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滿江南
邀月靜靜地趴在桌子上,似乎已經睡着了。事實上,她也希望自己是睡着了。讓這一切都不過是黃粱一夢,醒來,她還是移花宮裏那個高高在上的邀月宮主。
但她還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周圍的一切。暖風拂過紅花綠柳,燕子在梁間呢喃,酒桌上觥籌交錯,或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一見如故,或是勸君更盡一杯酒,依依惜別。
驿道,舍,每天都在演繹着一個個不同的故事。故事中是昨天的你,也可以變成明天的我。
現在,他們在說另外一個故事:江南……花家……滿樓……連滿城的姹紫嫣紅似乎都不及江南花家的聲名鼎盛。
“江南花家的家主六十大壽,聽說武林四大世家七大劍派都已經派人前往道賀,那場景想想都氣派得不得了,熱鬧得了不得!”
“江南花家富可敵國,聽說你就算騎着駿馬跑上整整一天,還在他們家的産業內。”
衆人啧啧稱羨。有人問道:“花家七童是陸小鳳的好朋友,陸小鳳一定會去吧?”
“武林已經好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再說陸小鳳,那是哪裏酒多人多便往哪裏鑽。你說,陸小鳳會不會去花家?”
“花家的人個個都了不得,尤其是花滿樓,謙謙君子,名動天下,我真想見識見識。”
衆人稱贊間,忽然有人壓着聲音道:“我聽說,西門吹雪最近和陸小鳳在一起,西門吹雪會不會去花家?”
“西門吹雪!”大家突然間安靜了下來,面面相觑。
那人緩緩道:“我剛遇到了中原镖局的一位熟人,他們在押镖途中遇見西門吹雪和陸小鳳從關外回來……”
“西門吹雪很少出門,每次出門必定會殺人。只是不知道這一次,他又是殺了誰?”
“連這個都不知道!”有人回道,“羅剎教的教主及三位護教長老,都是西門吹雪殺死的。聽說他們的劍還沒有出手,西門吹雪就……”然後就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番描述,簡直就跟現場親眼所見似的。
但是衆人沒有一個人跳出來質疑和反駁,因為他說的是西門吹雪。
武林中的神話,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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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不相信西門吹雪,但一定要相信西門吹雪的劍。
他們沉浸在對劍神的向往與崇敬中,忽然聽到不遠處一聲冷冷地哂笑,悠悠道:“那不是西門吹雪殺的……”
衆人循聲望過去,卻見角落裏的桌子邊,一個白衣如雪的女人緩緩地站了起來。
她的笑容冷漠高傲,她的美麗驚心動魄,她睥睨而笑,令人不可仰視。
誰也沒有想到酒鋪裏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女人。他們忽然間都沉靜了下來。連其中手握長劍的江湖劍,也都沒有說話。
江湖中越是美麗的女人,往往也越是強大。因為只有足夠強大,這些美麗的女人才能在江湖中生存。她們或是有強大的家族,強大的男人,或是強大的自己。
這個美麗又驕傲的女人,又屬于那種?酒鋪裏的人都在心裏暗自思量。
邀月已經酒醒,或許她從來沒有醉過。她微微仰着頭,冷笑着望着衆人,緩緩道:“羅剎教的長老根本不是西門吹雪殺的。”
沉默了半晌,終于有人抱拳問道,“姑娘,你是怎麽知道的?江湖傳言,羅剎教三大長老都死在西門吹雪劍下……”
邀月冷冷一笑,道:“這并不重要……是誰說,西門吹雪會去江南花家?”
衆人皆愣,他們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麽又突然問話題一轉,問到了這個。
江南花家,西門吹雪,怎麽想都不可能平靜無事。“不過是我們自己猜的,姑娘不必當回事。”有人小心翼翼地回道。
邀月似乎渾然不覺,只低着頭喃喃道:“江南,花家……”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
江南,正是春天将盡未盡之時。花家,卻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之盛。車水馬龍,四方來賀,整座城市似乎都沉浸在一場壽宴的喜氣中。
百花樓,一重又一重的樹蔭,卻将這十丈紅塵全部都隔絕在外,鳥語啁啾,花謝花飛,更襯得這裏幽深而寧靜。
“外面肯定很熱鬧,你不出去走走嗎?”憐星落下手中的棋子,忽然擡起頭問道。
黃昏,夕陽溫暖,暮風和煦,一壺茶,一副棋,悠然之間,半日已過。
花滿樓笑了笑,道:“你想出去看看嗎?”
憐星遲疑地想了想,又輕輕搖了搖頭,道:“你不想去,我留在這裏陪你好了。”
花滿樓又淡淡地笑了一笑,将手中的棋子輕輕落下,然後站了起來,道:“你既喜歡,那我們出去走走吧。”
金色的餘晖将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憐星靜靜地走在花滿樓的身邊,一會兒看看地上的影子,一會兒看看院中的景象。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熱鬧。”憐星忽然輕輕地嘆道。她不由得想起了移花宮。花家和移花宮是完全不一樣的地方,“他們雖然很忙碌,但是看起來都很快樂。”
這樣的快樂,是她在移花宮裏從未見過的。也許就是這樣,移花宮的婢子們才敢不惜一死相搏。
“憐星只和姐姐兩個人住嗎?”花滿樓微笑着問道。
憐星嘆道:“不,有很多人,但我的親人卻只有一個。”主仆之間,等級分明,她除了姐姐,一個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
所以江楓,才能輕易走進她的心裏吧。憐星沉默着低下了頭。
花滿樓見憐星默然不語,以為她又想起了她的姐姐,遂寬慰道:“你不用擔心,現在花家來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請他們幫你打聽姐姐的消息應該不難。”
花滿樓忽然頓了頓,笑道:“還有我的朋友陸小鳳,他已經确定要來了。”
“陸小鳳?”這是憐星第二次聽花滿樓提起陸小鳳這位朋友,問道:“人海茫茫,他真的有那麽厲害,能幫我找到姐姐?”
花滿樓道:“江湖上人人都說,這個世上沒有陸小鳳解決不了的麻煩。”
“那他豈不是很忙?”憐星輕輕地笑道。
她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這樣年輕的女人,就應該有這樣的笑容,幹淨、愉悅、輕快,無憂又無慮。
花滿樓點了點頭,道:“他不但好管閑事,而且江湖上的麻煩也常常來找他。”
憐星和花滿樓慢慢走着,問道:“那他什麽時候能來,我都迫不及待想見見他了。”
花滿樓道:“他說他剛剛從關外回來,正在……”
正說着,花滿樓忽然頓住了腳步,楞楞地停在原地。
憐星回過頭望了他一眼,又看着前方走來的人群,輕聲道:“好像是人來了。”
花家的大管家,憐星是見過的。只見他恭謹地走在前面,領着一群人往廂房走去。
憐星一眼便注意到了前面的兩個人。男子溫文爾雅,玉樹臨風;女子豐姿卓越,秀美可人。他們并肩走着,俨然一對年輕的夫婦。
他們也見到了花滿樓和身邊的女子。兩者相遇,自是一番寒暄。
“七童見過南宮大哥和大嫂。”花滿樓上前作揖拜見道。
南宮忙扶起花滿樓,笑道:“七童,好久不見。不想我們才剛剛進門便遇見了你。這位姑娘是……”
花滿樓微笑道:“這位是憐星姑娘,因為有事暫住花家。憐星,這是南宮世家的家主南宮流雲,和他的夫人。”
憐星上前,微微欠身作禮,道:“見過南宮先生,南宮夫人。”
南宮流雲微微颔首,道:“憐星姑娘氣了。”他說着細細打量着憐星,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過花滿樓身邊帶着一位女子……”
“憐星姑娘國色天香,花公子真是好福氣!”一旁靜默不語的南宮夫人忽然開口道。
南宮夫人一開口,場面忽然靜了下來。憐星緩緩道:“南宮夫人說笑了……”
她輕垂着頭,臉上還有羞赧的紅暈。第一次被人這麽說,憐星心裏一時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卻見南宮夫人忽然拉起憐星的手,笑道:“我和憐星真是一見如故,憐星若是有空閑,可到姐姐這邊來坐坐。”
憐星只得輕輕地點了點頭。南宮夫婦又氣了幾句,分別而去。
憐星望着南宮夫婦離去的背影,沉吟道:“南宮夫人真的喜歡我嗎?”
她轉過身,問向花滿樓。花滿樓長身直立,靜默不語,似乎心中有事。
“花滿樓,你怎麽了?”憐星好奇地問道,她還是第一次見過雲淡風輕的花公子這副樣子。
“憐星……”花滿樓輕嘆道,“南宮家是武林第一世家,南宮夫人又曾是峨眉女俠,你若和他們相處,應當小心些。”
憐星輕輕地笑道:“你還怕他們害了我不成?”
花滿樓道:“不是,南宮大哥他們都是正人君子。只是這次壽宴,我知道西門吹雪也會來。”
“西門吹雪!”憐星突然驚呼道,“你說的是西門吹雪?”
花滿樓靜了靜,道:“憐星認識西門吹雪?”
“我……我……”憐星的心裏不知是驚還是喜,只知道心血澎湃,一時不能言語。
她覺得自己忽然間看到光明和希望。她雖然對西門吹雪知道的不多,但有西門吹雪的地方,會不會就有她的姐姐邀月?
明月照在江南。
月色溶溶,繁星在天。平靜地河面上,船聲欸乃,悠悠而行。
邀月獨立舟頭,靜靜地望着水月接天,心裏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美麗和恬靜。
她終于還是忍不住來到了這裏。“或許憐星也會去那裏。”像是受了蠱惑,邀月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日夜兼程趕往江南。
“希望我的決定是對的。”邀月忽然間輕輕地嘆息道。
憐星、西門吹雪,說不清楚更是為了誰而來,但她,都希望見到。
月滿江南,應當是個團圓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消失了好幾天,回來更文,是卡文了呀碼字沒狀态絕不是我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