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情絲難斷
“妓/院裏會有你要殺的人?”邀月仿佛覺得一種極冷的寒氣正從心底最深處升起,将她的每一種感覺、每一個思想瞬間凝固。
你可以騙一個人,但絕不能把這個人當做傻瓜。因為妓院裏只有,男人想要的女人。
邀月像是被人一劍刺在心上,突然間一掠而起,瞬間消失了蹤影。
一片孤獨的樹林,蛩音不響,暮色深寂。一輪清澈的新月,月華如水,照進樹林,照在白色的身影上。如月輝般清冷,如孤林般寂寞。
邀月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她的身子都已經冰涼,突然間長嘯着躍身而起,舉手一掌,竟将面前一棵大樹生生震斷。
樹倒地上,發出一聲震耳的悶響,驚起一林栖息的飛鳥。只見她盤旋飛舞,白影蹁跹,雙掌連環擊出,頃刻間七八棵樹木全部被震斷!
落木蕭蕭,殘枝滿地。邀月踏着殘枝落葉,靜默地走出小林。
天上明月,水中倒影。靜靜的河流,遠處偶爾傳來幾聲子規啼鳴。
憐星獨立在水岸。夜風徐徐,青絲飛揚,卻吹不散心頭的焦慮。
邀月又不見了。雖然以前邀月也常常單獨出宮,但憐星從來沒有這樣為姐姐擔憂過。
因為從前那個邀月是堂堂的移花宮主,現在的邀月已經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了。
憐星不知道邀月為何在花滿樓接她的時候悄然離去。是想起了那些往事,還是不願見某些人?至少在花府的壽宴上,她也沒有見到西門吹雪。
如果西門吹雪和姐姐在一起多好,她知道,姐姐對待西門吹雪是與衆不同的。
沒有像江楓那樣如火般熾烈,卻像細絲般萬萬千千,纏綿不去。
憐星幽幽地嘆了口氣,忽而聽到身後一聲熟悉的語音:“憐星……”
“姐姐!”憐星一喜,霍然轉身撲向邀月,緊緊地抱着她,低喃道:“姐姐去了哪裏,讓我好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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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卻沒有回答她。憐星整個人頓時怔了怔,因為她竟然聽到了邀月在她肩頭低聲哭泣。
“姐……”憐星的心頓時慌了起來。當初對江楓月奴恨得發狂,邀月也從來不在別人面前顯露過一絲的感情。
因為她是天生的王者,注定只能一個人的療傷。
“姐姐你別哭啊!”憐星慌亂失措地拿出帕子想給邀月揩淚。
邀月卻一把揮開了憐星的手,霍然背過身去。
憐星不敢動,她只能默默地站在邀月身後。
邀月哭得很低沉,輕輕的泣涕,化入無盡的夜風和凄切的子規聲裏。
憐星只覺得自己的心也和邀月的哭聲一樣跳動着。
漸漸地,邀月終于停止了哭泣。
憐星的心弦也随之松了松。為什麽她最快樂的時候,卻是她姐姐最悲傷的時候呢?這是為什麽?
憐星沉默地嘆息着,忽聽邀月低聲喚道:“憐星……”
“姐姐,我在這裏。”憐星輕柔地應道。
邀月并沒有回頭,她只緩緩地擡起頭,仰首望着空中的明月,默然了半晌,忽然道:“你說男人,到底愛女人什麽?”
憐星的心頭一滞。果然是為情嗎?西門吹雪……
不待憐星開口,邀月忽然又冷冷地笑了兩聲,悠悠道:“以前江楓告訴我,他愛月奴,是月奴也愛他,愛他的心,愛他的靈魂,而不是愛他的臉……”
邀月語聲頓了頓,輕輕嘆息道:“這一次,我總不是愛他的臉了……”那冰塊般蒼白的臉,哪有小鳳微笑時那般迷人?
“可是!”邀月忽然間激動起來,道:“他又愛什麽?他愛劍,他可以不愛我,但為什麽又要去找別的女人?”
憐星震驚,眼神驟冷,道:“誰?我去殺了她!”
邀月沉默地搖了搖頭,她緩緩地閉上了眼,讓自己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有一種女人,你是殺不盡的。”
“只要是姐姐想殺的,妹妹一定為你辦到。”
邀月靜了靜,終于回過身來,凝視着憐星,緩緩道:“你難道能殺光天下所有的妓/女?”
“妓/女?”憐星驚訝道,她怎麽也想不到西門吹雪也會招妓/女。
那冰冷如神的男人,原來和世間的俗男子一樣嗎?
“或許,或許只是些閑言閑語,姐姐你不必當真。”憐星想了想,開口寬慰道。
邀月沉聲道:“有什麽好說的,我都親眼看到了……”話到最後,只剩下無力的感嘆,然後轉身,獨自往舟頭走去。
憐星在岸邊又定定地站了許久。直到月已西斜,淡煙疏月,子規聲斷,夜色寧靜又寂寞。
“怎麽會這樣呢?”憐星悵然而嘆。
邀月很安靜。憐星恍然覺得,她的姐姐又回到了過去。
曾經的移花宮裏就是這樣寧靜又壓抑。從小,憐星要說上十來句,邀月才會淡淡地回她一句話。
但是現在連憐星都不敢恣意開口了。她不怕觸到逆鱗,只是怕自己言多必失,傷了姐姐的心。
清晨,陽光很好,淡淡地撒在碧水河上,金波粼粼,宛若星河。憐星輕輕地推開舟窗,柔聲道:“姐姐,今天天氣很好呢。”
邀月淡淡地點了點頭。
憐星看着這樣的邀月,心裏忽然覺得很難過。她寧願姐姐出去殺/人,也不願她沉默着把痛苦留給自己。
憐星沉吟着,眼神忽然變得堅定,對着邀月道:“姐姐,我們船上的食物不多了。我去集市上買些來,很快就回。”
憐星說很快就回,卻遲遲未肯歸,最後連邀月都注意起來。
邀月正想是否去尋她,岸邊卻忽然想起一陣聲響。
青草上輕微的腳步聲,時停時續,似是主人在思索和遲疑。
邀月走到窗邊,一眼便看到了岸邊的人影。
河邊草青,襯得白色的衣衫愈加如雪。衣袂飄揚,如玉樹臨風,潇然遺世。
邀月定定地凝望了很久,忽然撇過頭去,淡淡地說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西門吹雪望着邀月,緩緩道:“憐星說的。”
“竟然是她……”邀月聽後心緒複雜難明。她的妹妹是在關心的,可見到西門吹雪又能怎樣呢?
相見不如不見,徒增幾多情愁。
邀月冷冷地說道:“你走吧。”然後霍然關窗,徑直往艙內走去。
她坐在床沿,低頭垂目,靜悄悄地不知過了多久。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河邊有鳥雀的輕鳴,在初夏的晨光裏,似乎更加讓人煩躁不去。
邀月終于站起身,又走過去将舟窗打開。
岸邊的人并沒有走。他像尊石像般站在岸邊。陽光明媚得晃眼。
“你怎麽還不走?”邀月道。
“你不是不想見我?”西門吹雪道。
邀月沉吟着,悠悠地嘆道:“恐怕我真的只能瞎了,這樣才能一生一世都不見你。”
西門吹雪忽然笑了,笑得如陽光般燦爛。
“我剛剛殺完人。”西門吹雪道。
“你殺人告訴我什麽!”邀月回道。
西門吹雪輕輕地垂下了眼睛,緩緩道:“我以為你在為昨天的事生氣。”
昨天的偶然相逢,仿佛就在夢中,可是一晃眼她就從夢中消失了。
邀月撇過頭,淡淡道:“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天下男人本性如此,甚至連她的父親……她的父親是誰,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孤獨的黑夜裏,曾經見過母親在偷偷地哭泣。
所以移花宮裏從來沒有男人。
“我只是去那裏沐浴更衣。”西門吹雪道。
“沐浴更衣?”邀月回過頭,眼神奇特地看着西門吹雪。
“你那是什麽眼神?”西門吹雪頓時覺得心裏不快。
“沒什麽……”邀月淡淡地一笑而過,忽然又沉下聲音道:“你難道不會自己洗嗎?”也不怕那種肮髒之地染上了病!
西門吹雪道:“這是我的習慣,十幾年來從未改變。”
齋戒沐浴,只為了一件事——殺人。殺人,是西門吹雪認為的最神聖的事情。
“但那并不是一個好習慣,不是嗎?”邀月回道。一想到妓/院裏那豔俗的紗蔓,那惡俗的香芬,她渾身就不自在。
她的西門吹雪怎麽能去那種地方?
西門吹雪凝視着邀月,終于緩緩地點了點頭。
邀月含笑望着他,清眸流盼,似水含波。
“我餓了。”西門吹雪忽然道,“每次殺完人,我就特別餓。”
邀月愣了愣,低下頭輕聲道:“嗯,我也餓了。”
臨水酒苑。初夏,碧水溶溶,風中飄來淡淡的薔薇的芬芳,但覺歲月靜好,世事安寧,似乎連心都要融化其中。
邀月凝視着西門吹雪,連語聲都是那麽平和輕柔,道:“你真的一直在找我?”
西門吹雪點頭道:“從黃石鎮到江南花家。”
“沒有找不到怎麽辦?”邀月笑道。
“沒有我找不到人。”西門吹雪頓了頓,目光與邀月相對,道:“只要你在這個世上。”
邀月望着西門吹雪,忽然伸手握住了西門吹雪蒼白的手。她的手溫軟而細膩,雙眸神情又堅定,緩緩道:“那我以後不走了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主要會寫巴山夜雨,關于老實和尚、馬秀真,然後是白雲城。在六十來章的樣子完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