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嚴思義打算趁人沒被接走,準備再好好勸勸她妹妹,沒想到這人都主動上門來了,頓時心頭一樂,看了她妹妹一眼,忙對下人道:“快将薛先生請到這書房來。”
嚴懷音怎麽會不明白他的用意,頓時就皺眉道:“二哥,這是我的書房,你要待客去別處。”
嚴思義道:“這是我們嚴公館的書房,怎麽妹妹用得,我就用不得了?”
嚴懷音聽了對一旁的采苓道:“采苓,去找個下人來幫我擡箱子。”
采苓捋袖子道:“兩個箱子而已,我一個人就可以。”
嚴懷音道:“這些都是書,你拎不動。”說完,轉身就走。
嚴思義忙攔住她妹妹道:“你去哪兒?”
嚴懷音挑眉道:“二哥不是要在這會客嗎,我給你騰地方啊。”
嚴思義氣道:“你明知道——”眼珠一轉,嘆了一口氣道:“算了,算了,哎,我的好妹妹,你可是咱家的掌上明珠,哥哥可不敢讓你給我騰地,我走,我走。”說完拎着鳥籠吹着口哨往游廊那邊去了。
嚴懷音想起他剛才說的那番話,煩躁不已,轉身坐在椅子上道:“采苓,關門。”
采苓去關了門,看着兩個箱子,“小姐,這箱子還搬嗎?”
“等會再說吧。”嚴懷音莫名有些心神不寧,手肘搭在桌上,只聽砰地一聲,不知碰到什麽掉在了地上,采苓已經蹲下去撿了起來,放在她身旁的書桌上。
嚴懷音微微一愣,是剛才二哥帶來的拜匣,裏面是衛夫人的字帖,剛才二哥有一件事是說對了,這禮物是送到她心坎上來了。
“采苓,幫我焚香。”心煩的時候她更喜歡練字,采苓應了一聲,她又叫住采苓将匣子遞過去道:“焚好香後把這匣子馬上給二少爺送去。”
嚴懷音坐在書桌後,研磨鋪紙,香爐裏白煙袅袅,沉香的香味慢慢散發出來,有人說沉香裏有六種味道,甜味,乳香味,果仁味,花香味,清涼味以及幸麻感,她今日聞這香,卻只覺得這最後一種味道最重,好像嗅覺裏只剩下幸麻感,心裏也是麻麻辣辣,書房裏靜悄悄的,周圍越靜她心裏的亂就越清晰。
小說裏,嚴懷音和薛善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宴會上,之前兩人從未見過面,可是昨日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嚴家。
薛善,薛善,他是嚴懷音二嫁的人,女主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最長,這個男人在小說裏是個心狠手辣的人,背景神秘,年紀輕輕身居要職,抽煙狎妓,殺人放火,什麽都敢,在某一次宴會上,看到女主嚴懷音,一見傾心,不顧她是有夫之婦,抓了她丈夫威脅用刑,終于逼得莊家登報離婚,順心如意娶了女主,過了幾年,他被人暗殺在煙花之地,之後女主淪落到另一個男人手中,那人一年後也是被人暗殺,三嫁後的女主名聲壞了,因為兩任丈夫名聲都不好,她不好意思回娘家,一個人無依無靠,最後結局怎麽樣,嚴懷音沒看完,那樣的時代估計結局也不會有多好。
筆尖懸在宣紙上,還來不及落筆,白淨的宣紙上落上了一滴墨汁,白浪費了一張紙,嚴懷音更心煩,将筆放下,默了片刻,站起身來,出了書房,走到游廊盡頭,遠遠的看了客廳一眼,對走過來的一個下人招手低聲道:“客廳有人嗎?”
下人搖頭道:“客廳裏沒人。”
嚴懷音點點頭,快步走進了客廳,坐在沙發上,提起話筒撥了幾個號碼,嚴父不喜電話鈴聲的聲音,家裏只有客廳裏有電話。
嘟嘟的響了幾聲後有人接了電話,她開口道:“我是嚴公館的嚴五小姐,請讓你們莊森延少爺接一下電話。”
“好的,請您稍等一下。”
她眼睛看着外面,心裏有些焦急,等了一會兒,聽到話筒裏有腳步聲,以為是他來了,正要開口說話,然而話筒裏還是剛才那個下人的聲音,“嚴小姐,莊森延少爺出去了,不在家。”
嚴懷音心裏頓時很失落,頓了頓,“那麽——等他回來,請讓他給我回個電話。”
她挂了電話後,也不敢在客廳逗留,怕二哥帶着他同學到客廳來,昨晚沒睡好,早上又起得早,她有些困乏,想去小憩一會兒,又想着今日還沒練字,于是仍舊回了書房。
嚴懷音一邊打着呵欠一邊推開房門。
擡起頭一眼瞧見站在書桌後的男人,頓時一震,驚訝至極。
“嚴懷音小姐。”男子擡起頭,擱下手中的毛筆,笑着看向他。
就這麽一會兒,這人竟然就出現在她的書房!
一定是二哥帶來的!
嚴懷音暗吸了一口氣,收回腳,站在門口朝他颔首打招呼道:“薛先生。”
薛善走出書桌道:“嚴小姐別急着走,薛某今日來是有事相求。”
她站在門口未進半分,他自然看出她想走的意圖,更何況,他了解她的性子。
嚴懷音微微笑道:“薛先生怎會求到我一個弱女子身上來。”
薛善道:“一直聽聞嚴小姐的字寫得極好,薛某也極愛書法,想讨要嚴小姐的墨寶……”頓了頓,眼光落在書桌一角,那裏赫然放在剛才二哥拿來的拜匣,“所以今日特地托令兄送字帖,以為嚴小姐會喜歡,沒想到令兄又還了回來,想是這禮物送的不合心意,若嚴小姐願贈墨寶,薛某一定重金酬謝。”
嚴懷音頓時一怔,這人送禮物只是想要她的字?難道是她想多了?看見對方坦蕩誠懇的目光,她微微一愣,擡腳走進房裏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幾個字而已,薛先生太客氣了。”
人走到書桌旁,看見桌上的畫,驚詫。
畫紙,是她之前被濺上一滴墨的紙,那一滴墨被點成了一朵盛開的花,花朵下面連着遒勁的枝桠,彎曲的樹枝從左側邊緣伸出來,花樹下面站着一位少女,寬衣博帶,裙角垂地,發髻上插着一只發簪,白紙黑墨,線條流暢,構圖簡單,雖沒上色,卻畫的十分有韻味。
她踱到了書桌正面瞧,她雖不精通繪畫,這麽多年卻也耳濡目染一些,不由擡起頭看向身旁的人。
薛善笑道:“嚴小姐可否在此畫上題字?”
嚴懷音對這畫莫名喜愛,也沒注意對方說什麽,又偏頭去瞧畫,看着畫稱贊道:“薛先生這杏花畫的可真好。”
他靜止,看着她半響方道:“嚴小姐怎知這是杏花樹?”
梅花與杏花相似,然而梅是四君子之一,古代文人,多愛畫梅,一般人看到應該都以為是梅才對。
嚴懷音擡頭挑眉:“難道這是……梅樹?”也不知怎地,看第一眼就脫口而出了。
他搖頭,“是杏花樹。”
他看見她笑了,明媚的笑容如同畫中的少女一般,“看來我沒猜錯。”她又說道:“這衣服畫的真好看。”
他看向畫,似乎回憶到某處,眼底泛起漣漪,如水波紋般眸光閃爍“這是曲裾深衣。”層層疊疊,潔白如雪的杏花,烏黑的發絲散在绛色的深衣上,端莊優雅,風采傲人。
嚴懷音接嘴道:“我知道,這種衣服盛行于春秋戰國時期,男女皆穿。”
他靜默,突然道:“嚴小姐讀史嗎?”
聽到他這樣問,嚴懷音笑着點頭,她最喜歡讀歷史,特別是一些有趣的野史,“我最喜歡春秋戰國這一段歷史,百家争鳴,人才輩出,可惜各國鬥争不休,社會動蕩不安,是個好時代也是個壞時代。”
如墨的眼珠閃着暗光,他看向她。
四目相對。
她臉上的笑意還沒落下來。
誰都沒有說話,忽然就靜下來。
這個時候有下人忽然來報,“五小姐,有電話找您。”
她剛才像是突然走了神,大腦好像空白了一瞬間,被下人這話醒神過來,看向對方。
薛善道:“嚴小姐有事不用管我,你二哥剛才去如廁,這會也該回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二哥嚴思義喜歡穿傳統的長衫,這個時候背着一只手在馬甲後面,一只手撥弄着襟上的懷表鏈子,晃悠悠的走了進來,臉上帶着笑意。
嚴懷音跟兩人打招呼出來去客廳接聽電話。
“懷音?”話筒裏傳來熟悉的男聲。
她猜到是莊森延打來的,果然是他,不過兩人在外面一直喜歡以禮相待,電話裏也多為表哥表妹稱呼,這會兒特意叫了她名字,說明有重要事。
嚴懷音道:“表哥,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是家裏生意出了一點事,最近可能會很忙,很抱歉,只能忙完再來接你。”
當時他出國留學得到通知晚,為了趕開學時間,兩家匆匆忙忙的在華亭辦了婚禮,連浙戶老家祠堂都沒去,族親也沒有認親喝茶,他隔日便出了國,他心裏一直對她有愧疚,所以想鄭重的接她回莊家,不想家人和外人輕看了她。
嚴懷音一般不會過問他家生意的事,怕人家多心,可是這次卻忍不住道:“生意上的事……很嚴重嗎?”
莊森延也不保留,直接道:“有人告我家藥房私下售賣阿芙蓉膏,藥房已經被查封了。”阿芙蓉膏就是鴉片,莊森延痛恨這兩個字,更喜歡說阿芙蓉膏。
莊森延對鴉片深惡痛疾,他未出國前經常在她面前說起這東西對國人的殘害,然而這東西利潤高,驅使好多人種植、販賣或者進口,而且依然有很多人在吸食,市面上供不應求。
軍閥混戰時期,政.府有過禁煙令,不過卻是一紙空文,前幾年新政.府成立,迫于朝野輿論壓力,特意設置了禁煙委員會,監管這一塊,法律上賣煙吸煙都屬于違法行為,然而如今社會吸煙者衆多,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官方也無法,所以莊家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嚴懷音關心道:“你們打算怎麽辦?”
嚴懷音相信莊家絕對不會做這事兒,那麽是同行嫉妒還是仇人報複?莊森延是嫡幼子,自幼聰明好學,很得他父親喜愛,他本就學醫,這次回來他父親是想把藥房的生意交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