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誰予此諾(倒V)
西門吹雪的寒目瞧了陸小鳳一眼,直看得陸小鳳心裏頓時顫了一下。邀月已經從西門吹雪懷裏離開,她神色平靜地站着旁邊,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只一邊捋着自己鬓邊的長發,一邊卻仍是悄悄看着西門吹雪。
無論在何時何地,西門吹雪總歸是她邀月認識的那個西門吹雪。邀月的眼裏帶着輕快的愉悅的笑意。
西門吹雪微微地側過頭,也沒有說話,便看到陸小鳳已經走了過來。
陸小鳳徑直走到邀月身邊,歉意地笑道:“邀月姑娘,你不要害怕,他是我的朋友西門吹雪。”
“朋友?你是西門吹雪的朋友?”邀月反問道。
陸小鳳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邀月忽然笑了笑,道:“我也是西門吹雪的朋友。”
陸小鳳的笑臉頓時僵住,他發現自己聰明的腦袋又轉不過彎來了。陸小鳳看了看邀月,又看了看西門吹雪,讪讪地回道:“原來你們認識?”
邀月緩緩地點了點頭。
西門吹雪雖是沉默着,但沒有反對。
陸小鳳覺得自己的心就好像在海水裏一點點地下沉,他竟然不知道西門吹雪有這樣一個朋友。雖然他自己的朋友很多,但西門吹雪一直以來的朋友就陸小鳳一個。更何況,別說是西門吹雪,便是整個江湖也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但陸小鳳從來不知道邀月這個人,更不知道邀月是西門吹雪的朋友。
陸小鳳看着他們兩人的眼光開始古怪起來。
奈何這兩個人卻直接無視了陸小鳳的存在。西門吹雪終于開口說了一句:“走吧。”說着已經轉過了身。也不知道這話是和誰說的,邀月卻已經先跟了上去。
剩下陸小鳳在後面不緩不急地跟着,心裏憋着好多話卻無人可問。
昆侖之巅到人間凡塵,也不過在須臾之間。望眼平川,雲消霧散,天朗氣清,他們并肩而立,恍然間又像是回到了那條荒廢的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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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黃昏寂寂,西門吹雪問邀月:“你相不相信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冷靜如邀月,當時也不禁感到驚詫,她凝視着西門吹雪的眼睛,最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邀月,終是相信西門吹雪的。
鬥轉星移,世事變遷,如今他們再次相遇,竟然就在了那個屬于西門吹雪的世界裏。
連西門吹雪也不得不感嘆道:“我真的想不到,你也會在這裏。”
邀月神色微凝,嘆息道:“我也沒想到。”
“你……”西門吹雪望着邀月,心裏忽然間有好多話想問,卻不知道該怎樣開口。邀月是怎麽來的這個世界的,她在這裏又經歷了什麽,她看起來似乎消瘦了很多……
邀月微微地笑了笑,她對上西門吹雪的目光,緩緩道:“你還好嗎?”
其實她更想知道,在分離的這些日子裏,西門吹雪會不會也和她那樣想起她,哪怕只有那麽一點點想念,而不是如當時離去時那樣決然。
她想知道,她的生命裏除了她的妹妹,還會不會有個人能偶爾想起她?
她望着西門吹雪,她的眼睛看起來是那麽深沉、柔軟又多情,就像是冰封的雪水冰湖,此時已經化成了溫潤的一眸春水。
西門吹雪輕輕地點了點頭。他發覺一別數月,邀月真的變了很多。不,從江楓那件事開始,她就已經在悄然改變。
情之一字,最能改變一個人。至少現在,邀月的性情變得比以前更好了。
西門吹雪問道:“你現在要去哪裏?”
邀月環顧四周,低頭沉吟着,緩緩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現在餓了。”
竹籬舍,半院梅花,一席素菜,幾酌小飲。到黃昏,水月清淺,幽美寧靜。
邀月仰首望天,天邊升起了一彎新月,她沉吟着道:“西門吹雪,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麽回來的?”
西門吹雪的身子一怔,沉思了半晌,才緩緩道:“不知道。”他确實不知,如今想來也還像是一場夢,宇宙之神奇玄妙,非人所能參透。
“連你也不知道嗎?”邀月輕聲嘆氣道,眼裏是淡淡的失落與迷茫。
若說她不想回去是假的,那裏還有她唯一的親人;但若要她真的回去,她心裏斷然又會不舍和。邀月心裏矛盾極了。
西門吹雪看着邀月,緩聲道:“既來之則安之,至少在這裏,我可以照顧你。”
邀月的心忽然一顫,她沉聲靜氣地問道:“你照顧我?”
西門吹雪淡淡地點了點頭,道:“你可以暫住在萬梅山莊。”
邀月沉默不語。
西門吹雪以為邀月不肯,接着道:“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借你一筆銀子安頓下來。”
“借我銀子?”邀月忽然垂下了頭,沉着氣緩緩道:“西門吹雪,你莫要忘了,你還欠我六千五百兩銀子。”
“你!”西門吹雪愣了半天,嘆道:“你可記得真清楚。”
邀月沉吟道:“別人欠我的,我一向記得很清楚……”
她心高氣傲,性情冷酷,愛憎分明,對有仇的人睚眦必報,對待自己愛上的人也如此,最後卻是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江楓欠她一條命,卻不欠她一段情。
西門吹雪看着邀月失神的樣子,道:“你可以慢慢想想。如果你想要銀子,我現在就可以付給你。”
“不!”邀月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忽然對着西門吹雪道:“如果我去萬梅山莊不想走了,你會不會照顧我一輩子?”
西門吹雪心頭怦然一震,腦中只回蕩着邀月的那句話——“你會不會照顧我一輩子?”他整個人已然怔住,不知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邀月輕輕地笑了笑。她笑自己的行為怎麽這麽冒失這麽傻呢?她肯定是一個人住在山上久了,她還是那麽害怕孤獨。
“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朋友之間是不是就這樣玩笑的?”邀月輕松地笑道:“我想倘若住的久了,到時候你肯定要趕我走了!”
西門吹雪撇過頭,冷冷地道:“朋友之間,不是這樣開玩笑的。”
兩個人突然都沉默下來。既然沒有回答,便就将這話當做笑話,順風而過吧。
邀月緩緩地說道:“為了不被你趕走,我想我還是暫時不去拜訪萬梅山莊吧。”
黑夜寂寂,有白色的霧,霧氣漸濃。塞外的冬夜,就是這樣清寒苦冷。苦寒的冬夜,也總是更加讓人無法入眠。
邀月靜靜地凝立于窗前,望着迷迷蒙蒙的霧夜,眼裏也是如白霧般的朦胧缥缈,心裏只覺得這樣的生活,十分的黯淡無趣。她不懂人生為何會是這般的寂寞和孤獨。
邀月輕輕地嘆息着,她又想起了西門吹雪。她總是那麽在意別人對她的好,哪怕是一點點,也總想緊緊地抓住,永遠不要放手。她總是那麽得寸進尺,那麽貪心,那麽渴望擁有一切的幸福。
邀月給了西門吹雪一生一世的要約,可惜西門吹雪沒有給她一個承諾,哪怕只是一個拒絕。邀月想,當做玩笑而過也好,這樣他們至少還是朋友,她還可以擁有一個朋友。
邀月默默地垂下了頭。她想明天還是和西門吹雪道別吧,天下那麽大,她可以一個人出去走走,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不用背負過去,不用背負責任,不用背負任何的感情。
邀月輕輕地将窗阖上,然後靜默地回過身,走到桌前将那盞紅燭吹滅。
燈滅,世界驟然一黑。在這一黑的剎那,邀月心中的那根弦突然繃了一下。她從來沒有産生過這樣強烈的感覺,一種仿佛游離于生與死之間的感覺。
好厲害的身手,好可怕的功夫。邀月也不得不心中佩服,她竟然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麽進來的。
邀月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這個人,卻又像是什麽也沒有看見。他比夜更加漆黑,比霧更加朦胧,他整個人好像已經與黑夜與白霧溶為一體,迷迷蒙蒙,若有若無。
邀月冷冷地開口道:“閣下來此作甚?”
黑夜裏忽然響起一聲嗤笑,他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悠悠傳來,道:“你總該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
邀月語中的笑意更加冷了,緩緩道:“閣下莫非是來謝我的?”
“謝你?”那人淡淡地回道:“我為什麽要謝你?”
邀月道:“謝我替你殺了兩個心腹大患。”
那人笑道:“就他們幾個還配成為我的心腹大患!”語聲中是說不出的譏诮之意。
邀月忽然嘆道:“以他們的武功,的确不能成為你的對手。你處心積慮,難道不是為了你的子孫後代,千秋大業?否則江湖中也不會出現那麽多的羅剎牌。”
這個世界上除了真正擁有羅剎牌的人,誰還能造出那麽多以假亂真的羅剎牌?這件事情到最後,誰才是真正受益的那個人呢?
如果傳說中的玉羅剎沒死,他便是那個人。
那人目光直視着邀月,但是已經不笑了。
邀月不知想起了什麽,沉吟道:“說什麽千秋萬代、萬世不變,縱然你留下了這麽大的基業,到了子孫後輩手中,如果他們自己不夠強大,也不過是扶不起的阿鬥。得江山易,守江山難。”
邀月擡起頭凝視眼前的人,悠悠道:“但你一定是個好父親,竟能為你兒子做到這樣的地步。只是可惜……”可惜,這樣一個苦心積慮的父親已然失去了最愛的兒子。
那人似乎聽出邀月未盡的話意,忽然冷笑道:“你以為我兒子已經死了?”
邀月笑道:“難道我所接觸所知道的都是假的?”所謂的枯竹是假的,羅剎牌是假的,現在連死去的人都是假的,在這裏她還能得到是什麽真的?
那人悠然道:“死在他們手裏的那個人,是真的玉天寶,但是玉天寶卻不是我的兒子。”
邀月道:“那你的兒子呢?”
那人的語聲中忽然有些傷感,緩緩道:“就在我兒子出生的那一天,他的母親就死了。七天後,我就将他交給一個我最信任的人去管教,也就在那一天起,我收養了別人的兒子作為我的兒子。”
邀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孩子離開我。”
那人亦嘆道:“假如一個孩子生下來就是羅剎教未來的教主,又沒有父母的管教,他會成為什麽樣的人,他怎麽來繼承我的基業?”
邀月冷冷地譏笑了兩聲,淡淡道:“別說是一個小小的羅剎教,便是傾盡天下又如何?我寧願自己的孩子做一個平凡的人,也不願意受骨肉分離之苦,更不願意孩子知道身世後,整個人生留下遺恨。”
玉羅剎道:“你覺得他會恨我?”
邀月驀然轉身,冷冷道:“這我可不知道,你可以去問問你的兒子,他愛不愛你這個教主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