福的話也不反駁,撓着頭嘿嘿的笑。
董媽媽進來就看到姐弟兩人相視傻笑,不由也抿起嘴角。
不管如何,骨肉血親能夠相聚,也是值得讓人舒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