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四個人坐在涼亭裏休息了很久,嚴懷音早就坐不住了,但是王市長一直在擦汗說累,她便朝薛善悄悄使了個眼色。
薛善坐起身來笑道:“這半山腰的風景都這麽美,想必上面更是美不勝收了,王哥你們在這坐會兒,我們先上去看看。”
王市長确實不想動了,又不好明說,頓時笑道:“好的,你們先去,我們年紀大了到底比不了你們年輕,爬一下就累得不行。”
王太太也不愛爬山,這次為了丈夫讨好薛太太才迫不得已跟來,等薛善兩口子一走,王太太坐在丈夫身邊脫下鞋揉腳,朝王市長嘟嘴撒嬌:“你看,我的鞋跟都走歪了,你可得跟我重新買一雙。”
王市長當初為了娶她抛棄了糟糠原配,娶到手之後本有幾分膩煩,奈何王太太又會攏男人心又看的嚴,王市長也就漸漸收了心思,對她百依百順,伸手摟着王太太親了一口哄道:“好,好,買。”
往山上走的陸并不太好走,彎彎曲曲的石子路,曲折幽靜,兩邊綠樹成蔭,還有紅白色的野花遍布,鳥叫蟲鳴悅耳,風景十分養眼。
薛善問:“累嗎?要不要我背你。”
嚴懷音忙搖頭:“我不累。”
薛善頓時呵地一笑。
嚴懷音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是故意在逗她,哼了一聲。
薛善看了她一眼,又道:“聽說戴颙擅長丹青,會作曲,其女受父親的影響,也鐘情于山水,為了幫父親整理樂譜怕耽誤時間,所以不願結婚,戴颙有女如此大概也此生無憾了。”
嚴懷音颔首符合。
薛善便笑道:“所以我們要趕緊有個孩子,才能跟你學字,完成你的夢想。”
原來這人繞了一圈是想說這個。嚴懷音故意不接他的話茬。
山上有淡淡的白霧,仰頭往上一瞧,山頂上隐現一座房屋,如同神仙住所,原本是戴颙父女的住所,後戴颙之女将家宅捐過寺廟,即現在的招隐寺。
兩人一步一步的慢慢往上走,山道上有落下的紫色野花花瓣,一腳踩上去有紫色的汁液香味,仿佛兩千年的夢中,他看着她道:“磨笄山……你可知還有一個叫磨笄山的故事。”
嚴懷音扭頭看向他。
他卻忽然兀自笑了一下,笑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蒼涼,還帶着淡淡的苦澀,嚴懷音心中忽然被什麽撞了一下,有一種奇異的觸感。
他輕聲開口:“古時,一對同父異母的姐弟,姐姐嫁到鄰國……”
她認真聽着。
“有一日,姐弟倆的父親去世,姐夫來參加喪禮,弟弟設宴招待姐夫,趁姐夫喝醉時,派人殺掉了姐夫,姐夫死後,弟弟派人到鄰國去接姐姐,姐姐在回來的路上山邊休息,悄悄拔出頭上的簪子,在石頭上悄悄磨砺,然後握着鋒利的簪子紮進自己的喉嚨,自殺了。”頓了頓,“自殺的地方被後人喻為磨笄山。”聽到這個名字後,他早就忍不住想告訴她。
《史記》記載:趙襄子北登夏屋,請代王,使廚人操銅料以食代王及從者,以料擊殺代王及從官,遂興兵平代,代夫人磨笄自死,民憐之。
嚴懷音不知怎麽,心裏忽然一陣難過,好像有什麽東西重重的壓着心髒,壓抑極了,忍不住問他:“弟弟為什麽要殺姐夫?”
晉國六卿之一的趙氏宗主趙鞅已經油盡燈枯了,他躺在榻上,往日威嚴的面容和氣勢早已經蕩然無存,灰白的臉色,渾濁的眼珠,榻前跪着他的一衆子女孫子,還有他的女人們,此起彼伏的啜泣聲讓他更加頭暈眼花,他顫抖着伸出手指,手指搖搖晃晃,張開嘴叫了一聲,聲音太小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然而可能是父子心有靈犀,一直低着頭跪在第一排的第一個兒子仿佛聽見了,忽然擡起頭來,看見他父親看着他,忙雙膝跪着爬過去,握着他父親的手,低下頭道:“您想說什麽?”
趙鞅渾濁的眼睛盯着他一手培養的繼承人,呼吸已經微弱了,斷斷續續的低聲道:“代、代國……接阿音回來,她對你……對你是……”一口氣沒喘上來,雙眼翻白,已經斷了氣,手也垂了下去。
他知道父親想要代國,以為父親是特意想告訴他阿音的心意,是想要他滅了代國把阿音接回來,可是當阿音自殺的消息傳回來後,他忽然就明白過來,他被他狡詐多智的父親擺了一道,父親明白他的性格也明白阿音的性格,料定他必會殺了代王,代王一死,阿音必定自殺。父親曾說過,不會讓任何人影響他一手培養起來的趙氏繼承人,趙氏的繼承人不能有污點,也不能為情所困,即使這人是他最愛的女兒,他和阿音都是父親為了能讓趙氏稱王的棋子。
“弟弟為什麽要殺姐夫……”他開口道:“因為……”後半句終是咽了下去,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嚴懷音不相信,挑眉看了他一眼。
他看着前方,開口道:“到了。”
嚴懷音擡頭,一片蔥茏之中,一座建築簡單的寺廟出現在眼前,上面匾額寫着招隐寺三個繁體黑色大字。
他笑道:“聽說這裏求孩子很靈。”
嚴懷音奇怪道:“你聽誰說的?”
“王兄說的,他說他跟他太太來這裏爬過一次山,回去就有了孩子。”
嚴懷音覺得這人又是說玩笑話逗她,嗔了他一眼,兀自走進去。
寺廟裏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寺內的僧人也不多,只是寺內有一處和杭州同名的虎跑泉,泉水幽深清澈,僧人很熱情的舀了一勺讓兩人喝,說這水入口甘甜喝了對人身體好。
兩人怕王市長夫妻倆在下面等久了,随意的逛了一圈,也就下山去了。
四人坐上車回市內,車上,王市長笑着說:“瞧你們爬了那麽久的山還精神奕奕的。”
王太太笑着接嘴:“我們年輕那會兒,兩人不也是經常來爬山嗎,爬了很久也不覺得累。”
嚴懷音忽然就想起剛才薛善說的話,接嘴道:“嫂子,薛善說這招隐寺求子很靈,他說你們也是在這爬山求子的?
王太太頓時想到曾和王市長在那山上恩愛,頓時噗哧一笑,朝嚴懷音暧昧一笑,意有所指道:“是啊,是挺靈的,不然你們回去試試。”
嚴懷音臉上頓時一熱,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薛善沒想到他太太這麽老實好騙。
車子回到了市裏,王市長帶着他們到一家特色的飯館吃飯,全是晉菜,想是為了迎合薛善的口味,吃完飯天色便黑了下來,王市長帶他們來到市內最大的仙樂斯舞廳。
上面舞女濃妝豔抹,穿着妖嬈的旗袍在唱歌,歌喉甜得讓人發膩,舞池裏成雙成對的男女翩翩起舞。
服務員認識王市長和王太太,十分熱情的引着四人來到一個視線極佳的位子坐下,很快的上了紅酒和水果。
舞廳裏太吵鬧,王市長湊到薛善耳邊道:“下去跳跳舞啊。”
薛善見旁邊嚴懷音仿佛有些疲憊,颔首笑道:“你們先去吧。”
王太太最愛跳舞,早已按捺不住,拉着王市長便到了舞池。
兩人舞了一曲下來,王市長見薛善老老實實的坐着不動,暗暗詫異,他記得薛善以前可是吃喝嫖賭什麽都愛,難道薛善懼內?他眼珠轉了一圈,笑道:“薛老弟和弟妹怎麽不下去玩玩?要不我讓我太太帶帶弟妹?”
薛善笑道:“不用,你們玩你們的,我帶她。”
王市長夫妻倆自然也不好下去玩了,坐回座位上跟他們聊天,嚴懷音知道人家夫妻想玩,正想叫薛善帶她下去玩,一個男人忽然走了過來,笑着跟王市長打招呼。
王市長看見對方,頓時笑道:“胡先生也來玩啊。”
胡先生大約五十多歲的模樣,穿着長衫,一雙眼睛黑黝黝的轉溜,顯得很精明,笑着對王太太道:“我記得王太太上次說想買翡翠手镯,我店裏剛上了一些貨,有空來挑選啊。”
王太太笑着點頭。“胡老板一個人啊?”
胡先生點頭笑道:“剛跟一個朋友來的,他先走了。”
王市長叫服務員加了一張位子,讓胡先生坐在旁邊,給薛善介紹道:“這位是雅集軒的老板胡先生,胡老板家的玉器品質絕對上乘,我太太最愛在他家買玉了。”
胡先生忙笑着拱手道:“承蒙王太太關照。”
薛善笑道:“胡老板的店除了賣玉,還賣什麽?”
胡老板笑道:“我賣古物古董,薛先生想買什麽跟我說,我替薛先生找。”
薛善微微一笑,低聲道:“我想買一把古劍。”
胡老板眼睛裏劃過一絲光,看着薛善道:“古劍?”微微湊近了,壓低了聲音:“我有個朋友手裏剛收了一把古劍,薛先生要是感興趣,明日我可以把我那個朋友約出來。”
這個時候,嚴懷音朝服務員招手,問服務員廁所在哪裏,胡老板看着薛善想等對方的回答,薛善耳朵聽見嚴懷音問廁所,仿佛忘記了胡老板,拉住她的手跟着站起身笑道:“你們先聊一會兒,我陪她去一下。”
嚴懷音本來想說不用,薛善已經拉着她大步走開了。
薛善陪着嚴懷音一直走到了廁所門口,嚴懷音道:“其實你不用……”
“這裏不安全。”薛善已經開口打斷她。
嚴懷音眨了眨眼,這人愛逗她,也不知說的真話假話。
她到廁所裏解決完出來,薛善卻走過來忽然把她拉回廁所裏,她詫異擡頭,他忽然低頭就吻了下來,一只手掐着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後腦勺,吻得深入又熱情,她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說話聲,吐痰聲,廁所之間緊緊隔着薄薄的一扇木門,就連撒尿的聲音都十分清晰,她又是害羞又是擔心,一句聲音都不敢吭,伸手拍他表示抗議,他擡起頭來,她才呼吸了一口氣,他又低頭吻她,吻完嘴唇,一路滑下來吻到了脖子,最後埋到她的胸前,她今天穿的正好又是開衫襯衣,她低聲抗議,生怕別人發現這裏的旖旎,他仿佛沒聽見,一只手已經解開了她的褲子扣子,她着急了,咬着牙,脫口而出道:“無恤!”
他終于停了下來,靜了幾秒,擡起頭來,凝視着她道:“你叫我什麽?”
她也不知怎麽的忽然就叫出了他這個名字,她臉上熱得發燙,氣憤的看着他。
他忽然一笑,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你真是比古人還古人,不逗你了。”
她瞪了他一眼,轉過身去整理衣服,兩人出來的時候,臺上唱歌的舞女已經換了一個,王市長舞池裏跟一個舞女跳舞,王太太則坐在座位上跟胡先生聊天,兩人臉上都是笑容。
嚴懷音看見聊天的王太太和胡老板,微微皺眉。
薛善道:“怎麽了?”
嚴懷音低聲對他道:“王太太說禮拜天去胡老板家裏看玉,讓胡老板在家等他。總覺得這話……兩人不會是有什麽吧?”想了想,“又或者是我想多了,王市長可比胡老板年輕有為。”
薛善沉默的看了遠處的男女一眼,又低頭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們說的這個?”
嚴懷音解釋道:“我懂一點唇語。”
薛善默然,“我也懂。”兩千年前的趙無恤和嬴音也會,是父親得一位高人傳授,只教授了他和阿音以及大哥伯魯。
嚴懷音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