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明兒我陪你去,您讓人去承恩伯府說一聲,不拘什麽理由,讓伯府的姑娘也跟過去。”
“那姑娘還沒進門,就這麽着急想見一面?”淮安候老夫人心裏不高興,這媳婦還沒進府呢,兒子就巴巴的想要見別人了。淮安候老夫人心裏怎麽想怎麽不舒服,但看到自己兒子沉下的臉,随即就擺擺手,“算啦算啦,你想見就見吧,我晚會就讓人去說一聲。”
說完,頗有幾分生氣的樣子,轉身就扶着身邊嬷嬷的手出去了。
兒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她這個當娘的連問都不能問了,真是的。可見這承恩伯府的姑娘是個狐貍精似的人物兒,明明長得不怎麽樣,偏偏就讓人惦記。
老太太不高興,面對奉承的人也高興不起來,一下午就拉着個臉。過來祝壽的人都以為自己哪裏惹到老太太了,戰戰兢兢的不敢多說,這下老太太更加不高興了。
真是晦氣!
都怪承恩伯府的姑娘!
說起來,明天還得讓國清寺的法明大師給算算,是不是那姑娘的八字跟自己有什麽相沖的地方。可千萬別娶進來一個姑娘,卻把自己給坑到了棺材裏。
她可還沒活夠呢!
☆、上香(2)
晚上剛洗漱完,阿福就收到正院傳過來的消息,說是明天張氏要去國清寺上香,讓阿福陪着一起去。
當時阿福正想着要用什麽方法才能讓淮安候府退親。
首先,去求張氏是不可能的,看着張氏的模樣,恨不得巴在淮安候老夫人的面前,給老太太磕頭下跪讓對方同意自己嫁過去,甚至任由那老太太對自己挑三揀四,她卻一句反駁的話都不說。想起那種情況,阿福就覺得腦仁疼。
本來,阿福在聽到承恩伯問自己有沒有看上眼的人家時,她有片刻的沖動想要上去,讓父親不要把自己嫁到淮安候府。但是看到張氏的目光後,她頓時脊背一涼。如果真的成功也就罷了,若是不成功,阿福毫不懷疑自己會受到張氏的報複。
不管是什麽樣的報複,都不是現在的她所能承受的。
再者,就是去求老伯爺。那是自己的祖父,就算再不喜歡自己,自己也是他的孫女。他能眼睜睜的看着能當自己兒子的人娶自己的孫女嗎?可是,阿福想起前世,他親手将蔡清芳送給了今上做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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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聖上,可是一腳踏進棺材裏面的人了。
思來想去,也只有自己想辦法了。
張氏的這番打算卻是讓她眼前一亮。國清寺的法明和尚,可是這京城有名的大師,連今上都恭敬一二的人物。京城裏有權勢的人家,誰家娶妻生子,都會讓法明大師給推算一番,這淮安候府恐怕也會過去,只是不知道那邊是不是已經派人過去測算了。
想到這裏,阿福就喚了碧雲過來,讓她去正院找下石榴,打聽下自己的生辰八字大概是什麽時候送到淮安候府的。
碧雲很快就趕回來了,帶來的消息讓阿福心中升起了希望。
石榴說,府裏只向淮安候府送過一次東西,就是昨天送過去的賀禮。那麽,除了昨天外,就只有今天自己陪着太太過去的這一趟了?
如果是昨天送過去,今天是淮安候老太太做壽的日子,沒有派人去合八字的可能性比較大。若是今天送過去的,那更是沒有時間了。說來說去,最大的可能只能是明天了。
明天,阿福頓了頓,明天應該算是個好日子吧,至少還有搏一次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天空還灰蒙蒙的一面,阿福就起身了。張氏去族裏接她的時候,就讓人準備了幾套平時穿的衣服,雖然與昨天石榴帶過來的沒法比,但是跟阿福以前在族裏時穿的卻是好上很多。
阿福從櫃子裏挑了套顏色比較淡的衣服,在楊柳等人的服侍下梳洗完畢,這才去了正院。
張氏正在陳媽媽和石榴的服侍下用飯,見阿福來了,知道她還沒有吃飯,便讓人從自己面前的盤子裏撥了一半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淮安候府的事情,相比前世來說,今生張氏對阿福還算溫和。至少不會時常冷着臉,動辄就罵上幾句了。
出門的時候,馬車等了一會才到,跟着來得還有負責馬匹的管事。張氏原本挺好的心情被這事弄得心裏有些不高興,冷着臉問管事:“怎麽回事?”
他這跑了一路,臉上都出汗了。聽了張氏的問話,管事擦了擦額頭的汗,恭敬的給張氏請了安,才道:“笙院的那位爺要馬車要的緊,一時沒有安排開。”
一聽是笙院的事情,張氏的臉頓時就好了些,擺擺手道:“行了,我知道了。”
這承恩伯府,除了老伯爺和老夫人,也就笙院的那個她是不敢有任何怨言的。也就只有那不長眼的,還敢在笙院的門前叫罵。真要說起來,若不是笙院的那位不放在眼裏,真要惹急了他,把人活活打死了也沒人敢吱一聲。
張氏冷笑一聲,帶着阿福上了馬車。
馬車出了城,朝着國清寺的方向而去。阿福坐在馬車裏,跟随着馬車搖搖晃晃。張氏照樣閉着眼睛靠在車壁上,沒有打算理阿福的樣子。
阿福看着張氏,腦中百轉千回,有很多想要問的話,卻又不知道該問什麽。因為她知道,就算她問了,張氏也不見得就會給她解惑,說不準還會認為她多話呵斥一頓。就這樣搖晃着走了大概兩個時辰,才看到了國清寺的寺廟。
寺廟位于山坡上,從山底到山坡需要爬很長的一段樓梯。佛家講究九九歸一,這樓梯也修成了九九之數。在這裏,不管是誰,就算是當今聖上來了,也是要下了轎攆拾級而上,別人自然不認為自己能比得上今上,于是每個來國清寺的人,都是在山腳下馬車或者轎子,步行朝着國清寺走去。
因為到國清寺的人比較多,山腳下便會停了很多馬車,就有那看得見商機的在山腳蓋了茶寮子或者客棧,供來往的客人住宿喝茶,順便照料馬匹。
阿福從馬車上跳下來,伸手就去扶張氏。等人都圍上來後,這才簇擁着張氏朝山坡上走去。
今天的天氣還算不錯,路上行人熙熙攘攘,雖然風還算比較厲的,但也阻止不了人拜佛祈福的心。阿福擡頭看着山坡上的國清寺,只覺心中因為一路憋悶而産生的燥氣就慢慢的消失了,這才提着裙子慢慢走上臺階。
到了國清寺門前,張氏便帶着阿福入了國清寺的大殿。
一入大殿就看到殿中高大的佛像,佛像微眯的雙眼俯視衆生,看着跪拜的衆人,看起來寶相莊嚴,慈眉善目。
阿福跟在張氏身後跪在蒲團上,接過小和尚遞過來的香,拜了三拜,便起身将手中的香放到香爐裏。張氏跟着小和尚說了幾句,小和尚便會意的點點頭,帶着張氏入了偏殿的房間。
阿福也想跟着進去,卻被小和尚攔了下來,“施主,裏面是我師父的會客室,未經通傳不允許入內,施主請這邊。”
卻是把她讓進了旁邊的房間裏。
阿福便問:“您師父是?”
“師父法號法明。”小和尚道。
原來這裏面就是法明大師。阿福停了一頓,才在小和尚的帶領下進入了旁邊的房間。
房間的面積不大,除了中間桌子上擺放的佛像香爐還有木魚供果蒲團以外,只有一個矮榻外加矮榻上的方桌,方桌上放着茶壺和蓋着的茶盅,不過倒是很幹淨。
小和尚将阿福讓到方桌上,給她倒了杯茶放在桌上,這才低頭念了句佛道:“施主請用茶,小僧還需要去做事,施主有事就去大殿找小僧。”
阿福也跟着合攏雙手,“那先謝過小師傅了。”
小和尚點了點頭出去,幫着阿福關上了房門。
屋內頓時就靜了下來。
阿福在房間內坐了一會,見張氏還是沒有出來叫自己,便有些坐不住了。她要做的事情還沒有做,不能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若是沒能見到法明大師,她這一趟就算是白來了。
阿福站起身,剛要打開門,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她一驚,立刻将門關上了。
那腳步停在她所在房間的門前。
會是誰?
阿福的心砰砰跳動起來。
她提起口氣,還沒有吐出來,門就被“嘭”的一聲推開,站在門邊的阿福被這推力撞的腳下一個踉跄。還沒等她轉過臉,去看推門的人是誰,脖子就被一只大手緊緊的掐住了。
那人扯住阿福的頭發,将她的頭擡起來。
阿福看到熟悉的面容,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帶着驚恐。
“呵,認出我是誰了?”身後的人低笑一聲,手中的力量加大,眼底卻沒有一丁點的笑意。
阿福的牙齒咬的咯吱作響,卻吐不出一句話。脖子被人掐着,呼吸開始變得艱難,眼睛似乎也開始充血,眼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
前世死亡的感覺重新襲來,她的世界開始變得昏暗。
阿福伸出手,緊緊的握住掐着自己脖子的手,阿福能感覺自己的指甲陷進他的血肉裏,可是那人恍然未覺一般,仍是緊緊掐住自己的脖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福感覺再多一點時間,自己就會命喪黃泉。
“咳咳……”
那人猛地松開手,退後一步,欣賞的看着委頓在地站不起身的阿福,然後蹲下身,擡起阿福的下巴,“不逃了?”
阿福睜開眼就看到眼前放大的面孔,整個人都不敢再動了。
屋內除了阿福氣息紊亂的呼吸聲,就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她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不說話也能讓自己恐懼,那周身的氣勢仿佛無限的壓迫過來,讓人呼吸都感覺困難。
淮安侯的手順着阿福的下巴摸到她的臉上,然後沿着臉觸到她的額頭,手上一動,阿福的頭就猛地擡起來。淮安侯就扯了嘴角露出笑容:“安安穩穩的做你的新嫁娘,等着本侯娶你進府,千萬別動什麽壞腦筋,否則你看到的就是你自己的下場。”
阿福顫抖着雙唇說不話來。
淮安侯對阿福的反應十分滿意,還要說什麽,外面就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淮安侯頓了頓,站起身,頗有些興致的看了阿福一眼,才看向門口。
門口站着個人影,因為背着光,阿福只能看到似乎是穿着件長衫,衣袂飄飄,頗有幾分仙氣。
作者有話要說: 把男主拉出來溜溜~
☆、見面(1)
那人停在門前,陽光照射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格外的耐看。
身後有人跟上來,在他的身後停住腳步。
他的身姿未動,只是眼睛朝着房間內掃了一眼,因為看不到臉,連臉上的表情都無法捉摸,只見他向着淮安候的方向點了點頭,甚至都沒往阿福的身上掃一眼,擡腳就打算離開。
“厚世叔!”鬼使神差,阿福突然就喊出聲。
她原本還不知道這人是誰,可是看到他身後跟上來的人時,福至心靈,頓時就曉得了。
前世拜見老伯爺的時候,阿福曾在老伯爺的門前看到過這個人。府裏的婆子告訴她,這個是笙院那位世叔的随從,沒想到時隔兩世,她竟然還能認出來。阿福不由佩服起自己的記憶力。
厚穆原本擡起的腳頓了頓,終是又踩到了地上。
看到落在地上的腳,阿福覺得自己一直懸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來。從她喊出厚世叔三個字時,淮安候陰郁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她真的害怕厚穆會裝作沒聽見她的喊聲直接離開。那樣後果會怎麽,她想都不敢想。
幸好,他最終還是停下來了。
阿福感覺到厚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眉頭還微微皺了皺,“你是?”
他身後的人就低了頭跟他解釋:“承恩伯府的大姑娘,從小就被送到了族裏,前兩天剛接來。”
寥寥幾句,即說出了她的身份,又點明了她的處境。只有不受長輩待見的,才會被送到族裏,即使接到京城,待遇也好不到哪裏去。至于為什麽不受待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如果真的不懂事,也會先以教導為先,既然送到族裏,那可能就跟這姑娘本身的性格無關了。
厚穆實在不想管太多,但是看到阿福希冀的目光,他又做不出擡腳就走的行為。
他頓了頓,又轉向旁邊的淮安候,目露疑惑的看了看身邊的人。
那人又道:“淮安候,聖上剛嘉封了二等侯的爵位。”
厚穆的目光就變得有些不妙起來,他看向淮安侯,漆黑如墨的眸子沒有浮現任何的感情,但是只是那淡淡的一撇,就讓淮安侯覺得自己身後的壓力倍增。
淮安侯心頭一震,臉上的表情就帶了抹遲疑,他将腦海裏跟承恩伯府有來往的人員都過濾了一遍,依舊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承恩伯府什麽時候多了一位這麽有氣勢的世交?這滿身的威壓,他從小到大,也只在當今聖上的身上感受到過。
厚?
當今這世上,也就只有西北那位王爺姓厚,但是年齡跟眼前這位又對不上。莫不是那位厚王爺的後代?無召私自入京,還敢這麽大膽的跟自己對上,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不過,淮安侯并不打算現在就拆穿厚穆的身份。貓捉老鼠,玩的時間越長才越有興致。一開始就将人打趴下,還有什麽可玩的。
淮安侯對着厚穆笑笑,也不多說什麽,拱了拱手轉身就離開。
阿福看着淮安候消失在遠處的身影,一直提着的心才松了下來,她強撐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理了理袖口,對着厚穆緩緩拜了下去,“沒想到能遇到厚世叔,阿福在這裏多謝厚世叔解圍。”
“阿福?”厚穆微微怔了怔,疑惑道。
阿福也一怔,明明這麽多不合理的地方,為什麽厚穆偏偏對自己的名字感興趣。這是她的母親魏氏給她起的小名,她平時對待親近的人都是這麽稱呼自己,因為想着厚穆是長輩,是世叔,腦中也沒有多想,直接将小名給喊了出來,卻沒料到倒是引起了厚穆的興致。
自從母親去後,就再也沒有人喊過自己的小名了。
阿福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悲痛,低聲解釋:“我出生時母親給起的名字,取福澤之意。”其實阿福想說,她還有個弟弟,名叫長澤,兩人的名字合起來才是真正的福澤。只是想起弟弟小小的屍首,卻是怎麽也說不出。
弟弟死的時候才三個月大,小小的屍首跟個貓兒似的,最後連族譜都沒上,就被人埋在母親的墓地一側,連個正經的牌位都沒有。
厚穆似是沒看到阿福臉上的悲傷,點點頭淡淡的看向身後,“馮成,我記得魏一寧有個表妹,也是叫阿福吧?”
“爺的記性真好。”馮成笑着誇贊。
厚穆便不說話了,擡起腳走,正是朝着法明大師的禪室而去。
“厚世叔認識我表哥?表哥他現在在哪,過得好不好?”阿福忍不住開口問道。
聽到魏一寧三個字,阿福還有些呆愣,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舅舅魏延留有一子,名字正是叫魏一寧。前世聽說去了邊關,一直都沒有回來,若不是厚穆剛才說出來,她都忘記舅舅還有兒子在這世上。
沒想到,厚世叔竟然也認識表哥,聽起來還十分熟識的樣子。
但是厚穆聽到阿福的詢問,腳步沒有任何遲疑,擡腳踏進了禪室。
乍然聽到表哥的消息,阿福自然是欣喜的,但是現在擺在她面前的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阿福想起自己的打算,忙跟了上去,只是沒想到剛到門口,就被穿着袈裟的小僧彌給攔了下來,“女施主,佛門淨地,請留步。”
阿福指指前面的厚穆,小聲開口:“我是跟着厚世叔過來的。”
小僧彌就看向厚穆。
厚穆轉過身對着小僧彌微微點點頭,那小僧彌才撤回攔着阿福的胳膊,将人給讓了進去。
這間禪室跟阿福剛才待的那間差不多的擺設,只是多了間內室。內室中間是一方長桌,長桌上擺着茶壺杯盞,四周放着幾個蒲團。
阿福進去的時候,便有個長須的和尚跪坐在長桌前。厚穆對着那和尚點了點頭,跪坐在那和尚的面前,親自執壺給自己倒了杯茶,看到阿福還站着,便朝着旁邊點了點,示意她也坐下。
阿福不敢耽擱,忙提了裙子跪坐在一側。
旁邊的馮成看到阿福坐下,也跟着跪坐在阿福對面。
厚穆伸手又拿了個杯盞,倒了茶放到阿福面前,擡了擡下巴。
這是示意自己嘗嘗?等阿福将茶端起來放在嘴邊抿了一口,那和尚才呵呵一笑,問:“這位姑娘是?”
阿福不自覺的挺直了脊背,就見厚穆摩挲着手中的茶盞,淡淡的道:“府裏的一個小輩。”
是府裏的小輩,這府自然指的是承恩伯府。西北的厚王府,那是家。
那和尚便面向阿福問,“可是找老衲有什麽事?”
馮成在旁邊開口提醒道:“這位便是法明大師。”
簡單明了的跟阿福介紹了法明大師的身份,這是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想法。阿福看了看厚穆,又看了看法明大師,低下頭沒有說話。不是她不想說,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她從來沒想過會在這麽多人的面前提起自己的婚事,還是一樁不怎麽美妙的婚事。
這讓她感覺有點怪怪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說,機會已經擺在面前了,若是她還抓不住,那就只能說是她活該了。
“大師是否已經見過淮安候府的人?”
首先,就是看看事情是不是已經到了無法實行這一步的程度,若是淮安候府的人已經來過了,總不能為難別人将說出去的話收回去,雖然她很想那麽做。
法明搖搖頭,道:“未曾。”
阿福長舒了口氣,下意識就拍了拍胸脯,擡頭就看到厚穆遞過來的目光,她微微一怔,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就見他又将頭轉了回去。
阿福不知道厚穆這一眼代表了什麽,她也不是很在乎,便将自己遇到的事情挑着說了一遍,然後說:“原本,兒女的親事自當有父母做主,那是因為父母會為兒女打探不會害了自己的孩子,但是此事,我父親并不知情。”
這話說的通透,就差沒直接提出承恩伯夫人害她了。
馮成聽了這話,忍不住側目。怪不得這姑娘也跟了過來,原來是打着讓法明大師幫忙的意思。
法明見多識廣,只是聽了一半就猜出了阿福的心思。有道是寧做一樁媒,不毀一門親,有人來合八字,他從來不會多說什麽不合适的話。但是沒想到,這合八字的姑娘卻求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該答應嗎?
法明将目光落到厚穆的身上。
厚穆執着茶壺正給自己續茶水,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有力,茶水汩汩落入杯中,袅袅的熱氣便慢慢飄散開來。察覺到法明的目光,他擡起眼看過去,漆黑的雙眼沒有一點其他的表情。
既然承恩伯不知道,為什麽不先求了承恩伯,反倒求到自己這個外人身上。法明升起幾分好奇,“你為何不去求了家中的長輩,比如承恩伯?”
聽了這話阿福的雙手忍不住朝後縮了縮,“父親他事務繁忙……”
“噗!”
馮成到口的茶噴了對面的阿福一身,将阿福要出口的話也給噴了回去。
“對不住,對不住,這實在是奴才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馮成如是解釋。
阿福的臉微微有些發紅,水珠順着劉海落在她的睫毛上,有些發癢。阿福伸出手将水給揩掉,一雙眸子看起來十分水潤有光澤。
厚穆端着茶杯的手就頓住了,直接将茶盞放在桌上。
那邊馮成自然也看到了厚穆的動作,不知道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還是因為怕厚穆罵他,忙站起身用袖子将桌子上的水給擦幹淨,把茶壺和所有的杯盞都帶了下去,招呼小僧彌換新的過來。
阿福低下頭,吸了吸鼻子。
修長的手指出現在她的面前,離開後桌面留下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帕子。上面淡淡的檀香氣萦繞在阿福的鼻尖,十分淺淡好聞。
阿福擡頭,看向眼前的厚穆,卻見他表情淡淡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若不是眼前這一方錦帕,阿福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見面(2)
将錦帕握在手裏,阿福漾出笑容,卻沒有發出聲音。沒想到厚世叔也有溫柔這一說。厚穆覺察到異樣,扭頭看到阿福的笑容,忍不住皺了皺眉,怪異的看了阿福一眼,到底什麽都沒說轉過臉。
新茶已經擺上了,厚穆重新執壺給自己和阿福都倒了一杯。阿福頗為想不到的看了看厚穆,原本因為厚穆面上冷淡有些尴尬的內心,頓時舒暢起來。陳明軒說,懂茶的人都喜歡親力親為,泡茶自然用不着厚穆,可這倒茶他卻喜歡自己動手,這說明他也是個懂茶的人了?阿福不由低頭去看杯中的茶水。
因為前世陳明軒喜歡喝茶,連帶着阿福對茶也有些鑽研,雖然是方外之地,這茶卻是好茶。茶湯澄亮,茶香濃郁,倒茶時熱水的水汽緩緩上升,茶香溢滿整個禪室,倒成了名副其實的禪茶。
阿福喝了口茶,還未品出其味道,就聽厚穆開了口,“将茶喝了,我讓馮成送你出去。”
阿福一怔,擡起頭看向厚穆:“那淮安侯府的事情……”
厚穆沒有說話。
馮成在旁邊插口跟阿福解釋,“你話都說了,法明大師還能否決你了不成?大師可是最富有同情心的人,是吧大師?”
法明擡頭去看厚穆,他正低着頭嗅茶香,似乎并沒有聽到馮成的話。果然是老狐貍教出來的小狐貍,這裝傻的本事都是一流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真的看着一個姑娘家進淮安侯的狼窩不成?那淮安侯府的人,可沒有一個好東西。法明忙念了句佛,心裏喊了好幾句佛祖勿怪佛祖勿怪。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這是做好事的,就算罵了人那也是那些人做的過分了。
馮成依舊不依不饒:“大師?”
“自然自然。”法明不住的點頭應是。
阿福看着好笑,出家人不打诳語,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沒必要再在這裏待下去了,她站起身。
厚穆就喊了句:“馮成。”
馮成立馬起身,“奴才送大姑娘去大殿。”說着,就朝屋外做了個請的姿勢。
阿福率先走出去,山中的霧氣還未消褪,剛出門,外面的寒氣襲來,阿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攏緊胸前的衣服。阿福轉頭,沒有看到馮成的身影,等了片刻才見馮成出來。出來的時侯,他的手裏拿了件毛領的披風,“這是主子吩咐的,說是外面天冷,姑娘家受不得凍,讓奴才拿來給姑娘驅寒的。”
進禪室的時侯,并沒有看到厚穆或者馮成帶着披風,是提前放在這裏的還是一直放在這裏的?
阿福不便多問,見屋內沒有動靜,便道了謝将披風披上。披風的內側觸手光滑,也不知道是什麽毛皮做的,剛穿戴上就有股暖意漸漸升起,原本因為出了屋子有些受不住寒冷的身子頓時溫暖起來。
她目露感激的朝着屋內看了一眼。
屋內的茶香四溢,靜谧悠然,屋內的兩人慢悠悠的喝着茶,過了會兒才聽到法明的聲音,“說起來,你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麽,不是為了承恩伯的姑娘吧?”
厚穆将手中的茶一飲而盡,“我的人探聽到淮安侯要陪他母親來國清寺上香,我想着,怎麽也不會沒有任何緣故。只是沒想到……”
只是沒想到,原來竟是為了承恩伯府的姑娘。
法明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也許這姑娘有什麽不同之處。”
厚穆嗤笑一聲,“這話說出來你也信?”
法明便道:“你不也如她所願帶她來見我?離開的時侯還怕人家凍着,連留在我這的披風都贈了出去。”
厚穆想起那聲軟軟的厚世叔,眼前就浮現那雙希冀的眼睛。若不是受到那雙眼睛吸引,他怕是早就擡腳走了。
他當時還想,這姑娘長得不怎麽地,這雙眼睛倒是十分好看。
他總覺得,那雙眼睛,他好像在哪裏見到過一般。
“只是,答應過別人要照顧她而已。”厚穆慢慢思索,魏一寧口中的表妹,就是眼前這個小姑娘啊,看着也不怎麽樣啊,怎麽就讓魏一寧一直念念不忘時時挂在口邊呢。
五年前,魏延魏将軍延誤時間,沒能及時到達前線,導致三千兵馬全軍覆沒。當今聖上大怒,當即就下旨讓魏延回京領罪受罰,只是那聖旨還未到,魏延便已經死了。
魏延的親信說是魏将軍對不起那三千将士,已死謝罪。
外祖父正派自己去查那三千将士的真正死因,正碰上全身傷痕累累的魏延。當時魏延全身沒有一塊好肉,連臉上都被劃了好幾個粗長的傷口,若不是看到他肩膀上的牙印以及他挂在腰間的匕首,還真的認不出那人就是魏将軍。
一代為國為民的将領,最終卻落到客死異鄉的結局,甚至再死後還要帶着污名,怎能不讓人憤慨。
他帶着匕首進京面聖,因為各種原因,只能把魏延死亡的真正原因壓下。魏一寧聽到父親死亡的消息,根本不信自己的父親是畏罪而亡,便求了厚穆入軍想要查詢父親死亡的真相。
當時魏家剛收到魏氏死亡的消息,老太太傷心不已,又聽到魏延陣亡的消息,不亞于萬箭鑽心,老太太當即撐不住卧病在床,不過半月便過世,只留下魏夫人和魏一寧兩人相依為命。
魏一寧離開京城之前,還去了承恩伯府見了自己的表妹,但是卻被人阻攔,并未見到。這讓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每次看到差不多的姑娘,就會說起自己的表妹。連帶着帶着魏一寧的厚穆,也知曉了承恩伯府的嫡長女,小名叫阿福。
想到這裏,厚穆又重新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啜飲着。
說起來,魏延腰間的匕首能作假,肩膀上的牙印卻甚少有人知道。那牙印就是剛剛離開的小姑娘留下的。能在魏延的身上留下牙印,可見其嬌蠻任性,厚穆便是從那牙印開始,便不是很喜歡魏一寧口中的表妹。
沒想到,倒是先入為主了,這姑娘并不如他印象中那般驕橫無禮。
也許,真如魏一寧所說,女大十八變?
厚穆輕輕搖頭,将腦海中關于阿福的印象甩開。前世他也知道承恩伯有個嫡長女,但因為跟自己沒有關系,他倒是沒有過多關注。
想起前世聽到她去世時,心中的悵然若失,厚穆有些莫名。
所以說他聽到承恩伯府婆子說承恩伯夫人要帶着她來國清寺的時候,他才會接受法明的邀請,打算親自來國清寺一趟。
本來這個邀請厚穆是要推掉的,所以沒有提前讓承恩伯府的馬房準備馬車。
才有了早晨張氏馬車延誤的那一出。
前世這姑娘的死亡讓自己心內不能平靜,連帶着手中的奏折都看不下去。他當時以為是自己累了,便在禦書房的矮榻上躺下休息,沒想到一覺醒來,竟然又回到了他當年在西北的時候。
厚穆心中除了震驚,更多的是不解。
正好外祖父讓他入京辦事,他便想着是不是能在承恩伯府大姑娘的身上,找到什麽答案。
剛轉過走廊,阿福就看到張氏正站在大殿的一側皺眉不語,旁邊的陳媽媽手裏拿着根竹簽在笑聲的跟張氏說着什麽。似乎是剛剛兩人去求了簽,但是簽貌似并不好。
陳媽媽遠遠的看到阿福,就将竹簽收起來,跟張氏道:“太太,大姑娘過來了。”
張氏擡頭看過來,首先就看到阿福身上系着的披風,這才看到阿福身後的馮成。她自然是認識馮成的,心裏想着,怪不得淮安侯剛才去接淮安侯老夫人的時侯表情嚴肅,原來是被人截胡了。
但是她面上卻不露分毫,笑語盈盈的看着阿福和馮成走近,“我正要讓陳媽媽去找你呢,可巧你就回來了,剛才去做什麽了,怎麽從法明大師房間出來就看不到你的人影了?”
聽了這話,阿福一愣,心內漸起波瀾,還是在裝着不知道,抿了抿嘴笑道:“頭一次來國清寺,半路上遲了幾步就看不到母親的身影了,沒想到正碰上厚世叔,這才找到了大殿的位置。”
馮成上前行禮,“夫人,大姑娘就交給您了,我也好去跟主子交差。”
張氏笑着點頭,“麻煩您了。”朝着陳媽媽使了個眼色。
陳媽媽了然,從腰間掏出個荷包塞到馮成的手裏,卻被馮成給推了回來,朝着張氏拱了拱手道:“主子還在等着,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不等張氏再說什麽,當即轉身離開。
自己是承恩伯夫人,這老奴竟然這麽不給自己臉面。張氏的臉忍不住沉了沉,但是想起笙院的身份,她還是沒說什麽。
等馮成離開,張氏就對阿福道:“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若是沒事就先去馬車上等我吧。”說完,吩咐身後的婆子護送阿福下山。
阿福如了願,又想起淮安侯那個黑面殺神還在國清寺,也不想多呆,應了聲,便在婆子的跟随下下了山。
此時太陽南移,但還未到晌午時刻,小風呼呼的吹着,雖然穿着厚穆贈與的披風,依舊能感覺風吹在臉上,涼飕飕的朝脖子裏鑽去。
山下已經停了不少的馬車,阿福本來還想去客棧裏坐坐,可以避風的同時喝點熱茶,卻不想連外面的茶寮子都坐的滿滿的,更不用說價格只稍微多上兩文錢的客棧了。
無奈下,阿福讓身後的婆子去客棧買點茶水,自己提了裙子上了馬車。她本來是想帶楊柳或者碧雲來的,但是張氏以馬車準備不足給拒絕了,阿福本來心裏有事,也沒想着帶她們來,見張氏不同意,便也罷了。
馬車裏沒點炭盆,雖然比不上客棧裏暖和,但也比外面強上很多。阿福坐在馬車裏,拉住披風緊緊的裹住蜷縮起來的雙腿,溫暖襲來,她舒服的喟嘆一聲。
外面想起腳步聲,沉穩而有力。那腳步停在她的馬車前,半晌都沒動。
這并不像是婆子的腳步聲。
阿福抽下頭上的簪子握在手中埋在披風下,剛做完這一切,就見門簾子被一雙大手掀開,露出一張帶着冷笑的面孔來。
是淮安侯!
她終于知道張氏為什麽要讓她先回馬車上來,原來還有這茬在等着她。
若是一次,她可以說是張氏不知道,是巧合,可是又來一次。阿福就算再傻也知道這是張氏跟淮安侯商量好的了。
不等阿福拒絕,不,也由不得她拒絕,淮安侯就鑽進了馬車。這次他沒有掐住阿福的脖子,甚至沒有湊到阿福的身邊,反而坐在另外一側,好整以暇的上下打量着阿福。
看到阿福帶着懼意卻強自鎮定的表情,他不由的揚了揚嘴角,露出個冷酷的笑容來,“怎麽,有後臺了,不怕本侯了?”
他伸出手想要擡起阿福的下巴,被阿福下意識扭過頭躲開。淮安侯的臉就黑了幾分,看向阿福的眼神中也帶了抹不善,“聽說你進了法明大師的禪室,本侯猜猜你是想做什麽呢?”
“我只是跟着世叔進去的,并沒有做什麽。”阿福揚起下巴瞪着淮安侯。
淮安侯就笑,“是嗎?本侯還以為你是想說生辰八字的事情呢。”
☆、求見(1)
聽了淮安侯的話,阿福身上一僵,剛要說什麽,就聽外面傳來婆子的腳步聲,阿福的目光就看向淮安侯。若是被那婆子發現淮安侯在馬車裏,說不準會傳出去不好的話。她雖然不怕別人的閑言碎語,卻怕淮安侯會以此作為要挾。
等到婆子到了馬車前,似乎是知道了馬車內不止有阿福一個人,連阿福要的水都沒有遞過來,只是站在馬車前跟車內的阿福禀報張氏的去向:“太太在寺裏遇到了淮安侯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