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司徒姐妹
長安的雨未停。春雨濛濛,在碧綠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漣漪。一雙燕子剛剛從綠柳絲縧中飛出來,輕輕地落在橋頭的白玉杆上,啁啾私語,也不知道在說什麽。春風帶雨,空氣中飄散着桃杏的芬芳,卻比桃杏的花香更醇,更醉人。
花無錯覺得自己已然醉了。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他的心已經沉醉在如詩如畫般的景致中。景美,人更美。那河邊撐着綠油傘的女子,宛如春雨中的梨花,天姿靈秀,高潔出塵。
花無錯望着望着,忽然間低落地垂下了頭。方才他在酒樓中鼓起勇氣向女子說了自己的名字,女子卻什麽也沒有再說,只微微颔首,淡然地轉身離去。
他多想知道女子的芳名,是何方人士,要去哪裏,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竟然默默地跟了上去。
女子走得不遠,她撐着油紙傘,在雨中緩緩而行,在碧綠的湖水之畔,終于停了下來。駐足遠望,靜美如仙,也不知在想什麽。
花無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一向是個老實聽話的孩子。無錯,無錯,雖然人不肯能永遠不犯錯誤,至少花無錯長這麽大還沒犯過大錯。但是現在,他心裏卻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事,一件很大的錯事。
當花無錯再次擡起頭的時候,湖畔已不見佳人。他的心慌了一慌,舉目四望。只是眨眼間,那個女子能去了哪裏?正在慌亂之際,花無錯突然感到脊背上被重重一點,然後他整個人已經不能動了。
花無錯覺得自己的脊背上已經冒出了冷汗。他雖然功夫不錯,但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又是初次行走江湖。他第一次感受到,“江湖險惡”這四個字的意義。有比他武功更高的人,有比他心更冷的人,有想不出的計謀詭計,險惡重生。
“是誰?”花無錯定了定神,緩緩地出聲問道。
沉默了一會兒,背後終于有聲音響起,冷冷道:“不許再跟着我。”
花無錯的心跳了一下,欣喜道:“姑娘,原來是你!你還沒走……”然後身後又被重重地點了一擊,花無錯連話都不能說了。
花無錯還沒明白過來,忽然間女子裙袂蹁跹,已經轉到了他的面前。
邀月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她還是第一次被人明目張膽地跟蹤。要不是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要不是邀月如今的性情收斂了很多,恐怕少年早已死在邀月的掌下。
“你要是再敢跟着我,我就挑掉你的手筋腳筋!”邀月目光冷峻,話語中明顯帶着不悅。
花無錯輕輕地垂下了眼皮。他心裏有好多話想解釋,奈何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他的心情複雜又沉重。大概他真的做錯了,才會讓人家産生了誤會。
杏花春雨,柔柔綿綿,沾濕了少年的青絲,也朦胧了他明亮清澈的眼睛。他默默地望着女子漸行漸遠,消失在濛濛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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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總是一個容易産生誤會的時節。
花無錯不知道自己這樣在湖邊站了多久,他只知道雨終于漸漸停了下來,空氣中混雜着泥土的氣息、草木的清香、春花的芬芳,淡淡地,悠遠綿長。
一輛輕巧的馬車,沿着河畔的青石板路駛來。花無錯的眼睛動了動,心裏也不知道是希望有人幫他,還是不希望被人看見這副狼狽的樣子。
但他終于還是被發現了,只聽見車上一個語聲驚呼道:“看,那個人好像被定住了!”
一個年輕的少女的聲音,如柳莺般清脆婉轉,然後車簾被輕輕揭起,露出一張桃杏般的嬌顏。少女看着花無錯,眼若秋波流轉,吃吃地笑着,竟像是發現了最有趣的事情。
“你怎麽被定在這裏了,肯定是做錯了什麽事情?”少女率先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然後其他人也從車上陸續出來。
四個年輕美麗的少女,如春花般嬌美動人,四雙美麗明亮的眼睛打量着花無錯,或是忍俊不禁,或是抿嘴淺笑。
花無錯的臉立刻像被火燒了一樣通紅,他垂着眼睛不去看她們,只羞愧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最先見到的那個女子走到花無錯面前,笑道:“看你也不像是個壞人,我先給你解穴再說。”
花無錯心裏一喜,卻見女子兩根青蔥般的手指突然出動,在花無錯胸前的大穴點了幾處,竟是玄門正宗的解穴手法。
花無錯忽然感到自己的喉嚨有了知覺,他動了一動,出聲道:“謝謝姑娘,麻煩将我其他處的穴道也解了吧。”
女子沒說話,只轉過頭看着年齡最長的一位。年齡最長的女子緩緩地開口道:“三妹不要急,我們先問問清楚再說,要真幫錯了人可就壞了。”
其他三個女子點頭附和。她們雖然年紀輕輕,行事卻是謹慎。
花無錯道:“我,我叫花無錯。”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像別人報上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本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
四個女子聽後互相看了幾眼,又細細地端詳了花無錯一會兒,然後為首的女子道:“公子可是江南花家的小少爺?”
花無錯愣了愣,道:“正是……”
為首的女子忽然笑道:“這可真是巧了,家師正要前往貴府拜壽,想不到竟在長安遇到了花家的公子。”
花無錯坐在馬車裏。他遇見的四個女孩子,竟然是峨眉派掌門的嫡傳弟子,司徒鳳、司徒凰、司徒莺、司徒燕。
現在司徒莺,也就是最先見到的那個女孩就坐在他的身邊,司徒鳳、司徒凰、司徒燕并排坐在他的對面。
花無錯從來沒有和這麽多女孩子在一處過。他覺得自己的眼光落在哪裏都不是,最後只好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鞋子已經被雨水沾濕,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很窘。
馬車內平靜無語。花無錯一邊盯着自己的鞋子,一邊心裏慢慢尋思着。峨眉派遠在蜀中,聽司徒鳳所言,峨眉派掌門人受邀去花家拜壽,去江南的路怎麽也不該經過長安。不知道峨眉派繞道遠行,不知何意?
說道峨眉派,花無錯雖然未涉江湖,但對江湖之事也知一二。他的父親和叔叔們在江湖上都頗具名聲,尤其是他的七叔叔。
七叔叔不但在江湖上有名,還有個更有名的朋友。打小他就喜歡纏着七叔叔的朋友,聽他講江湖中各種有趣的故事。
以他所知,八年前峨眉派掌門人獨孤一鶴死在西門吹雪劍下,其後由掌門弟子馬秀真接任掌門,後五年馬掌門禪位,由其師兄張英風接任掌門。峨眉派雖然幾經變動,但在江湖上卻仍是屹立不倒。
峨眉派現任掌門的武功之高,他是不知道,但峨眉派在江湖中的勢力可是蒸蒸日上。昔年唐門四個最出衆的子弟身死人手,峨眉派在蜀中獨秀一枝,其後廣招弟子,赈災救民,樂善好施,在民間頗具美名,又借幽靈山莊一案壓制武當,中原镖銀之案樹威江湖,又與各武林世家名門聯姻,隐隐有七大劍派領袖之勢。
正在沉思間,花無錯突然感到自己的衣袖被輕輕地拉了拉。花無錯默默地轉過頭,卻見司徒莺輕笑着打量他,道:“你怎麽不說話呢,難道鞋子上也長出了花?”
其他人也都忍不住笑起來,惹得花無錯又鬧了大紅臉,心裏嘀咕着道:“難怪陸叔叔說峨眉派的女子都不好惹,他果然沒說錯。”
“你得罪了誰呀,怎麽就被點了穴呢?”司徒莺又笑着道。
花無錯默默地低着頭,沒說話。
司徒莺道:“你是不是被人欺負了?沒關系,告訴我們,我們幫你教訓教訓那個人。”
“沒有……”花無錯輕輕地嘆道:“其實都是我的錯,今天多謝各位女俠出手相助。”
花無錯沒有再說話,司徒姐妹們也心照不宣地不再去揭他的傷疤。馬車一路緩緩而行,駛進了長安城邊的一家棧。
司徒鳳對着花無錯道:“公子,你住的棧到了。”
花無錯點了點頭,又謝了一番。司徒鳳看了看坐他身邊的司徒莺,笑道:“花公子,後會有期,江南再見。”
花無錯下了馬車,抱拳拜別道:“後會有期!”
馬車已經駛遠,但有些東西好像不經意間已經遺落在原處。
司徒鳳抿嘴打趣道:“好啦,人已經走遠了,又不是不再見了。你呀很快就能進江南花家的門了!”
司徒鳳是對着自己的三妹司徒莺說的。司徒莺淡淡地撇過頭,道:“我都不知道大姐在說什麽。”
衆人皆笑。司徒鳳又笑道:“也不知道剛才是誰盯着別人看,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地只能看地上了!”
司徒莺撇了撇嘴,道:“哪裏是我看多了,明明是個呆子,還是個喜歡看自己鞋子的呆子。”
司徒鳳道:“人人都說花滿樓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這花無錯與他雖然是叔侄,也有其風範,怎麽就成了三姑娘口中的呆子了呢!”
司徒莺惱道:“好了好了,不說了。大姐可別光顧着看我笑話,誤了師傅交代的正事。”
司徒姐妹都正了正神色。司徒鳳忽然間從衣袖中抽出一副畫卷,然後慢慢打開,沉思道:“這次繞道長安,乃是為了尋找師叔。據探查消息的同門所報,師叔前段時間正是和她在一起。”
一直安靜不說話的司徒凰嘆道:“師叔一別三年,每年也只是寄回幾封平安信。師門上下都甚是想念師叔。”
司徒鳳點了點頭。最小的司徒燕打量着畫中的女子,道:“有沒有查出來,這個女人是誰?”
司徒鳳目光一冷,緩緩道:“不知道,剛剛得到的消息,她曾經和西門吹雪在一起。什麽身份來歷委實不知。”
“西門吹雪?若這個女子和西門吹雪有幹系,師叔帶着她,難道是,難道是……”司徒莺沉吟着,面色一白。
車內突然間安靜了下來。她們雖然年紀還小,但當年西門吹雪殺師祖獨孤一鶴之時,她們已經入門,當然知曉峨眉派與西門吹雪的恩怨。
司徒鳳收起了手中的畫像,輕嘆道:“師傅也正是擔心師叔的安危,才突然決定北上尋找師叔。不想到了長安,派出那麽多人手,還是沒有音訊。”
司徒凰道:“師叔,可能不想被我們發現……”
司徒鳳看了司徒鳳一眼,緩緩嘆道:“不管走多遠,師叔都會回來的。因為她,是我們前任的峨眉掌門……”
作者有話要說:司徒姐妹的名字确實在中出現過呀,借用一下,為邀月去花家做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