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花本無錯
“你……”邀月愣了一愣,然後微微側首,淡然道:“你說的一點都不好笑。”
“但是你卻真的要走了。”女子邊輕嘆道,邊慢慢地站了起來,靜默地望着前方。
幽谷清寧,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也吹起她長長的青絲,單薄的青裙。她眼若春水,淺笑輕颦,清又淡雅,緩緩而道:“我也真的要走了……”
邀月道:“你要去哪裏?”
女子回首望着邀月,淡淡道:“塞北大漠,江南水鄉,北國冰雪,南海之濱,山河之壯麗,足夠我走一生了。”
邀月道:“一生?”
女子淺笑道:“一生,一世。”
邀月輕嘆道:“這聽起來并不美好。”
如果人的一生只是一個人的旅程,那實在是太孤單太寂寞。邀月很想立刻就看看面前這個女子,她想透過女子的眼眸望進人的心底,看看那顆心是否如真如聲音那般,那般輕悠而淡然?
女子忽而輕聲嘆道:“不管怎樣,也總比永遠困在原地,畫地為牢要好。我已經給了自己自由,就應該好好享受自由帶來的快樂。”
“你會快樂的。”邀月堅定道。她已經聽了太多深夜裏哀婉的笛音,她更懷念女子為她而作的那一曲,清靈、明快、歡暢。
女子微微笑了笑,點頭道:“好。”
她輕輕地說了一個好字,邀月突然也站了起來,正色道:“這是你的承諾!”
“我的、承諾?”女子緩緩問道。
邀月堅定道:“對,這是你的承諾。既成此諾,必守一生。我,我也會遵守我的承諾……”
“真是個傻孩子……”女子走到邀月的面前,輕輕地捋了捋邀月鬓邊的碎發,悠悠道:“君子重諾,更要從心。若心為形役,不若随心而為,也不負了這紅塵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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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月沉默以對。女子又抿嘴輕笑道:“你真的能一輩子都不見西門吹雪?”
“當然能,我既答應了你……”
“呵呵,恐怕你只能瞎了,這樣才能一生一世都不去見他。”女子輕笑着接過邀月的話。
邀月撇了撇嘴,淡淡地偏過頭。
女子忽然又沉着聲音緩緩道:“我真的,真的希望你們能在一起。”
邀月微微訝異地回過頭對着女子。她不知道女子為何說的如此肯定,連她自己都還……
卻聽女子接着道:“我真的很想看看,邀月宮主和西門吹雪,你們在一起會是怎麽樣子……”
“你,你胡說什麽!”邀月的臉色忽然微紅,心不知怎麽跳了兩下,乃至于她忽略了女子口中“宮主”二字。
這世界上還有第二個知道邀月宮主身份的人。
女子輕笑,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動聽,道:“我真的很想看看你是怎樣改變他的!”
邀月靜了一靜,沉聲道:“你覺得我能改變他?”
女子的笑聲忽然頓住,她靜靜地凝視着邀月,緩緩道:“你的到來,就是為了改變……”
然後女子不知響起了什麽,又輕輕地長嘆一口氣,忽然間像清風一樣轉身而去。
她像清風一樣,腳步輕輕地落在青芽萌發的草地上,踏着去年的落葉枯草,沙沙地輕輕地作響。
馬車上的風鈴,依舊在風中回蕩。邀月的心忽然緊了緊,大聲地對着背影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身形一頓,卻是默然不語。
邀月垂着頭,緩緩道:“既然都要走了,留個名字又何妨。”
女子也沒有回頭,只悠悠道:“宮素素是我的結拜姐妹,她叫我真真。”
“真真!”邀月輕念着名字,又問道:“你姓什麽?”
“姓……”女子沉默着,忽然又嘆道:“聲名不過身外之物。宮素素本姓慕容,乃慕容世家之女,我既認了她做姐姐,你不妨也當我姓慕容吧。”
“慕容,真真……”邀月低聲念着名字,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惶恐。
窗外正下着雨。春雨,春天,就這樣在不經意間悄悄來到了人間。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這裏雖然不再是詩人韓愈的長安,卻是後人心夢中永遠的大唐,那個盛世長安。
長安,的确是一個會讓人做夢的地方。邀月倚窗而坐,手中輕輕地握着一串風鈴,靜靜地凝望着窗外。
窗外輕煙細雨,纏纏綿綿,空氣中仿佛還彌留着那個繁華盛世的氣息。
邀月心裏忽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拿起桌上的茶杯,細細品茗。
那個女子已經走了多日,她什麽也不帶走,連從黃石鎮帶出來的這串風鈴都留了下來。她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永遠離開那裏,永遠忘記那裏。
自她走後,邀月将馬兒從車上卸下,簡單收拾了行李,然後一路悠悠而行,不覺已經入了長安。
這是她一個人的旅途。長安,只是一個偶然的相遇。因為連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邀月雖想去移花宮的原址看看,但要從北方去往南國,顯然路途遙遠,困難重重。
這裏的困難,除了要親自打點吃住等瑣事,更要緊的是,她沒有更多的盤纏。
想到這裏,邀月忽然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了胸前的衣襟。她現在所有的財産,除了那女子馬車中留下的一點銀錢,最貴重的就是那塊玉牌了。
玉牌,想到玉牌邀月就不禁想到了西門吹雪,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不過她邀月是個守諾之人,不見便是不見。縱是相逢相見又能怎樣?不過是徒添幾分憂惱。
和西門吹雪相處越久,邀月的心裏就會越加害怕。她害怕自己的感情付出的越多,最後受到的傷害卻越大。西門吹雪可以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卻不是一個可以輕易相愛的戀人。那還不如做朋友吧,真正的朋友,即使一生不見,即使生死相隔,也永遠不會忘懷。
愛情,她所受的傷害太大了,還不如有所保留地,去對待另一個人。
邀月慢慢地喝着茶。素雅的酒樓,未到飯口時間,只有稀稀落落的兩三人,倒還清淨,再加上這樣煙雨朦胧的天氣,連心都不由得放了下來。
聽雨,品茶,陌生的地方,無憂又無擾。若一定要邀月說出什麽擾惱的,便是不遠處的少年,那時時看着自己的眼光吧。
邀月不喜歡被別人這樣看着。她是移花宮主的時候,任何畏懼、探究,甚至鄙夷、仇恨的目光她都可以無視,因為高高在上的移花宮主就應該承受任何人的目光。但是現在,邀月只是一個最最普通的女子,她想過的是低調平和的生活,這些日子以來又是深簡出,她不喜歡被別人這樣看着。
但是邀月也不讨厭。這不過是個小小的少年,甚至可以說他還是個孩子。一個看起來很讨人喜歡的孩子,不但年輕英俊,彬彬有禮,而且很喜歡笑,笑得時候很甜。
一個笑得陽光燦爛、甜蜜快樂的少年郎,總是更加讨人喜歡,連邀月都無法忽視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突然擡起的目光與邀月的目光相接,忽然霍地低下了頭,雖然看不清面色,但他表現的卻是那麽腼腆羞赧。邀月心裏不禁好笑,然後又緩緩地移開目光,轉而去看雨。
過了半晌,少年忽然又擡起了頭,悄悄地看了邀月一眼。倚窗而坐的女子一手托着香腮,手腕圓潤,手指纖美,側影看起來安靜淡雅,眉宇間卻又仿佛帶着種淡淡的憂愁。
少年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又立刻低下了頭。他低着頭,仿佛在忏悔自己做過的事情。
他的确做錯了,一個正直的君子是不應該這樣唐突佳人,實在像個登徒浪子了。但是他偏偏忍不住,忍不住不去看那絕代的麗人。
淡去了那份孤高傲慢,沒有了那份不可一世,邀月的美,的确也擔得起任何人的矚目。豐姿綽約,出塵如仙,美麗不可方物。
過了很久,少年終于像是想通了什麽,不再去看邀月,只顧着埋頭吃他的面。滿滿一大碗面,色香誘人。
少年的面還沒有吃完,酒樓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喧嘩。忽然間五六個衣着光鮮的壯漢從門外走了進來,店小二點頭哈腰,熱情奉承,看起來氣派十足。
邀月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這些不過是當地的地頭蛇,便是有幾□手,也實在上不得臺面。吃面的少年也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繼續對付那碗分量十足的面條。
當那些男人們坐下來,原本清淨的酒店立刻變得吵吵擾擾。邀月娥眉微蹙,看雨的心情被一掃而光,于是留下銀子站起來,慢慢往外走去。
吃面的少年拿筷子的手忽然頓住,擡着頭癡癡地望着邀月走過。他的眼神撲扇,似是想說些什麽,卻又猶豫不決。
“小娘子,這是要往哪裏去啊?”一聲笑語打破平靜,只見一個滿身橫肉的男人從那桌上站起,忽然攔在了邀月面前,“哪來的小娘子,真是長得太漂亮!來,到哥哥這邊來!”男人他的目光直直地盯在邀月的臉上,臉上帶着猥瑣興奮的笑容。
吃面的少年突然咳了一陣,咳得他面上漲紅,差點将剛才吃下去的面都吐出來。
邀月淡淡地掃了一眼,冷冷道:“讓開。”
“不讓!”那男的真是不知死活,竟還歡天喜地地上前了兩步,滿身的橫肉亂顫,大大地張開雙臂想來擁抱邀月。
可惜他遇到的是邀月。邀月不是普普通通,沒有保護能力的女子,只要她的手一揮,這樣的貨色連頭豬都不如。
邀月的手已經微微動了,卻忽然間聽到一聲咤喝,道:“大膽狂徒,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
春天是一個多情的季節,也是一個勇敢的季節。扶弱除強,行俠仗義,熱血少年,就像一場夢,像夢一樣完美。
那群橫行無忌的男人已經抱頭鼠竄。邀月淡淡地看了一眼少年,道:“謝謝。”
少年不由地笑了笑,笑得幹淨又純粹,不但笑得好看,也很惹人喜歡。
邀月忽然間覺得有些慌神,她不得不想起,當年江楓的笑容也是如此迷人。
江楓的輕輕一笑,可以令少女心碎。後來邀月的心,果然也碎了。
少年看着邀月默然不語,不知怎麽鼓起了勇氣,道:“我,我叫花無錯……”
作者有話要說:那是江南花家的孩子,接下來就去花家,憐星妹妹在那裏
我真是把憐星當親女兒疼啊,定點傳送去花家了,求撒花!!!
話說花滿樓要是有兒子叫什麽呀,花滿天還是花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