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薛善和嚴懷音剛下火車,便感覺到鎮江要比華亭稍微涼爽一些,兩人才出站口,一個穿着灰色西裝、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人,男人約莫三十多歲,走到他們面前,臉上帶着笑容,對薛善笑道:“您是薛特派員吧?”
薛善有些疑惑的看着對方。
男人從懷裏掏出一個工作證給薛善看,讨好道:“鄙人姓楊,是王市長的秘書,王市長派我來接您的。”
薛善微微颔首。
楊秘書引着兩人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小轎車,坐在車上對薛善:“王市長他們在鎮江飯店安排了宴席為您接風洗塵。”
薛善坐在後座淡淡開口道:“太客氣了。”
楊秘書見薛善不怎麽說話,也不好再多話攀談,只是坐在副駕駛上,從後視鏡裏不時看了看對方。
薛善轉頭問旁邊的太太:“累不累?我也沒想到火車會晚點這麽久。”
嚴懷音搖搖頭,“還好。”他來這裏出差,他連哄帶拽的非把她帶來。
楊秘書聽見了機靈道:“馬上就到飯店了。”
果然沒一會兒,車子便停了下來。
楊秘書先下車替薛善開了車門,薛善下了車,然而彎腰把他太太拉了出來。
旋轉玻璃門正走出兩個男人,當首的男人約莫四十多歲的模樣,細眉細眼,已經微微有些發福了,看見薛善,快步走過來,伸手握住薛善的手笑道:“薛老弟,好久不見,風采依舊啊。”
薛善笑道:“王兄才是風流潇灑一如當年。”
兩人寒暄完,薛善給對方介紹嚴懷音。
王市長笑道:“真是才子佳人,羨煞旁人啊。”
四人邊說邊笑進了鎮江飯店,門童在門口彎腰歡迎。
鎮江飯店是鎮江市最好的飯店,西式建築,裝潢也是非常豪華,水晶吊燈,閃閃發亮,四人走上了旋轉的樓梯,光可鑒人的地板,雕花欄杆的扶手,進了二樓一間包房裏。
房間裏的包房裏也是西式裝潢,四人分坐在西式餐桌的兩邊,面對面的坐着。
王市長看向對面的薛善笑道:“我記得薛老弟是留學月國,這裏的月國菜做的還不錯,咱們今天就吃這個?”
薛善笑道:“吃浙菜吧,王兄覺得呢?”
嚴懷音知道他是為她特意點的家鄉菜。
王市長呵呵笑道:“好,好,就吃這個。”說完使了個眼色給旁邊坐着的楊秘書,楊秘書便起身去外面點菜。
王市長微胖,但是眼睛很小,一笑眼睛便看不見了,他又愛笑,一邊給對方倒茶一邊笑道:“薛老弟這次來我們這裏,可得好好給我們講講上方的政.策,哪裏有不足之處,你還得給我指出來,我們好改正啊,咱們是老鄉,你可得關照關照。”說完彎腰從身後拿出一個錦盒放在桌上。
他打開盒蓋,紅色的綢緞裏躺着一只青白色的玉簪,他從裏面取出玉簪,雙手遞給對面的薛善道:“我記得薛老弟愛收藏這些東西,這是一個朋友送我的,說是戰國時期的東西,你幫我看看。”
薛善看見這東西,心頭一震,眯了眯眼,靜了情緒,伸手接過來,白玉簪一頭雕刻着簡易的鳥頭,玉質通透溫潤,跟他曾經送給阿音的那只很像,卻并不是那只。
他評價道:“這确實是春秋戰國時期的東西,那時候的貴族很流行這種鳳凰圖案,代表着吉祥如意的意思。”
王市長聽後眼裏也沒有驚訝,只是笑着稱贊道:“薛老弟真是博學多才,這種東西放我這裏簡直是暴殄天物,還是放在識貨的人手裏才有價值。”
薛善聽懂了對方的意思,擡眸看了他一眼,眼裏含着笑意。
這個時候,有服務員推開包房進來上菜,楊秘書也走了進來。
全點的是特色浙菜,西湖醋魚,龍井蝦仁,塞蟹羹,冰糖甲魚等等,十多個菜,大部分是葷菜,這個時候的葷菜是很貴的,這個王市長倒是出手闊綽,嚴懷音暗道。
王市長一邊吃一邊道:“薛老弟這是第一次來鎮江吧?”
薛善颔首。
王市長笑道:“那正好,明日我帶你們好好玩玩咱們鎮江,我們這裏雖然比不了你們華亭市,到底風景也不差,鄙舍簡陋,所以我為二位在這裏訂了客房,明日我來接你們。”
薛善笑道:“王兄這麽客氣,下次我可不敢來了。”
王市長哎呀了一聲,皺眉道:“咱們兩個別說那些虛話。”說完看向薛善旁邊的嚴懷音笑道:“不知道這些菜合不合薛太太的口味?”
嚴懷音放下筷子,微微颔首笑道:“挺好吃的,您別太客氣。”
吃完飯,王市長說兩人一路勞累,早點休息,帶着兩人到了訂好的客房後,便帶着楊秘書走了。
客房裏的裝修環境相較于這個時代确實比較先前,明亮的電燈,電扇,寬大的衛生間,沐浴的冷熱水,房間裏竟然還有電話。
薛善沐浴好好出後,看見他太太坐在鏡前梳頭發,走到她身後問道:“頭發幹了?”
嚴懷音道:“差不多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長長的黑發,光滑微涼,像一匹上好的綢緞,想起今天王市長送的那個玉簪,轉身去箱子裏取出來,來到嚴懷音的身後,彎腰替她绾了發,然後将簪子插.了進去。
他雙手按在她的雙肩上,看着鏡中的她,低聲道:“喜歡嗎?”
嚴懷音仔細看了看,“挺好看的。”頓了頓,仿佛随口道:“你這绾發的手藝倒是不錯。”
薛善道:“我只給你一個人绾發過。”
嚴懷音垂下眼簾,轉開了話題:“這東西想必不便宜,你們是好朋友嗎?倒是出手大方。”
“好朋友?”薛善輕笑了一聲,低聲解釋道:“大姐夫這次讓我做特派員,查一些事,他有求于我,自然投其所好。”
嚴懷音點點頭,打了個呵欠,取下發簪,一頭黑發傾瀉下來,她站起身上床。
薛善去關燈,上床後伸手将人抱入懷中。
她微微掙紮,“熱。”
薛善道:“那就不蓋被子了?”
這人老喜歡抱着她睡覺,她已經十分瞌睡了,懶得說話,只是微微皺了皺眉,最後只知道對方在她額頭上親了親,她已經陷入黑暗之中。
翌日,兩人起床到一樓來吃早餐,嚴懷音時不時打個呵欠。
薛善吃了一片面包,看向她:“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嚴懷音搖頭:“我沒有睡懶覺的習慣。”
“昨天睡得也不晚,是沒睡好嗎?”他問道。
“嗯。”她點頭,喝了一口粥,随口道:“做了一晚上的夢,可能是昨晚你拿玉簪給我绾發,我昨晚做夢夢見自己穿着一件曲裾深衣,坐在一面銅鏡前,拿着一只玉簪绾發,绾好了又摘掉,摘掉了又重新绾,然後又把玉簪拿在手裏細細撫摸,那簪子的一頭還刻着一個字,夢境太過真實,太累了。”她回想起來都覺得有點吓人,別是昨天那個玉簪年代太久遠了,沾到了什麽不好,撞邪了吧。
薛善捏着牛奶杯子的手一僵,微微擡眸看向正低頭喝粥的她。手指微微發白,放下杯子,掩住眸光,吃了一口面包,好像無意的輕聲問道:“什麽字?”
“嗯?”她擡眸看他。
他壓下情緒,覺得喉嚨有些發幹,低聲道:“你說那簪子的一頭還刻着一個字,我問你是什麽字?”
她反應過來噢了一聲,“音字,和我名字一樣。”吃了一口包子,說道:“其實那字我不認識,但是心底好像就覺得這是個音字。”
他心頭震動,眼光複雜的看向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她挑眉:“怎麽吃這麽一點”
他已經沒有食欲了,搖搖頭道:“你慢慢吃。”
十點過的時候,王市長開車來接兩人,車上還坐着王市長的太太,看起來應該三十多歲的年紀,大眼高鼻,倒是個美人,穿着洋裝,打扮得十分時髦。
嚴懷音恰巧今日也穿了洋裝,粉色襯衣搭配灰色西褲,王太太以為嚴懷音和她一樣喜歡西式打扮,一路上拉着她聊服飾,說傳統服飾的過時,說西式服裝洋氣,從月國的服裝說到法國的服裝,從傳統旗袍說到新式大衣。
嚴懷音無奈的聽着。
車子終于停了下來,四人下了車。
王市長笑道:“平日工作太忙,今日帶大家來這裏看看自然風光。”
王太太笑着接嘴道:“老王喜歡看山水風景,我倒是更喜歡看金銀首飾,不過這個磨笄山的風景确實值得一觀。”
“磨笄山?”薛善忽然道。
王市長道:“是啊,這裏有個故事。”
四個人慢慢往山上走,林蔭石路,周圍人不多,但是空氣清新,風景确實不錯。
王太太笑道:“劉宋高士戴颙之女為守父志,日日磨笄,發誓不嫁,所以後人把此山命名為磨笄山,我說的對不對?”
王市長笑得眼睛越發小了,因為臉上肉多,顯得有幾分慈眉善目,笑道:“你記性倒比以前好了。”
王太太嗔了他一眼,“每次跟你來,你都要說一遍,兒子都問我,為什麽爸爸每次爬山都愛說故事。”
四個人頓時哈哈笑了起來。
慢慢往上走,風景越發好,走到半山腰,有港灣式的山谷,周圍竹韻聲聲,泉水淙淙,中間還有一個涼亭,上面寫着磨笄亭三個人。
四個人走進去休息。
十一點過的光景,陽光正盛,幾個人身上都出了汗,王市長因為胖,臉上都有細密的汗珠兒滾落,微微喘氣的坐在石凳上,王太太掏出手帕給丈夫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