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江南江北
春城何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這是個落花的時節,也是個離別的時節。
邀月走在出城的路上。楊柳夾道,落英紛飛,陪伴她的唯有一馬。
一人一馬,也不知道要往何處而去,只知道她們走了很久,突然停了下來。
邀月冷冷地擡起眼眸,望着前方相阻的車馬。
一輛黑色的馬車,垂着厚厚的車簾,連風都吹不起一角。車內平靜無聲,不知坐着何人,唯有四個身形窈窕的少女站在車前,手握雙劍,冷眼相對。
氣勢驟冷,是溫潤的春風都化不開的寒意。
為首的少女先開口道:“我們是峨眉派。”
峨眉派?邀月心裏冷笑,她還真不知道自己何時得罪了峨眉派,能受到這樣隆重的對待,遂冷冷道:“何事?”
為首的少女道:“姑娘可是邀月?”
邀月冷笑,她一路行事低調,不想峨眉派竟然連她的名字都打聽出來了,她心裏倒真的産生了幾分好奇呢。
“我就是邀月,貴派找我何事?”邀月睥睨冷笑,緩緩問道。
對話的少女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本小冊,緩緩念道:“本年正月初七,昆侖大光明頂,有女名邀月,執羅剎玉牌,殺羅剎教枯竹孤松二長老,後與陸小鳳、西門吹雪同行入關。”
邀月一愣,想不到峨眉派打探消息的本事還真有點,連她這個無名之輩都差得一清二楚。
“……至玉門關黃石鎮,遇中原镖局黃金被竊一案,消失無蹤。”少女念完最後幾句,慢慢地合上冊子,冷冷地望着邀月。
邀月緩緩地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更重了,道:“峨眉派興師動衆,不知所為何來?”
對話的少女剛要開口,忽然聽到車內有男子的聲音,緩緩道:“姑娘莫要擔心,我們只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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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事?”邀月凝視着厚重的車簾,心裏尋思着這車內乃是何人?聽他說話的氣度,應該是峨眉派中頗具地位之人。
男子沉聲道:“之前和你一起走的那個女子,去了哪裏?”
那個女子?邀月整個人怔了怔,峨眉派竟是為她而來,那個武功高強、身份神秘、與西門吹雪有仇的女人?
“她和你們峨眉派,是何關系?”邀月問道。
車內的男子還沒有說話,卻聽旁邊一直沉默着的一個少女冷哼道:“這就不關你什麽事情了!還敢拿這樣的語氣跟我們師傅說話!”
邀月冷冷地掃了少女一眼,道:“那我該用什麽樣的語氣說話,嗯?”
少女突然劍指邀月,氣沖沖道:“快從實說來,否則別怪我不氣!”
“你敢拿我怎麽?”邀月輕描淡寫地回道,看着少女氣急敗壞的樣子,倒覺得更加有趣了。
少女氣得跺了跺腳,道:“你,你!”眼見着她手中的劍就要一劍飛出。
車內的男子冷冷地喝道:“莺兒,住口!”
喚作莺兒的少女立刻頓住了劍,聽話地低下了頭。
邀月冷笑,忽然間一擡眼,便看到馬車厚厚的車簾被輕輕揭起,男子從車上緩緩走下。
是一個氣宇軒昂、豐神俊朗的男子,手裏穩穩地握着一柄劍,比平常的劍要粗大些,劍身也特別長、特別寬,劍鞘上面嵌着個小小的八卦。
邀月道:“想不到是峨眉派的掌門人。”峨眉派掌門人的用劍上,都會鑲嵌一個八卦的标布。她心中的疑慮更重了,那個女子的身份果真不簡單。
男子作揖道:“在下峨眉派張英風。”
邀月向那個劍指她的少女斜睨了一眼,緩緩道:“果然是一派掌門,禮數上要比某些人好多了。”
張英風道:“在下管教不嚴,還請姑娘見諒”
那低着頭的少女不服氣地哼了一聲,邀月冷笑,對着張英風又重複了一遍:“她和你們峨眉派,是何關系?”
張英風沉默了半晌,慢慢地開口道:“姑娘不知道她的身份?”
邀月道:“她說她叫慕容真真。”慕容真真,到底誰是慕容真真?
張英風沉吟着,忽然笑道:“真真?真真……我與她乃是同門,已多年未見,還望姑娘告知她的去向。”
邀月目光冰冷地對着張英風,道:“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張英風擡起眼凝視着邀月,道:“你不知?”
邀月道:“我确實不知,她說她要去很多地方走走。”
“是嘛。”張英風的話裏有些淡淡的失落,忽然嘆道:“如果姑娘再遇見她,請幫我帶句話。”
“什麽話?”邀月道。
張英風輕輕地擡起頭,望着碧藍的天空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峨眉派永遠是她的家。”
家,為什麽有家的人還要孤旅天涯,漂泊異鄉?邀月心中帶着疑問,騎着馬在驿道上緩緩而行。
張英風說那句話的時候,竟意外地觸動了邀月冰封的心。邀月第一次如此地渴望,渴望有一個家。這個家不是華麗的宮殿,而是一個溫馨的家庭,會有她的妹妹,有她的丈夫,甚至還會有她自己的孩子,妹妹的孩子,有很多很多的人。
一個讓她相依相守,共度一生的家,而不是如浮萍般漂泊天涯。邀月望了望遠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從馬背上下來,牽着馬兒進了驿道邊的一家酒鋪。
酒香醉人,每個孤獨的旅途中都能遇到這樣的酒鋪。,人是寂寞的人;酒,便是寂寞的酒。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邀月的心裏,也泛起了相思。她想起了很多,移花宮、母親、妹妹、西門吹雪、陸小鳳……甚至還有江楓、月奴、花沁玉……
酒,一杯杯地喝下;心,卻還是那麽清楚。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的過去,自己的思想。
她忽然悲哀地發現,自己只能看到過去,卻看不到未來。
邀月輕輕地趴在桌面上,靜靜地一動也不動,竟像是喝醉了。
黑色的馬車還靜靜地停在遠處。司徒姐妹候在車外,等着師傅張英風的吩咐。
車內沉寂了很久,才聽到張英風淡淡地說道:“走吧。”
司徒鳳向着車內低聲道:“師傅,要不要派人盯着那個邀月,她和西門吹雪好像認識?”
張英風揭開窗簾望了一眼,道:“不用。此人武功深不可測,我們不要輕舉妄動。花家大老爺的壽宴快到了,我們已經耽擱了很多時辰,既然你們師叔沒事,那就走吧。”
“是,弟子明白。”司徒鳳俯首因道,忽然又想了想,道:“花家的小公子花無錯也在長安,我們要不要和他同往?”
“花家,花滿樓……”張英風忽然放下了窗簾,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緩緩地沉吟道:“若非是花老爺子六十大壽,江湖各派都會前去道賀,我還真不想去……”
“師傅……”司徒姐妹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她們師傅為何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你們的小師叔石秀雪,出嫁已經快三年了。”張英風忽然出聲道。
司徒姐妹們一愣,司徒鳳笑着開口道:“我們姐妹也甚是想念師叔呢,南宮世家正好也在江南,師傅可是要順道去拜訪南宮家?”
“……也好,走吧。”
江南,花家。花滿樓獨自坐在窗前,小樓平和又寧靜。
江南江北同一色,江南春色正濃,鮮花開滿樓。
對于鮮花,花滿樓總有種強烈的熱愛,就像他熱愛的全部的生命。他雖然七歲的時候就瞎了,但他卻比任何人都充滿了愛與光明。
“你有沒有聽見過雪花飄落在屋頂上的聲音?你能不能感覺到花蕾在春風裏慢慢開放時那種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風中,常常都帶着種從遠山上傳過來的木葉清香?……”
花滿樓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帶着種幸福而滿足的光輝。這個男人偉大的看法與胸襟,就已值得任何人的尊敬。
現在,花滿樓正靜靜地感受着春天的氣息。一抹朝陽,花香浮動,梁間燕子呢喃私語,更襯得小樓分外寧靜美好。花滿樓的嘴角不由得帶上平靜而愉悅的笑意。
就在這個時候,樓上忽然走上來一個人。很輕很輕的腳步聲,仿佛是這春風吹落了枝頭的杏花,花瓣輕輕地墜入百花樓。
一個美麗的女人,長裙及地,緩緩走來。她長發披肩,嬌靥甜美,更勝春花,似乎連滿樓的鮮花都黯然失色。
花滿樓轉過身,面對着她。他聽到女子的聲音嬌美動人,卻帶着淡淡的哀愁與嘆息,道:“一番過雨,落花無數,已非昨日之顏色。”
花滿樓淡淡地笑了笑,道:“憐星,過來坐。”
憐星坐在花滿樓的身旁。他們靜靜地凝望着窗外,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春天的氣息在每一個角落裏悄悄融化,融化在和煦的春風裏,融化在明媚的陽光裏,融化在萬紫千紅的鮮花上。
“花滿樓。”憐星垂着眼眸,忽然低聲地問道:“你有沒有我姐姐的消息?”
花滿樓默默地搖了搖頭。
憐星沉默着,只輕輕地咬着櫻唇。在這個陌生的異世裏,她形單影只,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我相信姐姐就在這裏,她一定會來找我的。”憐星忽然悠悠地說道,“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花滿樓轉過頭對着憐星,道:“你和你姐姐的感情肯定很好。”
憐星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帶着溫暖而幸福的笑容,柔聲道:“她是我的姐姐……”
不管邀月做過什麽,憐星始終相信,姐姐是愛她的。
花滿樓也回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忽然想起了什麽,道:“我父親六十大壽快到了,到時候江湖各派都會前來道賀,我的朋友陸小鳳也回來,或許他能幫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我很害怕寫花滿樓,就怕一不小心就寫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