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變幻人間
那十根短劍,分明就是魏無牙的十根指甲,四寸有餘,真氣貫注指尖,便像利劍般彈出,像邀月擊去。距離之短,來勢之急,真是讓人避無可避。邀月一躍而起,落到一丈開外,然後真氣凝聚,攔腰一擊。
堂堂鼠君縱橫江湖,令人聞風喪膽,在移花宮主面前也不過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魏無牙像一根脆弱的枯枝,“咔嚓”一聲落到地上,渾身動彈不得。
邀月渾身充滿了殺氣,冷酷而嚴厲地問道:“我妹妹呢?”
魏無牙面無人色,痛得冷汗直冒,咬着牙道:“邀月,邀月,你竟然這麽狠!”
“我的名字也是你這種人叫的?”邀月冷冷地哼一聲,道:“要想死的痛快些,就快說出我妹妹的下落!”
魏無牙兩只小眼死死地盯着邀月,嘴角是惡毒的笑容,緩緩道:“你今生休想再見到憐星!我,我對你一往情深,你竟然,竟然……我魏無牙士可殺,不可辱!”他說着竟然一掌擊向自己的天靈蓋,活活将自己打死了。
邀月冷冷地望着死去的魏無牙。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向大殿外走去。
滿園的梅花,樹倒枝折,狼藉一片。這美麗的仙境,此時荒涼、死寂,猶如地獄般毫無生氣。邀月沉默地站在最大的那株梅花樹下。
滿樹繁華,剎那即逝,便是她也留不住。
如果連憐星都見不到了,那這個世界是不是真正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邀月突然間冷得顫抖。她的心,她的手,她的唇,她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她從來沒有産生過這樣一種恐懼和無助。她慢慢地舉起手,沉默地凝視着自己的指尖。
“宮主!”一聲聲呼喚将邀月從失神中喚醒,移花宮的婢女們紛紛向邀月趕來,跪在邀月的面前。這群桃羞杏讓、燕妒莺慚的少女們,經過長時間的打鬥,如今香汗淋漓,嬌喘籲籲。她們畏懼地伏在地上,等待主人的發落。
邀月冷冷地望着她們。她忽然覺得,她眼中卑微渺小的婢女們,比她相信中還要強大,甚至是,還要可怕。
“無牙門下怎麽會這樣輕易攻陷移花宮?”邀月緩緩道。
沒有婢女敢回話。
“魏無牙怎麽會知道憐星宮主的下落?”邀月接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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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們的身體已經在發顫。
“說!”邀月大聲怒喝道:“你們,你們中竟然有魏無牙的奸細!”
她憤怒地指着她們,手指發白,甚至也在顫抖。
森嚴的宮禁,嚴苛的刑法,還是不能阻止這些人背叛自己。一個花月奴奪走她的索愛,一群婢子甚至敢要她邀月的命!
“婢子不敢,婢子對宮主絕對忠心耿耿!”婢女們紛紛磕頭求饒。
“憐星現在在哪裏?”邀月緩緩問道。
婢子們面面相觑,然後紛紛回道:“婢子不知。”
邀月冷笑道:“不知……”
“她們的确不知道。”梅林中忽然間轉出一個人,風流窈窕,語笑嫣然。
“我的婢女……”邀月的面上是說不出的譏笑,向她走來的正是奉命侍候憐星的花沁玉。
花沁玉緩緩地行禮道:“見過邀月宮主。”
邀月沉默地閉上了眼。這個時候,殺戮都已經不能挽回她一絲的信任。
花沁玉微笑道:“宮主想見過憐星宮主也不是不可能……”
邀月冷冷道:“你想要什麽?想要我的命?”
花沁玉緩緩地搖了搖頭,道:“魏無牙告訴我,邀月宮主不死,我永遠只是宮主的一個婢女。我想他說的是對的,現在我還是宮主的婢女。”
邀月睜開眼睛,冷笑,道:“想借魏無牙之手殺了我,實在異想天開。”
花沁玉道:“我也覺得魏無牙實在異想天開,他雖然收買我,但我也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不過是乘勢娶宮主而已。我知道宮主的內傷一直沒有好,現在是最好的時機。要想宮主答應我們的條件,自然只能從宮主最在乎的人上下手。”
“你們?”邀月冷冷道:“你們是誰?”
花沁玉低着頭環顧四周,道:“所有人。”
所有人,這些匍匐在地方的婢女們,忽然間紛紛站了起來。
一個人的勇氣,可以傳染所有人。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所有人的力量卻足以改變一切。這群生活在嚴刑峻法下的宮人,一旦有一絲自由的希望,就會群起而反抗。
邀月第一次在婢女們面前感到無助。一個花月奴能以正妻的身份斥責她,一群婢女也能以團結的力量逼迫她。
“好,給你們自由。”邀月緩緩地說,然後轉身出了移花宮。
這既然是一座誰也不想再住的禁宮,便給你們自由。
邀月緩緩地向遠山走去。
在陽光下,山是如此高大,水是那樣奔騰。這是大自然,這是不是每個人都渴望的自由?
邀月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掙脫了樊籠。
她站在高山之巅,耳邊有風聲嗚咽。她看着底下雲霧缭繞,所有的人、樹、屋都渺不可見。她看見天上的藍天和白雲,澄澈、潔白,離她這麽近。她看見陽光靜靜地灑在冰湖之上,蕩漾着金色的碧波。
她也只看到了自己一個人。她靜靜地站在高山之巅。
“西門吹雪,你難道真的走了嗎?”邀月緩緩地垂下了頭。
“這樣也好,這樣你就不會看到,我不但得不到任何人的愛,連母親留給我的移花宮都失去了。”
“你如果回來找我,要是看到移花宮沒了,是不是也會笑話我?”
邀月默默地跪在了地上。淚水,一滴滴地,靜靜地從她的眼裏流下。
她從來沒有哭過,連母親去世時,她也只是摟着憐星靜默不語。
現在,她失聲痛苦着。不用顧忌自己的身份,不用維護自己的尊嚴,她像一個孩子那樣哭泣着。
她跪在冰冷的泥土上,她的腳已經站不起來。魏無牙那十根指甲,還是趁她不備傷到了她。可怕的毒,正一點點地在她的血液裏流淌。
可是她已經不想運功抵擋。她甚至也不想急着讓她的妹妹憐星見到,見到她強大的姐姐,現在是如此失敗和無助。
她漸漸地陷入了昏迷,她在昏迷中聽到憐星的聲音。
憐星叫她姐姐,不知道什麽時候她才能再聽到。
乾旋坤轉,剎那芳華。
一潭碧綠的湖水,湖面如鏡。陸小鳳對着湖水照了又照,撫摸着自己最愛的兩撇胡子,心裏是無比的滿足和快樂。
陸小鳳一直是一個快樂的人,即使他也有着各種各樣的麻煩,但陸小鳳始終是個快樂的人。一個快活的浪子。
陸小鳳樂呵呵地走在去萬梅山莊的路上。萬梅山莊的梅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盛放,即使未到山莊,就遠遠地聞到了花香。
等萬梅山莊下了雪,那裏就一定更美了。陸小鳳已經想到了紅泥小暖爐,與西門吹雪賞雪喝酒的快活日子。
在過去的日子裏,江湖算不上太平,也算不上不安寧。有些人死了,有些人還活着;有些人退出江湖,有些人還在高堂之上;還有些人失蹤了,不知死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又回來了。
西門吹雪回來了,所以陸小鳳特意去拜訪他的這位朋友。在過去半年多的時間裏,江湖上沒有任何西門吹雪的蹤跡,就在陸小鳳都以為西門吹雪失蹤的時候,西門吹雪有一天突然回家了。
西門吹雪回家後就再也沒有出過門。西門吹雪本來就不太出門,他一年最多出門四次。
每一次出門,西門吹雪都是去殺人。只是上一次出門,誰也不知道西門吹雪是去殺誰,更不知道西門吹雪有沒有殺死那個人。
連陸小鳳都不知道,陸小鳳很好奇,所以他要去拜訪西門吹雪。
疏影橫斜,暗香浮動。西門吹雪靜靜地倚靠在一張用青翅編成的軟椅上。遠處笛聲悠揚,空靈婉轉。
每次見西門吹雪,他都會這樣一副悠閑的樣子,靜靜地陪着陸小鳳喝上幾杯。
陸小鳳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微微皺了皺眉,道:“為什麽換成了女兒紅,我知道你最喜歡喝竹葉青?”
西門吹雪慢慢地舉起了酒杯,白色的杯,橙黃的酒,酒香缭繞。西門吹雪淺淺地喝了一口,沉吟道:“有時候換一種口味,也是好的。”
陸小鳳無所謂地點了點頭,然後也悠哉地靠在軟椅上,緩緩道:“西門吹雪,你最近去了哪裏?我想找你的時候,你連個人影也沒有。”
說完過了很久,卻不見人回話。陸小鳳霍地轉過身,然後看到西門吹雪正默默地凝視着他。
陸小鳳好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西門吹雪,你不要這麽看着我,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西門吹雪忽然笑了一笑,緩緩道:“陸小鳳,我很想你。”
陸小鳳的手一抖,差點将手中的杯子摔了下去,然後穩了穩心神,古怪地打量着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微笑着望着陸小鳳。
陸小鳳讪讪道:“西門吹雪,這裏要不是萬梅山莊,我都以為你是司空摘星那個猴頭假扮的。”
西門吹雪道:“你是我的朋友,我很高興再見到你。”
陸小鳳笑道:“我也很高興再見到你。”陸小鳳又大笑了幾聲,道:“西門吹雪,既然你當我是朋友,那這次你再幫我一個忙……”
“這一次,我不要你剃了你那兩撇胡子。”西門吹雪道。
“真的!”陸小鳳喜出望外,又細細地打量着西門吹雪,道:“西門吹雪,你好像變了。”
西門吹雪微微垂下眸子,道:“我哪裏變了?”
陸小鳳沉吟道:“說不出來,不過你肯定變好了,否則也不會容易就幫我。”
西門吹雪笑了一笑,道:“這麽多年,我幫過你的次數還少嗎?”
陸小鳳笑道:“不少不少,哈哈,這一次,你要去的地方是昆侖之巅,西方魔教會在那裏聚合,選出新一代教主。”
西門吹雪沉思道:“西方魔教?”
陸小鳳道:“正是。西方羅剎教教主暴病而亡,教主的兒子死的不明不白,所以羅剎教中人心不穩,我正在調查此案,請你過去,也是以防生變。”
西門吹雪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