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間屋子是間柴房,房間內有砌好的爐竈并一口盛水的大缸。除此之外,只有角落裏堆成小山高的柴垛。木柴是紮成捆摞起來的,在木柴與牆壁的之間留下了不小的空隙,也是因為阿福和碧雲的身姿嬌小,若是再大些或者再多個人,也不會完全掩藏在縫隙內。
阿福怔怔的看着那人,還沒等她想起什麽,便聽到漸漸走近的腳步聲。
房間內的擺設一目了然,只有木柴後面能夠藏人,剛進來的時候只是想着躲藏起來,倒是忘記了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
阿福心裏有些惴惴不安,透過縫隙看到那人越來越接近的身影,以及他腳踩在枯枝上時發出的“咔啪”的斷裂聲,拳頭忍不住攥緊。
許是她過于關注那人的腳步,并沒有發現她旁邊碧雲看向她時那複雜的眼神。
碧雲看向阿福的側臉,看着她因為恐懼緊咬的下唇,緊緊抿了抿唇。
她從小就被家裏人賣了,被焦媽媽買的時候已經被輾轉賣了兩回了。前幾回的主家都不是什麽富裕的人家,她被那些人買回家後不光要照顧家裏的老人,還要洗衣做飯掃院子做農活,稍不注意就會被主家責罰,輕則張口大罵,重則棍棒加身,不給飯吃更是時常有的。
再被賣了的時候她還在想,再差也不比上一個差,沒料到卻是被焦媽媽買了給姑娘做貼身的丫鬟。不但能吃喝不愁,還有好的衣服穿,姑娘和焦媽媽也都很和善,從來不會出手打她。即使做錯了事,也大都語重心長跟她解釋,都是很和善的人。
她曾經發誓,要好好跟随着姑娘,聽焦媽媽的話好好照顧姑娘。可是她卻是那麽笨,在承恩伯府非但沒有幫到姑娘,還給姑娘帶過去那麽多的麻煩。
到了這個時候,應該是她保護姑娘的時候了。
碧雲聽着馬上就到了身前的腳步聲,腦海百種心思一瞬而過,微微露出個笑容,猛然站起身跳了出去。
阿福一驚,伸出手要去拉碧雲的衣擺,那衣角劃過她的指尖,跟随着碧雲的身子飄了出去。
臉上帶着刀疤的男子似乎沒料到自己面前突然沖出來個人,頓時吓得驚叫一聲,身子瞬間朝後跳了一步。待他定睛看到碧雲時,頓時大喜,朝着碧雲伸手就抓了過去。
但他那一跳到底失了先機,碧雲已經閃身從他身邊竄過,朝着門外逃去。
刀疤男的同夥也聽見了驚叫聲,從旁邊的屋子裏探身出來,看到碧雲,當即就幾步上前攔在了碧雲的身前。
“你們是什麽人?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這裏可是承恩伯府……”碧雲驚叫,聲音中帶着顯而易見的驚慌,頗有些色厲內荏的叫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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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男“哈哈”一笑,帶着嘲諷的眼神看向碧雲,臉上的笑容頗為得意洋洋,“承恩伯府又怎麽了,若不是承恩伯府的莊子我們還不來呢。”
“是啊,若是別人的莊子,我們還不會進來。”另外的那人跟着附和。
阿福聽了心中一怔,從柴垛後面出來,低着頭趴在窗戶上往院子裏看去。
院子因為有火把照着,周圍亮堂了不少,原本院子裏的擺設也大概能看出個大概。小院子不大,在牆根周圍還擺着各種的木柴,看起來倒像是把整個院子都當作了柴房,大大小小的樹幹立在牆壁上。
拿着火把的兩個男子把碧雲圍在了中間,因為碧雲背對着柴房,阿福看不到碧雲臉上的表情,但是那微微顫抖的雙腿還是暴露出碧雲此刻的心情。
任誰面對不知根底的兩個大男人圍着自己,都會害怕的吧。
阿福也沒想到,碧雲會為了不讓人發現自己,率先跳出去引走了敵人。
總要想個辦法才行,總歸不能眼睜睜看着碧雲被這兩人抓走或者被他們殺死。
外面響起碧雲幹巴巴的聲音,“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來我們的莊子?我們莊子上都是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就算是伯爺做了什麽事,我們也都是無辜的啊。”
她不是承恩伯府世世代代的奴才,自然不甘心因為承恩伯做錯的事頂罪。但是,總要替姑娘套出來點有用的信息,至少讓姑娘知道以後,下次避開這樣的危險,也能讓自己做個明白鬼,死了到地下才能跟閻王爺告狀。
另外的那個男子冷哼,“老實?主子娘娘的吩咐的事情你們都敢對着幹,這還叫老實?真老實就把人交出來,省的我們大半夜的來這裏挨餓受凍的。”
刀疤男也開口,“這大過年的,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偏偏你們都不肯配合,白白浪費我們的時間。你要是個聰明人,就把那孩子交出來,省的自己受罪。”
什麽孩子?
碧雲有些懵,看着眼前的兩人,嘴裏卻仍是道;“什麽孩子?我們莊子上的孩子都在前院……”
說道這裏,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微微一白,目光就朝着旁邊的房間飄了一眼,随即便收了回來,低下頭看了看地面的車轍印,“你們說的,是那個孩子?”
刀疤男和他的同夥相視一眼,眼中閃現過笑意,異口同聲追問道:“你知道他在哪裏?”
阿福似乎也想到了什麽,她的手一緊,慌忙咬住下唇,緊緊盯着碧雲的身影,等待着她接下來的話。
“嗯。”碧雲看起來幾分艱難的點了點頭,然後目光看向旁邊房間的方向,“他一直在這後院住着。”
那兩人朝着旁邊的房間看了一眼,眯起了眼睛等着碧雲接下來的話。
阿福的左手緊緊攥成個拳頭,右手開始摸着地上的枯枝。她腳邊的枯枝被剛才那人踩斷,露出裏面白色的肌理,上面翹起來的一角尖尖的,似乎在夜色中泛着冷冽的光芒。
“不過,”碧雲開口道:“不過在你們來之前,車夫就帶着他和那個老婆子離開了,我喊着讓他們也把我帶走,可是他們死活不應,若不是我反應快,幾乎都要被那馬蹄子給踩死。”說着,碧雲的臉上就帶了憤憤之色。
阿福的手慢慢松開,緩緩吐出口氣,手指巴住窗臺探出頭朝柴房旁邊的牆壁上看去。牆角空空的,并沒有像對面的牆壁底下擺着樹幹。她收回了目光,在屋內掃了幾眼,最後落到爐竈旁燒了一半的木柴上。
與其說是木柴,不如說是樹木。
那木頭除了一頭已經燒成了黑炭,其餘的部位皆是有她的手腕粗細,上面還帶着粗粝的凸起。
阿福小心的擡起腳,不讓自己踩到地上的枯枝,走到了竈臺前,将木頭拿在手裏。
外面的碧雲仍舊在憤憤的罵着什麽,拿着火把的兩人臉上都帶着輕松的神色。他們大人已經追出去了,按照他們聽到聲響後趕過來的時間,那車夫應該走不了太遠。大人的能力他們有目共睹,他們只要回到前院,吃着烤好的吃食靜靜的等待着他們大人的凱旋即可。
“行了,反正他們也逃不出大人的手掌心,你就算跟着一起走也會被抓回來,白折騰一回。既然你告知了我們那人的行蹤,我們也不為難你,你跟我們去前院吧,如果大人真的把那孩子抓回來,大人不會對你怎麽着的。”刀疤臉的同夥嫌棄的看了碧雲一眼,卻仍是好心的說道。
或許是馬上就能收工回家,享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裏,他的心情明顯好了不少,連帶着對碧雲滿口的抱怨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
碧雲露出個笑容,“你們不會殺我吧?”
刀疤男冷哼,“怎麽,想死?”
“不不不。”碧雲慌忙擺手,轉過身看向刀疤男,“我只是沒想到。”然後她笑着對刀疤男道:“你們是行俠仗義的俠客吧?不殺無辜百姓的那種?”
刀疤男嘴角抽了抽,拿着手裏的刀往碧雲的身前一擺,冷聲道:“走!”
“走就走。”碧雲撅了撅嘴,似是賭氣的轉了身。不過她還沒有轉身,身子已經朝着旁邊那個好心提醒她的男子沖去。
那男子原本還在看刀疤男和碧雲的熱鬧,沒料到碧雲的身子突然撞過來,腳下一個踉跄,手裏的火把已經被碧雲給奪了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耳邊就響起來重物落地一般的聲音,他下意識朝着聲源望去,就見手臂粗的棍子從他的眼前劃過,他的那個刀疤男同夥已經朝着旁邊摔了過去。
他駭了一跳,頭下意識朝後仰,接着雙腿一疼,彎腰便跪了下去。
“姑娘!”碧雲拿着火把歡欣鼓舞的喊了一聲。
阿福朝碧雲笑了笑,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火把,這才朝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看去。
“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要抓那個孩子?”阿福開口問道,順便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刀疤男,見他哼都沒哼一聲,這才擡起頭看那男子。
那男子似乎還沒有從這一系列的反轉中回過神,聽到阿福的問話,他呆呆的看着阿福,半晌才回過神來,指着阿福,“你,你們……”
碧雲做了個鬼臉看那人,呵呵笑道:“我們怎麽了?這是給你們個教訓,別以為我是女兒家就小瞧我們。”然後翻了個白眼看阿福,“姑娘真厲害,一棍子就把這人給打趴下了。”
“你也挺厲害,那一撞幫了大忙了。”阿福誇贊道。
旁邊的房間傳來腳踩木門的“吱呀”聲,董媽媽率先走出來,身後跟着那婆子和小男孩。
“姑娘,你沒事吧?”董媽媽幾步走到阿福的面前,上下打量着她,見阿福手撐着棍子站着,左腳的腳腕虛虛的落在地上,忙伸手攙扶着阿福,讓她把身體的重量都落在自己身上,心疼的開口道:“姑娘受苦了。”
碧雲這才意識到阿福的不方便,忙上前來攙住阿福的另一邊,“姑娘,腿還疼不疼?”
阿福笑着搖搖頭,“沒事,不是很疼。”
目光卻是落在旁邊的男孩身上,那男孩的眼睛十分明亮,正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看得阿福心裏升起一絲暖意。
她招招手讓那孩子走近,眼角的餘光卻看到倒在地上的男子的手指微微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