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讓奴婢過來跟大姑娘說一聲,她晚會兒會做淮安侯府的馬車回去,讓姑娘先回府,不用等着太太。”
接着就聽見那婆子招呼車夫的聲音:“送大姑娘回府。”
阿福這下全明白了,她猛地轉頭看向旁邊坐着的淮安侯:“這是你們算計好的!”
十分肯定的語氣卻讓淮安侯忍不住笑出聲,“還不算太笨,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他伸出雙臂墊在腦後,找個舒适的動作靠在車壁上,眼睛一直盯着阿福的臉沒有離開,道:“長得只能稱得上清秀,不過娶妻娶賢,我便勉強應了這門親事。”
聽着倒像是受了委屈一般,阿福心內不敢出聲反駁,只在心內嘀咕:“真以為自己是個香饽饽了,誰都得上去巴着不放,就這年紀,真的有人嫁進去也不是為了他這個人。”
“你信不信,就算本侯這個年紀,京城想要嫁進侯府的人也多不勝數。再說本侯都活這麽長時間了,是不是為了本侯這個人有關系嗎,反正進了侯府就是本侯的女人,本侯想怎麽折騰就可以怎麽折騰。”淮安侯像是看出了阿福內心的想法,頗為漫不經心的開口。
阿福一噎,雖然她很不想認同,但是不能否認,他說得的确是現實。
外面響起婆子吩咐車夫的聲音,“這是太太賞給你的,等姑娘到了府裏,太太還有另外的賞賜。路上聽着吩咐,聽到什麽聲音看到什麽人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若是被別人知道了這件事,別說剩下的賞賜,就是你全家都別想再在京城待着了。”
車夫諾諾應是,聽得出他聲音中的興奮和歡喜,不過是讓自己睜一只眼閉只一眼,就能掙到這麽多銀子,真是賺大發了。這下喝酒終于不用再跟自己的婆娘要了,怎麽也能撐上十天半個月的。
馬車緩緩的行走起來,車夫揚起的馬鞭抽在空中格外的響亮有力。
阿福握緊手中的簪子,警惕的看着淮安侯。
淮安侯看出阿福的警惕,淡淡的一笑,道:“你放心,今天有正事在身,本侯不會動你的。”
話雖然這麽說,阿福仍舊不敢有片刻的放松,目光直直的盯在淮安侯的身上,就算他只是輕輕的動動身子,都能讓阿福的心提起來。淮安侯倒是對阿福的表情動作格外的感興趣,總是一會伸個手一會兒盤個腿的,讓阿福的心一會提起一會放下,整個人都被淮安侯弄得頗為疲憊不堪,可又偏偏不敢表現出來。
不過淮安侯這次卻是說話算話,雖然逗弄的阿福心裏時刻緊繃,不過卻是沒有動阿福半分。
馬車行駛了很長時間,直到遠遠的看到京城的大門時,淮安侯終于叫車夫把馬車停了下來。
阿福原本看到淮安侯下車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了片刻的放松,肩膀垂了下去,像是整個人都癱了一般。不料車簾又被打開,露出淮安侯的面容,阿福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整個身子挺直,手裏的簪子握的緊緊的,瞪着眼睛看着淮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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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侯似乎早就料到阿福這般表情,他嗤笑一聲,對阿福道:“好好等着本侯娶你進門,放心,本侯不在乎八字合不合。”
阿福的眼睛瞳孔緊縮,看着垂下來的簾子,眼中帶了幾分憤怒和無奈。
就算是八字不合,若是淮安侯執意,怕仍是能夠說服淮安侯老夫人。若是淮安侯老夫人同意了,太太更不會有任何的意見。
阿福緊緊握住拳頭,絕不能走到那一步,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可以走得通。她裹緊身上的披風,手指在觸到披風的滑潤時,她突然想起自己提起小名時,厚穆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微微詫異。
到了承恩伯府,阿福就吩咐碧雲去看着笙院的動靜,不過到了晚上都沒見碧雲回來,阿福正想着要不要自己親自過去打聽打聽,就聽到楊柳說石榴過來了。
将石榴讓進了屋裏,阿福才知道怎麽回事,原來太太張氏現在都沒有回來,甚至沒有讓人傳話到府裏。以前也有在國清寺過夜的情況,但是那都會讓人提前傳了話來,可是現在都已經酉時末了,依舊沒有消息遞過來,這就讓人覺得不正常了。
“姑娘,你來的時候可曾見過太太,太太有沒有讓你傳什麽話回來,比如說要在國清寺過夜什麽的?”石榴焦急的問道。
阿福搖搖頭,想起婆子的話,就道:“你讓人去淮安侯府問問,淮安侯府的老夫人有沒有回去。太太說坐淮安侯府老夫人的馬車,也許跟着淮安侯老夫人去了侯府也不一定。”
石榴想起這幾天太太總是讓陳媽媽跟淮安侯府的人傳消息,想必也是有阿福說的這種可能,對了阿福拂了禮就出去安排人去淮安侯府詢問了。
本來說着話的時候就沒有避着楊柳,看到石榴走了,楊柳就問阿福道:“姑娘真的能确定太太跟着淮安侯府老夫人一起回來的嗎?”
阿福道:“母親安排的婆子親口這麽說的,應該不會假,你去前院問問,若是有什麽消息盡快傳回來。”說完,就要起身。
楊柳看到阿福的動作,疑惑的問道:“姑娘這是要去哪裏?”
阿福跟她解釋,“今天跟母親去國清寺的時候,遇到了笙院的那位世叔,我去問問世叔有沒有回來,若是回來了,也許會在路上碰到淮安侯府的馬車。”見楊柳一臉的驚詫,阿福這才想起在承恩伯府,那位世叔可是出了名的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拿起榻上放着的披風道:“這件就是那位世叔的衣服,不然你以為這是哪裏來的?”
楊柳原本就對這披風的來歷有懷疑,見阿福說的十分有理有據,也不再耽擱,服侍着阿福穿了外出的衣服,吩咐院裏的小丫鬟跟着,兩人在槐園的門口分道揚镳。
還沒到笙院,阿福就看到朝自己走來的碧雲,見碧雲噘着嘴低着頭走路的樣子,連她站在對面都沒有擡頭,忙出聲喊了兩句:“碧雲?”
碧雲被阿福的聲音驚醒,忙擡起頭,有些不可思議的問:“姑娘怎麽過來了?奴婢正得到了消息,要給姑娘送過去呢。”
聽了這話,阿福忙問:“可是笙院的那位世叔回來了?”
碧雲點點頭,頗為氣惱的跟阿福抱怨,“奴婢聽了姑娘的吩咐,就過來瞧着,一直沒等到人,就想着厚公子是不是通過外面的那道門直接回笙院了。奴婢去問了看門的小厮,卻被他們誤認是三姑娘那邊的丫鬟,讓他們給冷嘲熱諷了一頓,還不告訴奴婢厚公子有沒有回來。奴婢想着姑娘說,厚公子是坐着馬車出去的,回來的時候肯定會去交還馬車,特地去了馬房問問,這不剛看到厚公子的仆人去還馬車,我就馬上給姑娘來禀報了。”
怪不得這麽長時間。
不過既然得到了那位世叔回來的消息,碧雲為什麽還是愁眉苦臉的樣子呢?
阿福好奇的看着碧雲一眼。因為時間着急,她也來不及多問,就讓碧雲跟着自己去了笙院內部的門口。
看到自己的姑娘跟來了,碧雲倒似有了證明自己不是蔡清萍丫鬟的底氣一般,“咚咚咚”敲響了門扉。
門被打開一條縫隙,還沒等碧雲說話,那門裏就傳出來一句“怎麽又是你?”的話,随即又要關上門。碧雲當機立斷将自己的腿伸了進去,才阻止了門被關閉。
許是被碧雲纏磨的久了,那小厮看到碧雲的臉就來氣,關門的時候也是用足了力氣,碧雲當即就叫喊了起來:“腿斷了腿斷了,殺人了,殺人了……”
那小厮吓了一跳,忙探出身捂住碧雲的嘴:“你小聲點,這裏也是你胡亂撒野的地方?被主子們聽到了,我們兩個都別想好過。”
他可還沒有忘記,二姑娘帶着人在笙院門口叫罵時,看門小厮的下場,現在都還在下人房裏,每日趴在床上,摸着屁股哎呦哎呦的呻、吟聲。一夜一夜的,連覺都睡不好,那小厮眼底的烏黑,差點堪比嬷嬷腳底的黑碳灰。
阿福也聽說了那件事,秉着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态度叫住了還要說話的碧雲:“碧雲別鬧了,看看腿怎麽樣了,別留了什麽後遺症。”看到碧雲讪讪的笑着抽回腿,阿福也知道可能就是疼了些,沒有什麽事,心裏也松了口氣,上前幾步跟小厮開口解釋自己的來意。
“今兒在國清寺遇到了馮成馮管事,借了件披風,麻煩您向裏面通禀一聲,就說承恩伯府的大姑娘過來歸還披風,能不能讓他出來見一面。”
沒有說見厚穆,只說是見馮成。
那小厮的面色好了些,應聲下來,讓阿福稍微等等,他去通禀一聲,這才關上門去叫人了。臨走的時候,還狠狠的瞪了一眼碧雲,可見是被碧雲纏磨的煩了許久的緣故。
☆、求見(2)
看門小厮關了門後去了厚穆的書房,現在主子剛回來,馮管事必定是跟主子的身後在書房的。到了書房,看門小厮敲了敲門,小聲的喊了兩聲:“馮管事?馮管事?”
等了半天書房沒有動靜,正當看門小厮有些狐疑的想要推門查看的時候,書房門忽的被打開,他的面前是一雙雲錦朝靴,上面的金色暗紋時隐時現,看起來頗為華貴。
小厮實在沒想到會是主子親自來開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響亮的聲音讓厚穆忍不住皺起眉頭。
“什麽事?”
可是小厮還嫌貴的晚了,生怕自己會落得前一個小厮的下場,頓時臉都白了。他哆哆嗦嗦結結巴巴開口解釋:“主,主子,承,承恩伯府的大,大姑娘說過來找馮,馮管事還衣服,問,問能不能見馮,馮管事一面。”
厚穆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厮,眉皺的更緊了。馮成能力變差了嗎?怎麽這結結巴巴的小厮也能往他的院子裏領?
馮管事聽到外面的聲音,忙掀開暖房的簾子端着托盤匆匆看過來,見到面前的一幕還有什麽不能理解的,忙呵斥:“哎呦,怎麽跑這裏來了,真是不像話!”然後看向厚穆,“主子,是守門的小厮病重了,才臨時找了個頂替的過來,爺放心,奴才立馬打發出去。”
“還不滾?”馮管事朝着看門的小厮瞪了瞪眼睛。
小厮忙叩頭,嘴裏喊着:“是,是。”站起身就要離開。
“慢着。”厚穆阻止道。
小厮忙又跪下,頭都不敢擡。
馮管事陪着笑喊:“主子,這就是個剛進府的小奴才,規矩還沒有學全,奴才這就打發了他,不讓他在主子的面前礙眼。主子還有不滿意的,盡管罰奴才,是奴才的錯,沒有受過教導的奴才就敢往院子裏領。”
厚穆挑着眉看了馮成一眼,見馮成笑的跟花一樣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一聲,“得了吧,就你那身板,兩板子下去命都去了一半,你還是省省吧!”
馮成見厚穆沒有生氣,忙點着頭彎腰應和:“是,是,奴才老了,奴才老了。”
厚穆問:“你剛才說誰來了,承恩伯府的大姑娘?”
小厮見馮管事帶着笑意的聲音,原本的恐懼就去了一半,雖然心裏還是有些害怕,但是說出口的話卻不會再結結巴巴了。他磕了頭,懦懦的道:“是,是,她說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要見馮管事一面。”
厚穆頓了頓沒有說話,馮成見狀道:“主子,要不奴才去見一面?”
馮成見厚穆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剛要再說話,就見厚穆轉過身子回了書房。這是默許了自己的建議了,馮成舒了口氣,一巴掌就要拍在小厮的頭上,卻聽見屋內傳來厚穆的聲音:“将她帶到書房來了,本王倒要看看她來是為了什麽。”
還披風直接交給小厮就行了,沒必要見馮成。既然要見馮成,那必定還是有別的事情。
馮成有些吃驚,要拍出去的手就停在半空中,低頭一看,卻見小厮縮着肩膀,看着馮成落在半空中的手,兩只褐色的眼珠一直滴溜溜的在那轉動。馮成收回手,恭敬的朝着書房應了句“是”,擡腿踢了小厮一腳,小聲喝罵道:“臭小子,還不趕緊領進來,等着爺爺請你起來呢!”
小厮忙起身,如同逃命一般瞬間就竄了出去。
阿福等了一會兒才看到笙院的院門被打開,小厮陪着笑出來。雖然他是個不入流的小厮,但是承恩伯府的事情他還是知道一些的。三姑娘是承恩伯姨娘所出,深受老伯爺和老夫人的喜愛,在承恩伯府說話也有幾分分量。而這個大姑娘,據說是從小就被送到老家養着,回來後連老伯爺都沒說要見上一見,可見是個不受寵愛的。
可偏偏,三姑娘來拜見主子都沒能見上,大姑娘來了,主子卻親自吩咐讓領進去。還有這披風,沒有入主子眼的人,能得到主子賞賜的披風嗎?笑話!
因此小厮恭恭敬敬的對着阿福行禮,殷勤的開門迎進了笙院。
“大姑娘跟奴才進來吧,主子正等着姑娘呢。”小厮彎着腰笑着引阿福進書房。
馮成聽到小厮的聲音,忙從書房出來,“大姑娘過來了,主子正在書房呢,您請進吧。”
阿福有些茫然,她明明只是想問馮成關于張氏的事情,順便把披風還了,沒有打算見厚世叔的意思。是她說話說錯了,還是小厮會錯意了?厚世叔連蔡清萍都不見,竟然會見她?
雖然心裏萬分糾結不敢置信,她還是沖馮成點了點頭,然後将身後小丫鬟手裏的披風接過來,遞到馮成的面前,“正要去謝過世叔的美意,馮管事先将披風收起來吧。”
馮成看了看披風,并不伸手去接,反倒推開門将阿福讓到書房內,“姑娘直接進去吧,別讓主子等急了。”
阿福無法,只好抱着披風,低頭進了書房。
進入書房,首先入目的便是牆壁上挂着的孔子游學圖,牆邊立着一條長幾,上面擺着兩個月色的瓷瓶,瓷瓶周身皆白高挑,頗為悅目。左側由一張屏風遮擋,屏風上畫着寒梅傲霜圖,朵朵紅梅在白色的映襯下格外的喜人,給暗沉的書房內增添了幾分暖意。
阿福回頭看了眼馮成,朝着屏風後遞了眼色詢問,馮成點了點頭,阿福才擡腳朝屏風後走去。
剛走到屏風前,就聽到裏面傳來紙張翻頁的窸窣聲。阿福深吸口氣,挺直了脊背朝前走了幾步,看到書桌前筆直的背影,深深的行了禮:“厚世叔。”
“起吧。”厚穆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淡淡的道了句,将書塞到書架上,浏覽着書架上的書籍,似乎在查找什麽,口中卻問,“聽小厮說,你想見馮成,可是有什麽事?”
阿福聽了這話不由想要腹诽,原來他知道自己是想見馮成,并不是小厮傳錯了話,面上卻并未顯露半分,“多謝厚世叔的關心,我是特地過來歸還披風并謝過厚世叔的好意的。”
“謝我的好意,卻想見馮成?”厚穆查找書籍的手停住,緩過神看向阿福。原本還沒有感覺到如何,聽到阿福的話,他心裏卻是有幾分郁氣。
阿福的手緊了緊,忙補救道:“我是怕厚世叔事務繁忙,抽不出時間,不好打擾。”
厚穆卻是想起在法明的禪室裏,阿福說承恩伯的話,不由反問:“事務繁忙?”
阿福看到厚穆一副嫌棄的樣子,不由仔細想了半晌,覺得自己這四個字并沒有用錯啊。她茫然的擡起頭看向厚穆,十分不解,但仍是點了點頭,卻看到厚穆的臉瞬間就沉了下去,不耐煩的沖着她揮揮手:“下去吧。”
她不由暗忖自己是不是說錯什麽話了,仍是聽話的将懷裏抱着的披風放到旁邊的衣架上,對着厚穆福了福:“那厚世叔您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聽到“忙”這個字,厚穆的臉更黑了。
怎麽從她的話中聽到“忙”這個字,他就覺得那是在諷刺自己呢?!
回到院子裏,阿福還有些摸不着頭腦,偷偷問馮成:“世叔是不是心情不好?”
馮成被問的也有些疑惑,他想了想從國清寺回到府裏的這一路,覺得主子的心情還算可以,并沒有看出什麽不好的樣子啊,甚至剛才還跟他開玩笑來着。馮成搖搖頭,道:“這老奴倒是沒發現。”
看到阿福仍然一副皺眉的樣子,于是開口問:“大姑娘可還有事?”
聽到這話,阿福才想起來自己想見馮成的原因,看了眼書房,便小聲問道:“太太說會坐淮安侯府的馬車回城,等到現在還未見到太太的身影。我想着世叔從國清寺回來,是否會看到淮安侯府的馬車,特意過來問問你。”
“承恩伯太太坐淮安侯府的馬車回京的?”馮成不由問道,看到阿福點頭應是,不由面色微變,卻很快就平複下來,笑着跟阿福開口:“這個老奴還真沒看到。不過可能是馬車壞在了半路,算着時間也應該快回來了吧。”
阿福點點頭,裝作沒有看到馮成剛才變了的臉色,道:“可能吧,我吩咐人駕車去城門口等等。”
說完,便帶着碧雲和小丫鬟離開,臨走的時候,碧雲還拿眼刀子使勁剜了那小厮一眼。
那小厮一臉苦笑,早知道這位大姑娘跟主子能通上話,他何必那麽阻止擋着。
馮成送走了阿福,沒有理會小厮一臉無辜的樣子,轉身就去了書房。書房的厚穆正沉着臉,看到馮成進來,他不由将手中的書甩到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顫了顫,上面原本斜着的茶蓋直接翻了個個。
馮成吓了一跳,想起阿福說的話,心道主子可能真的心情不痛快了,莫不是也知道了承恩伯太太坐淮安侯老夫人的馬車回來的?
“主子……”馮成小聲喊了句。
厚穆睇了馮成一眼,想起剛才院子裏馮成和阿福的小聲嘀咕聲,忍不住冷哼一聲道:“我倒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跟承恩伯的大姑娘有了來往。”
馮成一臉的冷汗,我的主子哎,要不是您給她幾分臉面,老奴我怎麽會跟她有交流啊。當即不敢遲疑,忙跪下認錯,“主子息怒,大姑娘是想問奴才有沒有在回來的路上看到淮安侯老夫人的馬車,并沒有其他的意思。想是覺得主子事務繁忙,所以才會說要見老奴。”
又一個繁忙,無論是搪塞別人還是尋找借口,似乎忙這個字占了大成。以前并未發現,現在倒是覺得事務繁忙四個字也是頗含深意。厚穆冷冷的看着馮成,半晌沒有說話。
馮成等了半天沒聽到厚穆的聲音,忍不住偷偷擡起頭打算觑厚穆一眼,不防正對上厚穆冰冷的目光。
☆、轉變(1)
聽到淮安侯府的消息,厚穆的臉色才稍微好了點,但面色依舊冷硬,“除了生辰八字外,她還有其他的打算?”
馮成自然不知道阿福有沒有後手,但聽到厚穆的說辭,也知道是主子誤會了。以為承恩伯大姑娘怕生辰八字的說辭不起作用,還留了後手,觑着厚穆的臉色搖搖頭,道:“這老奴就不清楚了。大姑娘只是說,承恩伯太太是坐淮安侯老夫人的馬車回京城的,但是現在還沒有看到人影,問老奴是不是回來的時候碰到了淮安侯府的馬車。”
馮成說完,朝桌前湊了兩步小聲開口,“牛小将他們不會不小心傷到了承恩伯夫人吧?畢竟刀劍無眼……”
厚穆坐在椅子上,将找出來的書籍翻了幾頁,才慢悠悠的道:“不會。若是連這點分寸都把握不了,也枉費外祖父對他們的訓練。”
傷亡沒有,只是怕是會驚吓住。就像馮成所說,刀劍無眼,若是被刺到眼前的刀劍給吓住,這可就只能怪她們自己膽小了。
厚穆揚起抹淡淡的笑容,朝着馮成揮了揮手讓他下去。
那邊馮成低頭便慢慢退了出去。
阿福出了笙院的門就去了前院,沒有看到石榴的身影,便拉住個小丫鬟問:“太太回來了沒有?你石榴姐姐呢?”
小丫鬟搖搖頭,“太太還沒有回來,去淮安侯府的人回來了,說是淮安侯老夫人的馬車在半路壞掉了。石榴姐姐說要去馬房,吩咐馬房的人備車去接太太,現在還沒有回來。”
阿福問小丫鬟道:“可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嗎?”
小丫鬟不解的看着阿福,搖搖頭,“沒有什麽緊急的事情。”
沒有什麽緊急的事情,石榴還要親自去馬房派人去接太太?阿福覺得不對,便問小丫鬟,“你石榴姐姐可是安排人去了前院?”
小丫鬟點點頭道:“派了劉媽媽的侄子去前院找伯爺,但是沒有看到伯爺的人。”
可能真是出什麽事情了。
雖然阿福心裏更樂意張氏出事,可是張氏出了事,這府裏的庶務就要換人主事了。老伯爺生了三個兒子,阿福的父親還有二叔父是嫡出的,出自老夫人的肚子,還有個三叔父是姨娘所出。如今承恩伯府,除了阿福的父親承恩伯外,其他的兩人都放了外地為官,老夫人是跟着她的二兒子去了任上,前世的時候,是到過年的時候才回來。
若是現在張氏倒了,那掌控府裏庶務的,只能是生了兒子的程姨娘了。
想起程姨娘,阿福就恨得牙癢癢。若不是因為她,阿娘也不會因為早産而死,阿娘不死,弟弟也不會死,阿福也不會被送到鄉下族裏,一過就是這麽多年。
當年程姨娘和阿福的阿娘魏氏都懷了孩子,讓穩婆過來瞧了,穩婆說魏氏的肚子圓圓,應該還是個女孩兒,但是程姨娘的肚子尖尖的,男孩兒的可能性比較大些。
因為承恩伯當時還沒有兒子,阿福的祖母聽了這話十分高興,對程姨娘十分的上心,不允許府裏的丫鬟婆子沖撞半分,甚至還讓程姨娘特權,遇見了誰都不用請安。程姨娘聽了自然高興,甚至覺得自己頗為嬌貴了,連阿福的阿娘魏氏都不放在眼裏,整日的扶着腰坐在花園裏曬太陽。
魏氏當時領着阿福挺着肚子經過她的面前,她仍舊坐在椅子上,撫着稍微有點凸起的肚子陰陽怪氣,說身體不舒服就不給魏氏請安了。魏氏也不在乎她請不請安,冷冷瞥了她一眼就離開。
走了沒幾步,就聽見程姨娘在後面說什麽生再多的女兒有什麽用,還不是要靠着她肚子裏的孩子過活。甚至還說了什麽魏氏生不出兒子,不如給她騰出個地方,省的承恩伯沒有嫡出的兒子惹人恥笑雲雲。
阿福當時年紀小,被程姨娘幾句話氣的小臉通紅,當即掙脫了她母親的手沖到了程姨娘的面前。
她當時是想伸出腳踢程姨娘幾下的,可是程姨娘身邊還站了個婆子。那婆子看到阿福沖過來,伸出手就抓住了阿福的胳膊,如同鷹抓一般的手抓在阿福的胳膊上,使足了力氣,抓得阿福胳膊生疼。
阿福自然是強力掙脫。
可是大人與小孩的力量懸殊,再加上那婆子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明明是她不放手,還裝作阿福掐她一般使勁的叫嚷甩手,直接将阿福甩到了旁邊的荷花池子裏。
那時候天氣剛剛泛了暖意,池子裏的水卻仍是冰涼刺骨。
阿福被人從池子裏救出來後就病倒了,高燒不退,持續了兩天兩夜。
就在這兩天兩夜裏,阿福的母親早産,生下她的弟弟長澤後就去了。阿福原本幸福的生活,就因着這一時的沖動,等醒來後已經天人兩隔。
前世阿福恨程姨娘,更恨自己。若是她能夠忍着沖動,母親也不會跟程姨娘起了争執。為了懲罰程姨娘,魏氏不顧老夫人的憤怒将程姨娘關到了祠堂裏。老夫人求孫心切,再加上程姨娘是她娘家的侄女,蔡清萍也一直在老夫人的身邊哭着要姨娘。
老夫人當時也是十分的憤怒,甚至還說出了讓承恩伯給魏氏休書的話。
魏氏氣的心口發疼,當晚下面就見了紅。
經過一天一夜的掙紮,孩子是生出來的,可是魏氏也沒有呼吸。
老輩人都說七活八不活,小長澤在魏氏的肚子裏呆了八個月零七天,只有三斤重的小娃兒,比貓兒大不了多少,哭起來聲音特別的小。
老夫人沒料到魏氏會生出個孫子,當即心裏也是滿心懊惱。可是懊惱也沒有用,小長澤從娘胎出來只活了半個多月,就在某天的早晨失去了生命。
阿福想起這些,只覺心肝肺都又疼了起來。她壓着胸口,粗重的喘息着,等了片刻才平複下劇烈跳動的心,急匆匆去了馬房。
她要跟着出城去看看,就算是嫁給淮安侯府又如何,總不能讓程姨娘如意。
前世活了那麽長時間都沒能将程姨娘挫骨揚灰,今生怎麽能讓她再活得滋潤潇灑?
到了馬房的時候馬車已經套好了,阿福遠遠的就看到石榴正提了裙角要上馬車,開口阻止道:“石榴姐姐,等一下。”
石榴本下意識轉過身,她忍不住驚訝,“大姑娘怎麽過來了?”
她本來以為自己是幻聽了。過幾日立冬,天氣越來越冷,小風呼嘯,尤其是晚上,穿上暖裘還能感覺到風吹到骨頭縫裏。連小丫鬟都恨不得窩在下人房裏不出來,阿福作為大姑娘,怎麽會出來到了馬房呢。
沒想到轉過身,還真的餓看到大姑娘急匆匆的趕過來。
阿福想着自己的心思,露出急切的目光,“聽到丫鬟說你要親自去接太太,我就急忙趕過來了。府裏的事情少不了你,你還是呆在府裏,幫着母親處理庶務吧。你放心,我跟着馬車過去,必定會将母親接回來。”
“這……”石榴正要推辭說府裏暫時沒事,就見有婆子遠遠的走過來,“石榴姑娘,哥兒的奶娘問上次太太說哥兒做鞋襪的布料放在哪裏了?”
哥兒,是指張氏的才一歲的兒子,名叫蔡令德,小名德哥兒。
石榴就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
阿福見了就推她,“趕緊去吧,別耽誤了哥兒的鞋襪,太太那裏就交給我吧。”
“那就麻煩大姑娘了。”石榴也不多做停留,摸着腰間的鑰匙匆匆跟着婆子離開。
阿福帶着碧雲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快點出發。
天已經完全黑了,街上行人稀少,就算是有人,也是腳步匆匆往家裏趕的樣子。車夫将鞭子甩得“啪啪”作響,馬車也行駛的飛快。到了城門口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了,阿福塞給了看門的士兵兩個銀錠子,士兵才幫忙把城門開了個正容馬車通過的縫隙。
馬車又行駛了兩三裏的路,才看到前面有馬車迎面駛來。
阿福看着像是淮安侯府的馬車,忙讓車夫停車,掀開簾子露出頭。沒等她跳下馬車,就見對面也慢慢的停下來,從馬車後面緩緩走進一匹馬,馬上的人赫然正是淮安侯。
阿福一驚,下意識想要退回馬車裏,那布滿薄繭的大手掐着脖子的情形讓人心有餘悸。即使阿福在馬車上與這人安然無恙的相處一路,乍然看到淮安侯,她腦海的第一想法還是躲避。
淮安侯似乎也看到了阿福,他只是看了阿福一眼,眼神冰冷的仿佛淬了□□的刀刃,看得阿福心中一顫,連想要縮回的身子也僵在原地。但是淮安侯很快就将目光收了回去,對車簾內說了幾句。馬車的車簾被掀開,張氏從馬車裏探出頭來。
“母親!”
阿福喊了一聲,見張氏看過來,忙拿了石榴準備好的衣服跳下馬車,抖開衣服将大氅披在張氏的身上,關切的詢問,“母親,你沒事吧?”
張氏眼神似蛇一般盯在阿福身上,冰冷陰狠,阿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擡起頭借着月色看向張氏,仍然能看出她冰冷的目光,慘白的面容。
是不是太太已經知道了法明大師的批語心有不甘,還是知道了是自己求了這樣的批語怨恨自己沒能按照她的想法行事?阿福心下有些惴惴,覺得自己在承恩伯的日子可能不會好過了。
但她仍是自持鎮定,扶着張氏朝承恩伯府的馬車走去,“母親,我們回去吧。”
“伯夫人!”
後面傳來淮安侯的聲音,張氏和阿福同時停住腳步。阿福能感覺的張氏的身子有些僵硬,連她藏在大氅下的手都有些發抖。
“伯夫人。”淮安侯走上前來,對着張氏抱拳道:“本侯有幾句話想跟大姑娘說,不知道放不方便。”
明明是詢問的話,但是阿福絲毫聽不到詢問的語氣,倒像是命令一般,說的很是強硬不容別人拒絕。。
“方便,方便,自然是方便的。”張氏的聲音有些許的顫抖,若不是阿福站在張氏的身邊,她幾乎察覺不到。
淮安侯輕笑一聲,不知道在笑些什麽,但是張氏的身子的顫抖明顯大了起來。
“大姑娘,借一步說話。”淮安侯做了個請的姿勢,目光灼灼的看向阿福。
阿福的手一僵,身邊的張氏就開始掙紮着掙開了阿福的攙扶。
阿福本來不想去的,但看到張氏這種做派,自己不去的話怕是更讓張氏生氣。阿福攥緊了衣袖下的手,慢慢的朝旁邊走去。距離馬車有七八步遠,阿福停下腳步。
見到阿福停下,淮安侯也跟着停下腳步。
“恭喜你,得償所願了。”淮安侯輕聲笑道,雖然笑着,但是聲音卻是十分的冰冷。
阿福的手顫了顫。他這是什麽意思?
淮安侯似乎并不想阿福說什麽,他繼續道:“雖然婚事取消了,但是你別忘了,本侯掐死你就如同摁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不想死,就把嘴給本侯閉得緊緊的。”
“若是本侯在外面聽到一點關于竹屋的風聲,這下場,就不用本侯多說了吧?”
☆、轉變(2)
強忍着心中的恐懼,阿福開口道,“侯爺放心,我本來什麽都沒有看到。”
不管淮安侯信不信,她都要表達出自己的态度。其實,就算看到了又如何,她也不知道那床上的女人是誰,也不想讓自己跟這件事扯上什麽幹系,她巴不得跑的遠遠的。不過阿福想,那女子有可能是某個高官大戶家的夫人姬妾,總不可能是個死人。淮安侯也不濟,也是一國之侯,總不可能幹出奸、屍的事情來。
淮安侯對阿福的識時務表示滿意,轉身走向淮安侯的馬車,不過在經過承恩伯府的馬車時停頓了下,對着車內說了一句話,然後朝阿福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又擡腳離開。
那一眼含着深意,如同阿福看到好戲開場時那滿滿的期待。
阿福有些懊惱自己跑的遠,沒有聽到淮安侯府剛剛跟已經上了馬車的張氏說了什麽。但她能肯定的是,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承恩伯府的車夫将馬車朝旁邊趕了趕,讓出道路讓淮安侯府的馬車經過。
看着淮安侯府的馬車漸漸遠去,阿福才提了裙擺上車。張氏已經坐在馬車正中間,懷裏抱着石榴準備好的暖爐,陳媽媽坐在旁邊,正幫着張氏整理身上的大氅。
看到阿福上了馬車,張氏看着阿福的眼神多了幾分複雜。
張氏是打算着讓阿福嫁進淮安侯府,好通過這層關系,讓淮安侯幫着自己的弟弟安排個好的職位。可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是張氏也沒有想到的。當時去法明大師房裏求簽,就表明這件事并不能稱心如意,張氏便有了心裏準備,只是不知道兩人八字相沖到這種地步。
剛出國清寺沒多久,淮安侯府的馬車就被人劫持了。
人雖然沒有死,但也是傷了幾個。
幸而淮安侯帶人及時趕到,手起刀落,不過幾下,賊人的手臂就汩汩往外流血,空氣中血腥味也彌漫開。賊人看着不濟,匆忙逃竄,她們這才留下命來。
淮安侯老夫人本來對法明大師說的八字不合就存了不滿,路上碰到這樣的事情更是心中不高興,順帶着把所有的憤怒都發在張氏的身上。
淮安侯老夫人說阿福是禍害是掃把星,天生的孤寡命硬,克夫克母,還沒結親呢,她們就在路上就遭了賊,等結了親,還不得把淮安侯全家都克了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