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意外相逢
邀月回首,便看見一個年輕的女孩站在她面前,烏雲髻松,香汗淋漓,顯然已追尋多時。
女孩嬌喘籲籲,待擡頭看清花下人的容貌,不禁失聲道:“你,你是邀月?”
邀月沉默,只眼角的餘光掃過郁郁蔥蔥的花草叢,心下了然。
女孩見邀月未理會,不禁無明火起,杏眼微嗔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邀月淡漠地看了女孩一眼,沉着聲音緩緩道:“這裏可不是峨眉山。我要去要留,還輪不到你來多嘴。”
“你!”女孩氣結不能言,只咬着櫻唇,氣鼓鼓地瞪着邀月。
邀月冷冷一笑。若非看在峨眉派某人相助的情分上,她真怕自己忍不住出手教訓了。
這看起來溫柔娴靜,脾氣發作起來火大的女孩,可不就是峨眉派那個敢和邀月動劍的司徒莺麽?看來她早就忘了當初她師傅是怎麽呵斥她的了。
不過邀月并不讨厭她,相反,這樣直率的女孩比那些矯揉造作、裝模作樣的女人可愛多了。司徒莺越是表現得生氣,邀月心裏越是暢快。
“你在找花無錯那個傻瓜?”邀月忽然開口道。
“什麽?”司徒莺愕然道。
邀月悠悠道:“原來花無錯也會被女人追得滿地跑,這天下間真是一物降一物!”
司徒莺臉微微一紅,嘟囔道:“誰追他了!誰讓他一見我就躲……”
邀月冷笑道:“這裏畢竟是別人家,難道你的父母師門就是這麽教你禮數的?”
司徒莺愣了愣,臉上忽然陣青陣白,垂下頭默然了半晌,輕聲道:“我喜歡他,難道這也有錯嗎?”
感情的事情誰說的清楚是對是錯呢?邀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當初自己對江楓何嘗不是如此?少女情懷總是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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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錯。”邀月輕輕地搖着頭,道:“他也要喜歡你才好……”否則就可能像她,用盡有生以來全部的愛,像飛蛾撲火,最後卻遍體鱗傷。由愛生恨,由愛生嗔,差點迷失本心,殃堕無間。
司徒莺忽然擡起頭,抿着嘴自信地笑道:“你怎麽知道他不會愛上我?我可是聽師叔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除非他是個不開竅的榆木疙瘩!”
“你?好,很好……”邀月沉吟着,忽然又輕輕地嘆息道:“我真是羨慕你們這樣年紀的女孩兒,還能有這樣的勇氣。”
她們喜歡一個人時,就不怕當着別人的面說出來,敢愛敢恨敢追求,至少比現在的她強。
司徒莺凝視着邀月。她雖然不了解邀月,但她知道邀月的話裏充滿了善意,她并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冷漠冰冷。
“謝謝你!”司徒莺開口道。
“嗯?”邀月擡起眼看着她。
司徒莺的笑容明媚而真誠,道:“謝謝你和我說話,很意外……也很開心……我要繼續去找人了。”
邀月沉默着,回過神正待說些什麽,只見司徒莺跺着腳道:‘花無錯這個混蛋,躲到哪裏去了!”
邀月淡淡地笑了笑。她覺得自己不用再說什麽了,只要有一顆真心,還有什麽是不可戰勝的呢?
邀月看着司徒莺走遠,然後淡淡地回身對着花叢,沉吟道:“你有沒有聽到,有個人這樣愛着你……”
邀月悄悄離開花府,走在市井的長巷上。五月的陽光,明媚萬裏,熱情得就像市井上的人們。賣花粉的貨郎,挑擔子的菜販,挑選針線的女人們,形形□,熙熙攘攘。
邀月很少行走在這樣熱鬧的人群裏。她總是過着離群索、高高在上的孤獨的生活。這種感覺既讓她覺得新奇,又感到更加的孤單。
她看到花滿樓攜憐星步入花家,憐星的臉上羞澀而溫柔的笑容。她看到躲在花叢沉默許久的那個少年,終究還是毅然地走了出來。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所想和所要做的,只有她無所事事地,游蕩在熱鬧卻獨孤的街頭。
邀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心裏只覺得恹恹的,便随意地停在一個攤子前。
賣貨的大嬸精明而熱情,不停地向邀月推薦她的胭脂水粉、香囊繡袋,“姑娘你看看這個,我保證這絕對是城裏最好的貨色,連花家的少奶奶們都喜歡上我這來買!”
邀月淡淡一笑,只垂着頭,漫不經心地挑看貨品。
她還有大半天的時光可以消磨。這實在是一段漫長的時間,對現在的邀月來說。
人聲鼎沸,風中飄來淡淡的酒香、肉香、脂粉香,也帶來缥缈的輕輕的人語:
“老板,這把折扇多少錢?”
“姑娘,這是男人用的折扇,你不看看其他的?”
一陣輕笑。
“我就要這把,給你錢!”
……
這不知從哪裏飄來的話,讓邀月整個人突然怔了怔。似曾相識的聲音,空靈婉轉,卻連笑聲中都帶着淡淡的清冷,她是在哪裏會過這個女子?
邀月驀然回首,卻四顧茫然,什麽也沒有發現。
“折扇?”邀月輕聲低吟着,欲離身尋去,卻被賣貨的大嬸一把扯住:“姑娘,別着急着走啊!”
邀月緩緩地回頭,冷冷地喝道:“放開!”直吓得熱情的大嬸驚愕失色。
邀月問遍了周圍所有的攤販,“剛才有哪個女人買過你的折扇?”
“姑娘,這天漸漸熱起來了,買過我扇子的人這麽多,我哪還記得住?”大多數攤販是這樣回答的。
邀月搖了搖頭,道:“你想想,她是這麽說的——”
“老板,這把折扇多少錢?”
“姑娘,這是男人用的折扇,你不看看其他的?”
“我就要這把,給你錢!”
直到一個老人傻愣愣地聽完邀月的話,邀月心裏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她一定要找到這個女人!
老人含混着摸了摸自己的頭,沉思道:“好像是有這麽一個女的……”
邀月冷冷地直視着老人,打斷他的話道:“她長什麽樣,去了哪個方向?”
老人咧嘴笑道:“長得和你一樣,反正都是十分漂亮的……”
邀月給了老人一記眼刀,她抓起的一把玉扇已經□脆地折成兩斷。
老人這才收起了流連在邀月臉上的眼神,道:“好像是穿了一件青裙……買完東西就往城東走去了。那裏的人都住了幾輩子了,像她這樣的生面孔我還真沒見過,肯定是個外鄉人!”
邀月循跡走進幽深的長巷。午後的陽光下,黛瓦白牆,庭院深深,只有貓懶懶地趴在門前睡覺,小巷裏空寂無聲,望不到人跡。
邀月慢慢地走着,青石板上映着颀長的身影,孤單地向陌生處行走和尋找。
因為她已經記起了那個聲音,那寒冷無助的雪夜,凄美婉轉的笛音,雪中送炭的相助,如風般飄忽不定的人。
她很想見見她,問問她,馬秀真和慕容真真哪是才是她真實的名字。就像一個謎,沒有解開答案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曲曲折折的長巷裏,邀月走了很久,最後伫立在一道白牆下。“你能去了哪裏?”邀月幽幽地長嘆道。她昂起頭,只看到高高的馬頭牆裏伸出蔥綠的枝葉,石榴花正開得紅火而熱烈,隐約可見榴子已結于枝間。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可憐此地無車馬,颠倒青苔落绛英。”
邀月望着牆頭的石榴花凝思,忽而牆上那扇緊閉着的漆黑光鮮的木門緩緩地開了。
一個臉上塗着厚厚脂粉的老女人看着她。即使脂粉塗得再厚,也掩蓋不了眼角深深折起的皺紋,女人打量着邀月,語氣不善地喝道:“站在這裏做啥,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別礙着我們做生意!”
這裏并不是一個寂寞無人識的地方,反而也是個做生意的地方。
邀月不懂,也沒想懂,只淡淡地問道:“知不知道一個着青衣的美麗的女子住在這附近?”
女人聽後眼閃精光,慢悠悠地伸開手道:“一個問題五錢銀子。”
邀月冷眼望着女人。五錢銀子并不多。她要的不是五兩、五十兩,而是五錢,或者正好夠她買盒雪花花的香粉。
邀月扔了一小塊銀子給她。女人一把接過銀子,用嘴咬過後,笑着道:“別說一個青衣女子,就是十個二十個青衣、紅衣、藍衣的女人,我們這兒都有啊!”
這确實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正如屋外的白牆如雪般純潔,屋內确如這時節的榴花,紅豔似火,妖豔無格。
邀月輕輕地慢慢地在院中行走,看着屋子裏飄蕩着輕柔的紅紗,彌漫着濃郁的香氣,不禁娥眉蹙起。
“這裏是什麽地方?”邀月回身,對着塗滿脂粉的老女人問道。
女人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仿佛面上的脂粉正“噌噌”地往下掉,道:“溫柔鄉,英雄冢,你說是什麽地方!哈哈……”
邀月的眼神驟冷。女人卻渾然不覺,大笑道:“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美人了。別說牡丹桃紅她們,就是我院裏所有的姑娘加在一起也沒有你漂亮啊!啧啧,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金元寶……”
女人的“金元寶”還未說完,突然感到一陣勁風襲來,人不知怎麽就重重地摔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巴,鮮血直流。
“你,你,你什麽人!”老女人從地上滾起來,衣衫髒亂,指着邀月大喝道。
原本待在房中的姑娘們,忽然間都冒了出來,偷偷地觀看着院中的情景。
至少老女人說對了一件事,這裏別說一個青衣女子,便是十個二十個都有。但是,這裏沒有邀月想找的人。
邀月環顧四周,心下失望,淡然地轉身而去。
至于這個騙她的女人,殺了她都要髒了手。但是天下偏偏有不識相的人,老女人突然跳了起來,嘶聲道:“來人啊,還不把這個不知死活的賤/人給我抓起來!”
邀月頓住腳步,回首,冷冷地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心裏驟然一縮,仿佛有些事已經超乎了她的想象。
殺氣!邀月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自己身上這樣濃烈的殺氣。
世間便是這樣,你對別人善良,別人未必對你友善。這個老女人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邀月容忍的底線。
真氣漸漸集于掌間,只消一招下去,就能頓時讓這個塗脂抹粉、活得不耐煩的女人斃命!
邀月緩緩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很輕、很緩。有些過程總是需要人慢慢經受的。
老女人面如紙灰,恐怕連最白的脂粉也蓋不住臉上的恐慌。恐懼、絕望。
邀月的面色平靜無波。她的手已經輕輕地舉起。潔白無瑕,美如青蔥。
“邀月,你怎麽在這裏?”一個冰冷如雪的聲音。
邀月的手突然頓住,她不可思議地擡首望去。
白色的衣衫,烏黑的劍鞘,他高高地站在闌幹處,任衣衫飄揚,冰冷如雪,淡漠如神。
邀月感到自己的心都在顫。不是驚恐,不是激動,而是生氣。她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氣成這樣。
“西門吹雪,你待在妓/院做什麽?”邀月咬着牙,憤憤地問道。
西門吹雪望着邀月的眼睛忽然間變得很奇特,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