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戶的方向,道:“姐姐幫我把窗戶關上呗,外面太冷了。”
因為怕冷風直吹春兒的方向,楊柳打開是另一扇窗戶,見春兒還要讓她關窗,她沒好氣的開口,“冷點就冷點,省的老是悶在屋子裏悶出病來。”說完擡腳就離開了。
春兒撇撇嘴,小聲的嘟囔道:“景兒姐姐說的對,真是個怪人。誰家大冷天的不關着窗戶,偏偏就她事多。”但是她看看那開着的窗戶,又搓搓埋在被子裏的雙腳,放棄了要下床關窗戶的想法。
“算了,等景兒姐姐回來了,讓她幫我關。”春兒小聲嘀咕着,繼續着手上的鞋底。
因為天氣的原因,張氏一大早就讓人傳了話來,說是天冷路滑,正院也沒什麽事,阿福就不用趕過去了,等雪停了天氣轉晴再過去請安即可。阿福想着董媽媽的事情,雖然非常想要去正院,但還是忍住了。
她抱着湯婆子坐在內室,手裏翻着本書。
這書是京城流行的話本子,因為聽到阿福說想看書,楊柳讓廚房采買的人從府外帶進來的。
話本子講的是落魄書生寄居在鎮上富戶的家裏,只因這富戶家的姑娘看上了這書生,打算供他讀書,等他皇榜高中嫁于他。這落魄書生不想有此美事,當即發奮讀書,終于中了狀元歸家,卻不想這富家姑娘竟然是個嘴眼歪斜的無鹽女。
落魄書生雖然心裏遺憾,仍舊打算履行自己的誓言,将這女子娶回家。誰知洞房花燭夜,挑開紅披蓋才發現,這新娘竟然是個十分漂亮的姑娘。這姑娘看到書生忍不住巧笑,說是自己特意找了個醜丫鬟試驗于落魄書生,若落魄書生當真守信,這姑娘自然會嫁于他。但落魄書生拒絕,便會被趕出去,順便告知世人書生無信,沒有資格為官,朝廷自然不會重用書生。
書生聽了既驚且喜,與那富戶姑娘共度春宵,幸福美滿一生。
阿福看完話本子,就将書扔到一邊拿起了另一本。楊柳見阿福看得不舒心,忍不住笑着問道:“姑娘可是不喜歡那個故事,看完竟然一點都不見開心。”
阿福翻着手裏的話本子,懶懶的道,“有什麽可開心的,若我是那書生,被身邊最親近的人這般算計,我自然心裏不忿。這個疙瘩不解開,如何能幸福一生。可見話本子就是話本子,代表不了現實。”
原來話本子裏幸福美滿的一生也帶着瑕疵,當真讓人開心不起來。
阿福丢開手裏的書,看了看漏刻的時間,“看着要到晚膳的時間了,今天是誰去廚房提飯菜?”
楊柳也看了眼漏刻,道:“也怪不得沒人去提,今天輪到春兒了。怪奴婢,倒忘了這件事。”
一般她們去提飯菜都是輪值,除了阿福來的第一日是楊柳去提的,以後每天的飯菜都是底下的三個丫鬟輪番着來。早晨是碧雲提來的,中午景兒拎來的食盒,晚上就輪到春兒了。因為平常都不用楊柳吩咐,她一時竟然給忘記了。
Advertisement
楊柳站起身,“也不用叫別人了,奴婢去吧,姑娘想吃什麽,奴婢看看廚房有沒有做。”
年關将近,負責采買的婆子早就準備了很多的東西,連帶着飯菜也開始豐盛起來。
阿福想了想,“你去看看有沒有火腿,也不用翻炒烹炸,只拿蒸爐将腌制好的火腿蒸一蒸便好。”說完,她又道,“春兒還在屋裏躺着,恐怕沒辦法去廚下吃了,你看看有什麽可吃的也幫她帶些來。”
楊柳應了聲是,拂了禮退下。
走出堂屋,看到春兒的屋裏連燈都沒掌,敲敲門想要問問她,誰知敲了幾下都沒有人應聲,想着春兒是不是睡過去了,才沒有在意,便轉過身,打算不管春兒吃沒吃過,都會幫她帶一份回來。
誰知走了沒幾步,就聽到屋內“哐當”一聲,像是有什麽被打翻在地。楊柳吓了一跳,怕炭盆落在地上再引起火災,推開門就走了進去。
春兒本來想着等景兒回來,讓景兒幫着關上窗戶,誰知竟然模模糊糊睡了過去。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花燈初上,楊柳推開的窗戶還在那敞着,屋內并沒有景兒回來的跡象。春兒肚子餓得咕咕叫,無奈之中,她掀開被子下床,剛站起來就覺得自己頭暈目眩,整個人又倒了下去。
一直待在床上,她沒有任何不适,這突然站起來就覺得自己腦袋針紮一般的疼,全身酸軟無力。她也知道院子裏有人,甚至能聽到不斷有腳踩在雪上的沙沙聲,可是她張了張嘴,什麽都喊不出來。
鼻子裏的呼吸越來越重,眼前也越來越黑,春兒覺得自己像是在夢裏,整個人都開始恍惚起來。
模模糊糊中,她聽到有人敲她的房門,可是她全身無力,連手都擡不起來。她強撐着動了動手指,手指觸碰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春兒想起楊柳送來的藥膏,聽說是姑娘給她的,讓她快點好起來當差。
春兒的心裏鼓起抹暖意,她幾番折轉被賣到承恩伯府,從來沒有哪個主子這麽關心下人。想到這裏,她的手指似乎多了幾分力氣,猛然使勁将手指間的瓷瓶撥到了地上。
那瓷瓶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音,春兒聽到房門被“哐”的推開,她的嘴角翹起抹淡淡的微笑,終于暈了過去。
☆、算計(2)
楊柳推開門,首先入簾的便是她拿過來的那瓶跌打損傷的藥,擡眼才看到倒在床上的春兒。隐隐約約看到春兒仰倒在床上,腳上的一只鞋子落在地上,露出纏着白布的腳。
“春兒!”
她的驚呼聲驚動了院子裏的人,她們紛紛出來聚集到春兒的屋門前。
阿福也推開窗戶看向院子裏,看了一會兒就見楊柳出了春兒的屋子,對着門口的婆子們說了幾句,就轉身到了正堂的內室。
“姑娘,春兒暈倒了,瞧着是屋內炭火燒着,也沒有開窗通風的緣故。”楊柳福了福禮,跟阿福解釋道。
“可有要緊的,還是讓人去請個大夫吧。”阿福建議道。
楊柳道:“已經讓人去請了。咱們府上的後院胡同,正通着大街上藥鋪的胡同,大夫應該很快就被請來了,姑娘別擔心。”
冬日裏點火取暖,最忌一直将屋子堵得嚴嚴實實的,那樣雖然屋內溫暖,但也容易引起毛病。輕則頭疼欲裂沒有力氣起身,重則迷迷糊糊中丢了性命。
楊柳不知道這些,只是聞着春兒的房內味道太大,才推開了窗戶。
只是雖然開了窗戶,但是春兒在屋裏呆了足足一整天沒有出門。甚至除了楊柳進去一趟外,也沒有其他的人進出,才會導致春兒暈倒在屋裏。
大夫很快就來了,阿福從屋內看過去,就見一個年輕的後生,穿着身深色的直?,年輕的臉龐帶着摸青澀的笑容。
楊柳通過阿福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開口,“怎麽叫了個學徒過來,姑娘,奴婢過去看看。”
阿福點點頭,“你去吧,別怠慢了大夫。”
既然肯出診,那必也懂得些,不然也不敢接這趟活。
看到大夫來了,她微微放了下心,又等了大概半柱香的功夫,就見楊柳送了那大夫離開,離開的時候還塞過去了幾個大錢。那邊婆子也提着飯菜走進了院子,将食盒交給楊柳,又說了幾句話,才見楊柳提着食盒走了進來。
進了內室,楊柳将食盒放在桌上,把裏面的飯菜都端出來擺在桌上,“姑娘,廚房那邊說今兒的火腿都讓三姑娘那邊端走了,姑娘若是想吃,奴婢明天早起去廚房讓她們給備着,今兒就先湊合着吃些吧。”
阿福笑道:“沒事,就是忽然想起來了,本就沒特別想吃。”說完,又問:“春兒那邊怎麽樣了?”
“春兒已經醒了,大夫說幸虧開了些窗戶,不然現在早就沒命了。”楊柳笑着說。她也是沒想到,自己不過是聞不慣她屋裏刺鼻的味道,竟然就救了一個人的性命,心裏有些不可置信,臉上便帶了高興出來。
阿福看到楊柳笑,問她怎麽回事,楊柳便把事情一一說了,最後道,“看來奴婢也算是春兒的救命恩人了,看她以後還敢不敢跟着景兒在背後嘀咕我的不是。”
她是當真十分興奮,臉上的笑容十分得意。
阿福也跟着笑,只是笑中卻帶了抹沉思。雖然冬天因為燒炭也有過不少此類的事情發生,但也不會這麽嚴重,尤其是前世并沒有發生這件事。
是巧合嗎?亦或是人為?
心裏存了疑,看事情就容易看出幾分深意來。
說來也奇怪,院子裏就算丫鬟都去吃飯,也要留兩個在院子裏伺候。如今春兒受了傷躺在屋裏,怎麽也不可能兩個都出去了。
尤其是,碧雲剛剛被阿福吓了一頓,怎麽都不可能巴巴兒的跑出去。
“怎麽不見碧雲和景兒兩人的身影?”
阿福這邊好奇的問了兩人的去向,楊柳也有些說不清楚,“今兒活不多,奴婢也沒派什麽活,按理應該在院子裏的。奴婢剛剛問了婆子,她們說中午的時候看到景兒和碧雲一前一後出了門,到現在都沒回來。”
然後她露出嚴肅的表情,“等她們回來,奴婢一定要好好的訓斥她們一頓。別以後用得着她們的時候都找不到人了。這麽沒有規矩,成何體統。”
等到阿福吃完飯歪在床上的時候,才聽到景兒的聲音。又過了一會,阿福聽到景兒在門外求見,說是犯了錯,請阿福責罰。
阿福倒也沒有為難她,只是道,“這次倒也罷了,再有下次絕不輕饒。”就讓她下去了。
楊柳卻是不肯放過她,外院子裏訓斥了大半個時辰,才讓她回了屋子去照顧春兒。景兒諾諾應是,沒有半分的不耐和輕視。
又過了一段時間,才聽到碧雲回來的消息。她回到槐院,沒有進自己的屋子就跑到正堂來,看到阿福她規規矩矩的行了禮,才湊到阿福身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楊柳只看到姑娘原本噙着笑的臉上露出幾抹冷色,溫和的眸子也跟着淩厲起來,泠然的看向窗戶的方向。
她從來沒有見過姑娘這個樣子,神色冷漠,眼神淩厲,雙眸似乎想透過窗戶射到某個人的身上。
而且,姑娘看得方向,哪裏有……正院嗎?
她猛然打了個激靈,趕緊搖搖頭,想着把腦海中的方法甩出去。
等到碧雲說完直起身子,楊柳聽到阿福擡眸看向碧雲,眸中帶着抹不可置信,“你确定?”
碧雲點點頭,“千真萬确,奴婢親耳聽到的,為此奴婢還趴在雪窩裏藏了半天,姑娘你看,奴婢背上現在還濕着呢!”
阿福拍拍碧雲的肩膀,笑着推她,“行了,知道你辛苦,趕緊回去歇着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碧雲笑着福了福身,這才高高興興的離開。
楊柳看到碧雲走了,這才走上前來,輕輕喚了聲,“姑娘?”
阿福擡頭看了一眼楊柳,又垂下眸子慢慢的思索着,等了半晌,楊柳才聽到阿福的聲音,“你是從小就在府裏長大的嗎?”
楊柳一怔,道,“不是,奴婢是在莊子裏出生的,八歲的時候才被選到府裏來伺候。”
“那你對景兒和春兒的來歷都清楚嗎?”
“是。”楊柳道了一句,才慢慢把兩人的情況說了出來。
景兒的娘是從小就在府裏伺候的,主要負責正院院裏的茶水瑣事,因為看着景兒的年紀大了,才求到陳媽媽身邊,想着讓陳媽媽幫着挑個合适的差事。當時陳媽媽正是奉了張氏的話要給阿福尋幾個丫鬟,就把景兒夾在了裏面。
而春兒則是從人伢子手裏買回來的,買來的時候又黑又瘦又全身是傷,本來張氏沒打算買下她,但是聽人伢子說她雖然看着瘦小,但是有一把子力氣,這才讓張氏把她留下,準備讓她做個粗使的丫頭。
陳媽媽是看着她腦子雖然不是很精明,但好在手腳伶俐,這才把她跟景兒一起送到了阿福的身邊伺候。
景兒認為自己是府裏長大的,如何比不得楊柳,偏偏楊柳成了阿福身邊的大丫鬟,她卻只能做個小丫鬟,整日還要受楊柳的呼來喝去,心中不憤,看楊柳也頗為不順眼。但是在府裏呆的時間長了,她又懂得隐藏心思,因此雖然看楊柳不順眼,也依舊姐姐姐姐的叫着,說出來的話也讓人愛聽。
聽了楊柳的介紹,阿福也分析了一些事情出來,此時天色已晚,阿福這才讓楊柳下去休息。
等楊柳幫她掖了被子吹熄了蠟燭,阿福才又叫住楊柳,道,“你再去看看春兒,讓景兒今晚上多多照顧一下,順便明天就別安排給景兒活了,就讓她好好照顧着春兒,務必讓她照顧好了。”
楊柳不明所以,仍是聽吩咐出去安排。
一覺無夢,等第二天阿福醒來,看到外面的雪又下了厚厚的一層,不過好在是雪已經停了,再這樣下上一天,怕是路都不好走了。
楊柳擺早飯的時候跟阿福說,不知道老夫人的馬車有沒有被延誤,中旬的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京城。
阿福笑,卻沒有說話。延誤确實是延誤了,但也沒有那麽嚴重,不過是路上行的慢了些,等他們一行人到了府裏的時候,正好是在小年的那一天。
那天天氣和煦,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過再暖和的天,也是在冬季,露在外面的手刺骨的冰涼,她上前給祖母請安,卻只得到祖母冰冷的一眼掃視,接着就把蔡清萍摟在懷裏叫着乖孫女兒,絲毫沒有看到仍舊跪在地上的阿福一眼。
阿福長長舒了口氣,這事說起來就很遙遠了,不知道今生是不是還要經歷一遍那種尴尬的情形。阿福放下手中的筷子,在楊柳的服侍下穿戴好了披風,兩人朝着正院的方向走去。
吃飯的期間碧雲進來了一趟,阿福吩咐了幾句就讓她離開了。
楊柳看到碧雲的身影出了院門,蹦蹦跳跳的朝着遠處而去。
正院裏,張氏正在吃早飯,聽到阿福來了還有些驚訝,她笑着讓石榴把阿福請進來,溫和的目光落在阿福的身上,笑着開口,“不是讓人傳話過去了嗎?這兩天天氣不好,你就待在自己的院子裏好好歇息歇息,等天好點你再過來也可以。我這裏有她們這些下人呢,不用你過來服侍。”
阿福接過陳媽媽手中的碗筷,幫張氏夾了片竹筍放到碗裏,笑着道,“女兒本該日日服侍在母親身邊,哪能因為天氣不好就懈怠了,歇了昨兒一日已經是母親體恤了。”
“這話說的實在讨巧,莫不是有什麽所求?”張氏笑道。
阿福抿着嘴笑,“女兒能有什麽所求,所求着也不過是希望母親身體健康長命百歲罷了。”
說得張氏和屋子裏的人都笑了起來。
阿福又跟在張氏身邊湊趣了幾句,就聽到外面傳來丫鬟的聲音,“太太,劉媽媽求見。”
劉媽媽,正是景兒的親娘。
☆、算計(3)
正堂的耳室裏燒了地龍,不用點火盆都能感覺到屋內的熱氣。張氏正坐在炕桌上吃飯,順帶跟着阿福說笑幾句,忽聽到劉媽媽求見,她皺起眉頭問陳媽媽,“這大清早的,她有什麽事這麽着急?”
陳媽媽彎着腰湊到張氏的耳邊說了幾句,然後道:“興許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不知道陳媽媽在張氏耳邊說了什麽,就見張氏的目光在阿福的身上掃了一眼,看到阿福坐在矮榻上低眉順眼,撕扯着手裏的手絹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遂又看向了棉簾的方向,“你讓人進來吧,我聽聽她倒是怎麽說的。”
“是,老奴立刻将人帶進來。”
陳媽媽應聲出去,對着外面說了幾句,就帶着劉媽媽走了進來。
劉媽媽是個年近四旬的婦人,身上穿了件暗青色的夾襖,頭上的發髻梳得十分齊整,看起來頗為能幹。
她走進了屋內,先對着張氏和阿福行了禮,才埋下頭對張氏訴說自己的委屈,“太太您可要為奴婢做主啊。”
張氏将手裏的筷子放下,揮手讓人将飯菜都撤了下去。旁邊的丫鬟撤了飯菜,又斷了茶水上來放在矮榻上。
“你有什麽委屈,說來聽聽。”張氏端起了茶水,掀了蓋子輕輕吹着,眼睛從阿福的身上掃過落在劉媽媽的身上。
劉媽媽似乎早就想好了該怎麽說,一股腦的将話都吐了出來。
“奴婢的小女兒景兒在大姑娘的院裏當差,因為昨天同住的小丫鬟中了煤氣,而奴婢的女兒因為想着沒了差事就回了趟家裏,等到過了飯點才回去。”
“誰知道今兒一早就有人傳了閑話來,說是奴婢的女兒是想害死同屋的小丫鬟,才會從早晨出了屋就沒再回去。太太,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呀!”
“這在點了炭盆的屋子裏待久了都會不舒服,可也只是不舒服,誰也沒聽說因為這個會死人啊。奴婢為了這個,特地去問了外面的大夫,才知道這樣也會死人。奴婢都不知道的事情,奴婢那才十來歲的女兒又能知道什麽。”
“太太,你可要為老奴做主啊!”
說完,劉媽媽的臉上就帶了悲憤和惱怒。這話是別人聽到了,跑到她面前說的,真要讓她知道是誰傳出來的這話,她必定要撕了那長舌婦的嘴。
劉媽媽氣的不行,胸脯起伏不定,對着張氏悲痛哭訴。
阿福在劉媽媽剛開始說的就是就站起了身,捏着帕子在一邊站着,有些不安的左看右看。
這副樣子自然落到了張氏的眼中,但是她并沒有露出什麽表情,只有她旁邊的陳媽媽看着阿福的樣子,嘴角輕輕扯了扯,露出個輕蔑的笑容。
到底是鄉下來的,雖然懂得些禮數,又跟在太太身邊學了這麽久的庶務,可這見識到底不如一直長在府裏的三姑娘。
即便三姑娘是個庶出的,遇見劉媽媽這樣的事情,人家照樣可以穩坐在凳子上當做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看見,甚至還能夠跟着老夫人談笑風生巧笑嫣兮。
張氏看向戰戰兢兢的阿福,“可是有這樣的事?”
阿福張了張嘴又閉上,咬着下唇思索了半天,才小聲的道:“母親,春兒确實身子不舒服。”
這就是确有其事了。
張氏喝了口茶,将手裏的茶杯放在矮榻上,看向旁邊的陳媽媽。“你去查查,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說這樣的閑話。我們府裏到底也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怎麽也不能留這樣亂嚼舌根的東西存在。”
“太太放心,已經讓人去查了,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了。”陳媽媽在旁邊道。
聽了張氏的話,劉媽媽的臉上帶了抹笑容,又給張氏磕了幾個頭,“謝謝太太,謝謝太太,奴婢一家一定會做牛做馬報答太太的。”
張氏一早上飯都沒吃好就出了這種事情,她臉上的表情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到底不是很高興。聽見劉媽媽說起奉承的話,她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陳媽媽把張氏的反應看在眼裏,對跪着的劉媽媽道:“行了,太太也不讓你做牛做馬,只要你做事本本分分就可以。”
劉媽媽笑的開懷,忙又道了謝才從地上爬起來。
張氏這才把目光又轉到阿福的身上,漫不經心的開口,“你一大早來我這裏,也是為了這事嗎?”
阿福搖了搖頭,半晌,又點了點頭。
“你這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到底是還是不是?”
聽張氏問的不耐煩,阿福忙福了福禮,道:“母親,我是實在沒聽說故意殺人這件事,故而搖頭。但我此來卻又跟此事脫不開關系,這才點頭。”
張氏蹙了眉,“有話就說吧,沒必要在我的面前打什麽啞謎。”
“是。”阿福應了聲,這才慢慢的開口道:“因為春兒的這件事,主要是因為我院子裏的婆子丫鬟都不懂的緣故導致的。我想請母親給我院子裏派個經驗老道的婆子,這樣以後有什麽事還可以向她請教,不用總是到正院來請教母親或者陳媽媽。”
語畢,她還有些忐忑的看了張氏一眼,立刻又道:“母親若是不願,那就罷了,只是以後還要請陳媽媽多多幫扶。”
一個繼母,一個繼女,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存在。
對于這樣彼此的相處,聽說過繼母想要派人給繼女,繼女百般阻撓或者是推拒,卻從來沒有聽說過主動要仆婦的人。
阿福的話說出來,不光是陳媽媽和張氏驚訝,連阿福身後站着的楊柳都不禁露出訝然的目光。
姑娘莫不是天冷給凍傻了?竟然提了這樣的要求出來。
就算是再親近,也沒有說主動讓主母給自己派人監視的事情吧?
好在張氏見識廣,很快就将驚訝壓了下去,她探究的将阿福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最後落在阿福那略微忐忑的臉上。
看了片刻,她忽而露出笑容,問道:“你可是有了人選?說出來聽聽,也好讓母親給你參考參考。”
聽了張氏的話,陳媽媽和劉媽媽等都露出恍然的神色,怪不得大姑娘會提出這樣的話來,大姑娘自己選了人的話,那自然是向着大姑娘的。
阿福抿了抿唇,露出羞澀的笑容道:“女兒上次去馬房的時候,看到下人房裏有兩個媽媽在說話,女兒聽了幾句,覺得她們其中有個就不錯,聽起來對事情見解或者經驗都十分的老道。”
楊柳忽然就想起阿福上次問的董媽媽,臉上就帶了深思。
“哦,你可知道那婆子叫什麽?”張氏淡淡的開口問道。
阿福搖搖頭,苦惱的開口,“就是不知道,才想着讓母親幫着問問。女兒記得她喚跟她說話的婆子董婆子,就是不知道她姓什麽了,不過看起來兩人是極熟識,應該是同一起說話做事很久的樣子。”
張氏看向身邊的陳媽媽,挑了挑眉。
陳媽媽也跟着思索了一番,道:“下人房那邊有三個看起來還不錯的婆子,既排除了董婆子,又是跟她交好的,那就是李婆子無疑了。”
然後她笑道:“這個李婆子,除了嘴碎了點,沒有其他的毛病。”
單就嘴碎這一點,就是最大的毛病了。
張氏點了點頭,道:“好,那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好好想一想,等到時候就讓人把婆子給你領過去。”
阿福露出笑容,“謝謝母親,那阿福就先回去了。”
等到阿福出了正院,張氏的臉上就帶了抹冷笑出來,吩咐陳媽媽,“你去給我好好查查,看看這李婆子私底下跟大姑娘有沒有什麽往來。記着小心點,別讓人察覺出什麽來。”
陳媽媽冷聲道,“是,老奴知道了。”
說完就退了出去,自己親自帶了人去查。
看着陳媽媽出去,劉媽媽就湊上前來,在張氏的面前站定,帶着谄笑道:“太太,奴婢有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說吧。”張氏看了劉媽媽一眼,端起茶杯淡淡的開口。
劉媽媽眼睛朝棉簾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小聲的道:“說起來,奴婢跟那李婆子雖然不是很熟識,但那董媽媽奴婢卻是知道的。”說着她看了眼張氏,見張氏臉上有幾分興致,便又慢慢的開口道:
“聽說那董婆子是從宮裏放出來的宮人,出來後嫁了個瘸子做媳婦,誰知那瘸子沒福,不到半年就死了。她又沒生個一兒半女,她婆婆嫌棄她,就把人給趕了出來,正好府裏買人,就自賣到了府裏做事。”
“做事利落,就是說話很直,容易得罪人,嘴上也緊實,慣不是個說人是非的。”
因為聽到陳媽媽說李婆子嘴碎,張氏的心裏先就厭煩了幾分,連帶着對一直跟着李婆子交好的董婆子也厭惡起來。
聽了劉媽媽的話,她有了幾分意外,“哦,聽起來還算個好的。”
劉媽媽就笑,“可不是,也因為她聽了那些是非從來不往外說,李婆子才樂意跟她交好的。”
“這倒是奇了。”
張氏搖了搖頭,有些啼笑皆非。
愛說是非的人,竟然也喜歡跟不說是非的人交好。
“可不是嘛,老奴聽到了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劉媽媽跟着張氏的話湊趣。
又說了一會子話,陳媽媽掀簾子走了進來。她雖然是從外面來的,但是身上并沒有多少寒氣,看起來應該是在外面呆了會兒去了寒才進來的。
到了屋裏,陳媽媽先給張氏請了安,才将自己查出來的事情跟張氏說了。
“說來也巧,奴婢去下人院裏的時候,正碰到有個小丫鬟在抱怨,說這李婆子偷懶把活都丢給了她幹。老奴就偷偷問了這丫鬟,太太覺得那李婆子去了哪裏?”
張氏問,“去了哪裏?”
陳媽媽道:“正是去了大姑娘的院子裏。那丫鬟說,李婆子最近總是喜歡到大姑娘的院子裏跑,每次回來臉上都帶着笑,昨兒她還看到這李婆子回下人院子的時候,手裏還抓了幾個大錢。看到這小丫鬟看過去,匆匆就把錢藏了起來。”
劉媽媽聽了就道:“怪不得大姑娘會找太太要這婆子,原來早就私下有了往來。”
因着景兒的事情,劉媽媽是恨極了那些說閑話的婆子。雖然她私底下也喜歡跟人說些閑話,但是別人說的關乎到她的利益了就不可以。尤其是現在,她的女兒竟然還成了這些人口中的談資。
說不準那些故意弄死同屋小丫鬟的話就是從這李婆子的嘴裏傳出來的。
想到這裏,劉媽媽恨得簡直牙癢癢,說起李婆子的不好來更是不遺餘力,“太太,可不能将這樣的婆子放到大姑娘的身邊,現在大姑娘能夠為了這婆子求到太太的面前,到時候大姑娘可能就會因此對太太升起什麽不滿來。”
張氏聽劉媽媽說的在理,想到若是阿福聽了這李婆子的蠱惑,對自己升起不滿倒還罷了,就怕她因此不依不饒的找自己要回魏氏的嫁妝。
當即握緊了拳頭,對陳媽媽說,“将這李婆子給我抓起來仔細的審,看她有沒有在大姑娘的耳邊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來,不管審不審得出來,這個人是留不得了。”
看張氏說的嚴重,陳媽媽忙躬身應是,旁邊的劉媽媽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找事(1)
此時外面已經出了太陽,明亮的陽光照在人身上,仍能感覺到透骨的涼意通過無處不在的寒風,穿透身上的棉衣恨不得朝骨髓裏吹去。
天氣實在太冷了,落在地上的雪甚至都沒有融化的跡象。
阿福裹緊身上的披風夾襖,抱着出門時石榴偷偷塞過來的手爐,朝着槐院的方向走去。
距離正院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楊柳左右看看周圍沒有其他的人,她才壓抑不住心中的疑問,小聲問了起來,“姑娘不是想讓董媽媽到院子裏伺候嗎,怎麽在太太的院子裏卻說想要李婆子呢?”
她誰能摸出阿福的心思,卻猜不透阿福心中的計較。那些話壓在她心底一路,直到遠遠看到了槐院的院子時,她才忍不住問出來。
莫不是姑娘想要通過李婆子接近董媽媽?那直接朝太太要董媽媽不就好了,為什麽非要帶出個李婆子出來。
若是太太真的如姑娘所想,派了李婆子過來伺候,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那李婆子慣是個嘴碎的,這次槐院裏關于春兒和景兒的事情,怕也是通過她的口傳出去的。
現在李婆子不是槐院的人,還常常到槐院裏閑逛,真要進了槐院,那院子裏可就沒有半點隐私可言了。
阿福看向遠方,撩開臉上被風吹起來的劉海,那邊有兩個粗壯的婆子,正拿着繩子麻袋,朝着下人的院子裏走去。看到這一幕,她的嘴角微微浮現個淺淡的笑容,轉了頭去看身後的楊柳,“那你來猜一猜,太太會派哪個婆子到院子裏伺候。”
楊柳不明所以,剛要開口說話,突然就想起太太那平靜的臉色來。
她待在府裏多年,也深知大家主母做事都奉行不露聲色。姑娘既然提出了讓李婆子去伺候,太太必會調查。不調查也就罷了,若是調查,肯定能發現李婆子時常出入槐院,既然發現了這件事,那太太心裏必定也不會讓李婆子到槐院伺候。
那姑娘又為什麽跟太太說,跟李婆子交好的董媽媽呢?如果不說,或許還有幾分可能,可偏偏姑娘竟然當着太太的面前說出來。
姑娘到底是想讓董媽媽伺候,還是不想呢?
楊柳覺得自己的腦子實在不夠用了,忙道,“奴婢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李婆子。”
“猜的不錯。”阿福點點頭道,“你能猜到這一點就不錯了。”
然後她指了指那兩個粗壯婆子離去的方向道:“我剛剛看到有兩個婆子拿着繩子朝下人的院子裏去了,那必定是去捉拿李婆子的。太太再不濟,不會要一個總是編排別人,嘴碎話又多的婆子在府裏敗壞門風的。”
楊柳朝阿福指着的位置看過去,那裏除了回廊曲折,看不到一個人影。
兩人到了槐院,還沒有進槐院的大門,就聽見裏面頤指氣使的聲音傳出來。
“讓你去取湯婆子,是看得起你,有幾個取幾個就是了,還問我幾個?這大冷的天,就是取來十個二十個本姑娘也不嫌多。還有,我都坐這裏多久了,怎麽連杯熱茶都沒看見,你們槐院的下人莫不是都死了不成?”
尖細的聲音卻又響亮通透,只是其中的張揚跋扈讓人忍不住皺起眉頭。
楊柳的臉上浮現些微的怒氣,聲音中帶着抹厭惡,“是五姑娘。”
阿福自然知道是五姑娘蔡清芳。
前世的日子裏,阿福聽多了蔡清芳類似的聲音和語調,看到她仿佛看到了蛇蠍一般避之不及,甚至在看着她時,那眸子裏顯而易見的輕蔑和不屑更是每每讓阿福心中怒火漸勝。
楊柳先阿福一步踏上臺階,剛要掀開棉簾,就連棉簾被猛地掀起,碧雲探出頭走了出來。看到楊柳她一怔,擡起的臉就暴露在阿福的面前。只見她的面頰通紅,左側的臉頰高高的腫起來,一看就是下了重手的。
碧雲沒料到會迎面對上阿福,她的眼睛頓時紅了起來,哽咽的喚了句:“姑娘。”
然後低下頭,不讓阿福看到自己臉上的紅腫。
阿福擡起的腳一頓,雙拳緊緊的握起來,“她打你了?”
碧雲搖搖頭,“姑娘我沒事的,您千萬別因為我跟五姑娘鬧起來。”
碧雲想說,五姑娘雖然是個二房的庶女,到底是從小在承恩伯府養大,還有個身為二老爺頗為寵愛的姨娘。真要跟五姑娘鬧起來,姑娘也讨不到什麽好處。
阿福的臉色沉下去,冷冷的問碧雲,“我只問你,誰打的你?”
碧雲低着頭不說話,阿福拉起碧雲的手就往屋裏拉,碧雲被阿福扯得腳下踉踉跄跄,仍舊是跟着到了內室。
屋內的蔡清芳早就聽到了外面阿福來了,聽到碧雲嗫嗫嚅嚅的聲音,她的腦海忍不住浮現出阿福滿臉怒氣的樣子,心裏忍不住就高興起來。
鄉下來的就是鄉下來的,連帶着跟着的丫鬟都沒有一點骨氣。被誰打了都不敢說,真是夠窩囊。
不過也是,鄉下嘛,還不是跟那些谄媚的小人一樣,看到穿的好的就上去巴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樣的嘴臉。
她心中忍不住哂笑。
看到阿福拉着碧雲進來也沒有起身,依舊側身躺在阿福的矮榻上,那矮榻上的方桌早就被她一腳踹到了地上,上面的杯盞碎片落了一地,還有些茶葉的渣滓落到了棉簾上,氤氲了一大片。
“大姐姐,”蔡清芳喊了一聲,“我是敬着你,才喊你一聲大姐姐,但是大姐姐自己看看自己,哪裏有一點讓我敬着的地方。”
蔡清芳旁邊的丫鬟也忍不出“噗嗤”笑了出來,看向阿福的眼神中帶着嘲諷和不屑。
阿福将碧雲扯進屋子,才放開她的衣袖,掃視了蔡清芳和她的丫鬟一眼,冷聲問道:“說,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