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還沒等阿福反應過來,就見原本倒在地上的刀疤臉一個鯉魚打跳了起來,抓住不遠處的男孩兒便用手裏的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院子裏的人頓時慌作一團,尤其是男孩身後的那個老婆子,蹒跚着腳步就上前要去拉扯刀疤臉,卻被刀疤臉一把推倒在地。然後他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老婆子,目光反倒落在阿福的身上,臉上帶着陰狠的表情,陰森森的開口,“看着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沒想到下手這麽狠。不過到底是女人,手勁還是小了。”
阿福知道自己大意了,剛才只注意跪在地上仍舊有反抗能力的男子,倒是忘記去查看刀疤臉的情況。
看着被刀疤臉鉗制住的男孩兒,阿福心中暗自悔恨,面上卻是不敢露出分毫懼色。她推開攙扶着自己的碧雲和董媽媽兩人,吩咐她們去攙扶倒在地上的老婆子,她的手緊緊的攥住木頭站直身體,眼睛卻是一直落在刀疤臉的身後。
刀疤臉的身後黑乎乎一片,夜色中靜谧無聲,沒有任何的響聲或者異動。
那露出一半的刀身反射着阿福手中火把的光芒,晃得人眼睛微微發澀。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捉拿這個孩子?”阿福開口問道,眼睛從刀疤臉的身後落到他懷裏的男孩兒身上。看到男孩兒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中不由一怔。
莫名的熟悉感随之而來,這雙眼睛,從她見到這孩子的時候就察覺到熟悉。
可是熟悉在哪呢?阿福忽然想起焦媽媽手中母親的那個畫像,那種眼尾微微翹起又緩緩落下,形成一個頗為緩和的弧度,乍一看就像是在笑的眼睛。
阿福的心“咚咚咚”跳動起來。
聽了阿福的問話,刀疤臉臉上的冷笑一閃而過,冷道:“我們是誰你自然不必管,不過看着你也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們的人很快就會回來。我們的目标只是這個孩子,只要把他交給我,我便可以放你們離開,并且承諾我們大人絕對不會去找你們的麻煩。”
不等阿福說什麽,被碧雲扶起來的婆子已經開口阻止道:“不行!”
她的聲音嘶啞,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老婆子卻是沒有将衆人的目光放在心上,只是直直的看向阿福道:“你不能讓他把人帶走,不然你會後悔的。”
阿福不說話,看了那婆子一眼,反而露出個笑容,“我為什麽會後悔呢?我是不會後悔的,絕對不會後悔的。”
老婆子的臉一僵,剛要說話,就聽到刀疤臉哈哈笑了起來。他笑得十分得意和狂妄,似乎是為阿福的識時務十分滿意,贊許的眼神落到阿福的身上,不住的點着頭,“果然是個聰明人,不枉我寬容大度,不打算追究你打我的那一棒子的仇。你要知道,我可是十分記仇的,若不是今兒讓我抓住了着這兔崽子,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刀疤臉說的得意洋洋,聲音中帶着滿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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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要多謝你了,不追究我打你的仇。”阿福輕聲道,嘴角微微揚了揚,“不過,我卻是不打算放過你的,你說該怎麽辦呢?”
她是絕對不會後悔的,因為她根本就沒打算讓刀疤臉把男孩兒帶走。
刀疤臉察覺背後一涼,眼角的餘光察覺到有明晃晃的東西在自己的頸項閃過,接着鮮紅的血液便“滋滋”噴了出來。
滾燙的鮮血落到他的脖子裏,逐漸變得溫熱,冰涼。
“你,你……”
他詫異的看着眼前笑得溫婉的女子,想要回過頭看看到底是誰在身後殺了自己,還沒等他轉過頭,那明亮的劍尖便已經切入他的頸項,切割了他大半的頭顱。想要說的話消失在喉嚨裏,化作了“汩汩”的流血聲。
“你,你是……阿澤?”
阿福的聲音中帶着顫抖,目光仍然落在那個男孩兒身上,似乎并沒有看到男孩兒身後的男子越流越多的鮮血。
男孩兒沒料到阿福這麽喚出了自己的名字,他的臉上有些呆呆的,半晌沒有動靜。他在夢裏多次夢到他跟姐姐相認的情景,夢到他一遍遍跟姐姐解釋自己是她弟弟的事實,夢裏的姐姐只是一臉嫌棄的看他卻不相信他說的話。每次做完這樣的夢醒來,他都慌得不行,又怕嬷嬷擔心自己從來不敢說出來,只能一直将擔憂藏在心底。
他卻是從來沒有想到,他還沒有說出自己是誰時,姐姐便已經叫出來了他的名字。
他有些不可置信,看着阿福的身姿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如此三四回,終于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了。他想要上前抱住阿福,卻又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觸。
想了那麽多年,臨到眼前了,他竟然有些不敢相認。
一只手掌落在他的頭頂,撫着他有些亂糟糟的頭發,催促他,“那是你的姐姐,還不去叫姐姐?”
蔡長澤擡起頭看向頭頂,承恩伯的眼睛濕潤,在火把光芒的照射下閃爍光芒。
“姐姐。”蔡長澤再也忍不住,撲上前抱住了阿福的雙腿,嗚嗚的哭了起來,邊哭邊不住的跟她抱怨着自己的委屈,“姐姐,自從知道你來了京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見你,偏偏父親不同意。父親越不同意,我便越想見你,天天想日日想,白天想晚上也想,我連在夢裏都常常夢到你……”
阿福原本便站立不穩,蔡長澤撲上來的時候她身子忍不住搖晃了下,若不是身後有董媽媽照看着,說不準就要被這一撲給撲倒在地。她松開手裏的木棍,将火把交給身邊的董媽媽,輕輕拍着蔡長澤的背。
“姐姐也想你啊,一直想一直想……”阿福喃喃着,其實她經過了兩世,差不多已經忘記了當時的事情,只是偶爾想起來心裏即使疼痛又是惶恐。有時看到了差不多的孩子,她腦海會偶爾冒出來,阿澤若是沒死,應該也這麽大了吧。
她從來沒有想過還會有再見到蔡長澤的一天。
前世經過了那麽多年,她都沒見過蔡長澤,她以為蔡長澤已經死了,剛出生不到一個月就死了。沒想到今生回來,竟然看到了長大了的弟弟。
若不是腳腕的疼痛一直持續着,她真的要以為她這是在做夢了。
承恩伯眼角濕潤的看着抱在一起的兩個孩子,忍不住伸出手拭了拭眼淚。他看了看周圍,看到那個跪倒在地站不起來的男人,眼角的冷芒一閃而過。
他上前幾步,拍了拍阿福的頭,“別哭了,我們得早點離開,再呆下去那些人就要回來了。”
阿福點點頭,扯着衣袖擦了擦眼淚,又彎下腰抱住蔡長澤,替他擦了眼淚,輕聲安慰道:“別哭了,姐姐以後都不會跟你分開了,好不好?”
“好。”蔡長澤吸了吸鼻子點點頭,他的聲音裏帶着哽咽的哭腔,聽起來悶悶的。
承恩伯已經把劍抵在了跪在地上的那人脖子上,他的眼睛微眯,危險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冷聲呵道:“堂堂的羽林衛,竟然要殺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就不怕堕了你們羽林衛的名聲!”
男子驚懼的看着面前的長劍,他的臉色蒼白,看起來十分恐慌。旁邊倒在血泊中的同夥讓他心髒“砰砰”跳着,腿腳卻是沒有任何力氣。不只是剛才那棍棒的一擊讓他的腿骨碎裂提不起力氣,更是被眼前那殷紅的血跡吓破了膽子。
從來是他們對別人這樣,還沒有見過別人這樣對過他們這些羽林衛。
皇上的羽林衛,底下的那些人誰不是敬着怕着,怎麽會有人敢殺他們的人?他錯了,他以為他只要使錢進了羽林衛,便會被人懼怕,卻從來忘記了,羽林衛也是會被別人殺死的。他還沒有活夠,他花了上千兩的銀子占了別人的缺,不是過來送死的。
他“碰碰”磕頭,“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殺別人的時候心狠手辣,輪到自己時就開始便慫了。
承恩伯最是厭惡這類的人,這讓他想起當初的自己。他以為借酒消愁便可以忘掉那一切,他以為只要不聞不問便會讓別人忽略他,卻忘記了他的身邊還有要他保護的親人。他的不聞不問,他的退縮并沒有讓那人住手,反而讓那人愈演愈烈,如今又要斷了他與魏氏的骨肉。
他如何能忍?又如何不恨?
承恩伯長劍刺出,跪在地上的男子哀求的聲音便戛然而止,鮮紅的血液從長劍的劍尖滴落在土地上。承恩伯看着地上的點點鮮血,緩緩将胸腔裏的濁氣慢慢吐了出來。
好久沒有這麽暢快過了,原來不隐忍的生活竟然這麽舒爽。
承恩伯收回劍,轉身将阿福抱起來,董媽媽便護着蔡長澤,碧雲攙扶着老婆子,幾人朝着莊子外走去。
莊子的外面停着一輛馬車并單着一匹馬,趕車的車夫阿福認識,正是常常跟在承恩伯身邊的常德。常德看到人出來了,忙掀起簾子讓阿福等人上車,等人都上了馬車,常德放下簾子,坐到車轅上,揚起馬鞭趕着馬車朝着遠處走去。
承恩伯也上了馬,跟随在馬車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