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移花宮亂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但她還是固執地前來相送。就算人已走了又如何?邀月微微地笑着,世上還有她追不到的人嗎?
西門吹雪眼中的光芒動了動,卻又沉聲道:“你不該來找我。”
“為什麽?”邀月目光灼灼,輕笑道:“這不是待的禮數嗎,難道我做錯了?”
西門吹雪微微側首,避開邀月直視的目光,淡淡地回道:“沒有。”
然後又是兩個人的沉默。
邀月慢慢地低下了頭。她又何嘗不知道自己不該來找西門吹雪,但她竟然就這麽來了。義無反顧,沒有遲疑。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讓她的心中如此不舍?
邀月的心裏笑了笑。會是愛嗎?但與江楓是完全不同的,江楓讓她傾慕,讓她想象,讓她沉迷。西門吹雪,西門吹雪又有什麽好的?他永遠是那麽冰冷、遙遠、孤傲,他說一句話都像是恩賜,他還有人的感情嗎?
邀月不由地雙臂環抱,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和身體一樣寒冷。
“西門吹雪。”邀月笑了一笑,打破兩人間的沉默,道:“你請我去烤烤火吧。”
那堆火焰正漸漸暗了下來,西門吹雪添了些柴火,才讓火苗又重新燃起,熊熊地燃燒,照紅了兩人如雪的白衣。
他們坐在一起,雖然沒有說話,但火焰的熱力,漸漸給了邀月溫暖的感覺。
她低頭看了看,道:“你在烤肉嗎?”
西門吹雪點頭,拿起放在石上的兔肉,略一皺眉道:“只是弄髒了。”
邀月輕聲道:“我餓了。”整整一天,她滴水未進,如今正感到饑腸辘辘。
西門吹雪道:“我再去抓一只。”說着坐起了身。
“不用了。”邀月忽然間一伸手,便牽住了西門吹雪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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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吹雪回過頭望向邀月。她的目光澄如秋水,也靜靜地凝視着他,道:“切一些幹淨的吃吃便罷了。”
西門吹雪回到邀月身邊,從行李中拿出一把小刀,利索地将兔肉上弄髒的部分切去。
他做起來和殺人一樣完美,然後将整塊雪白的兔肉遞給邀月。
邀月搖了搖頭,道:“給我切一小塊吧,我吃不了這麽多。”
邀月拿到了一大塊兔肉,然後擡眼看了西門吹雪一眼,西門吹雪正慢慢地低頭吃着餘下的兔肉。他吃得津津有味。
邀月抿嘴一笑,然後輕輕地咬了一口。肉質鮮嫩,卻也談不上什麽味道,只是那淡淡的烤肉的香味,讓她回味和留戀。
西門吹雪,我們一起喝過酒,吃過肉,是朋友,切莫相忘。
邀月心裏輕輕地嘆道,然後又擡頭靜靜地凝望着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突然間也擡起眼,對上邀月的視線。兩人皆一怔,然後匆忙地撇開目光。
“肉很好吃。”邀月低頭添着柴火,一邊緩緩地說道。
西門吹雪應道:“那很好。”
然後場面又冷了下來。邀月默默地仰首望天,這漫長的寂寥的黑夜,實在太讓人難熬。
二十四年的生命裏雖然度過了無數個這樣的黑夜,但是今晚,她忽然想說說話了。邀月悠悠地開口道:“西門吹雪,萬梅山莊是不是也種滿了梅花?”
西門吹雪撥弄着火堆,淡淡地回道:“是。”
“那花開的時候一定很美,那裏下雪嗎?”
“下。”
……
邀月問了很多很多問題,然後西門吹雪都只是那麽簡單地應對着。饒是這樣,邀月也覺得,和朋友聊天,真是件快樂的事情。
他們都是不輕易讓別人了解的人。他們的出生,他們的感情,他們的思想……他們都是神秘的、高高在上的人。但是若在永不再見的分別時刻,便是陌生人又何妨說一說,更何況他們是朋友了。
邀月最後閉上了眼睛,打坐休憩。其實她的腦子還清醒亢奮着,只是她覺得西門吹雪該休息了。
黑夜再漫長,也只是一閉眼,一睜眼,轉瞬即過。
邀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清明的,漸漸開亮的一天。她沉默地嘆息着,楞楞地望着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還在閉目休息。他閉上眼睛的時候,絕對沒有醒來時那麽冰寒冷漠。但每個人都會從夢中醒來的。
邀月正待喚醒西門吹雪,天空中突然想起一個尖銳的聲響,然後紅色的煙火在空中綻放。
這裏本離繡玉谷不遠,移花宮的宮人這麽快就找來了,卻不知何事能用上這樣緊急的聯絡手段。邀月的心裏也不禁一緊。
西門吹雪已經醒來,他沉默地擡頭看了一眼遠方,又向着邀月道:“移花宮?”
邀月點頭,沉吟道:“不知道移花宮出了什麽事情,他們從來不敢用這樣的方式來找我。”
西門吹雪道:“你該回去了。”
邀月沉默地低下了頭,然後緩緩地站起了身。西門吹雪也站了起來面對着她。
這才是真正分別的時刻。山之上,山之下,不同人,不同路。
“那我不送了。”邀月垂着眼眸,輕緩低沉地說道。
西門吹雪道:“保重。”
邀月的睫毛顫了顫,手突然緊了緊,輕聲道:“保重。”
西門吹雪颔首,然後從對面擦肩而過。遙遠的高山之巅,才是他的去處。
“西門吹雪!”邀月回首,突然大聲喚道。
西門吹雪只頓住腳步,淡淡地回道:“還有何事?”
邀月沉默一笑,緩緩道:“我不知道為什麽要相信你的胡話。如果你發現真的回不去了,移花宮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我,我也是你的朋友。這是你親口說的,不是嗎?”
西門吹雪默然,過了良久才說道:“好。”
這是朋友間的約定,卻不知道能不能實現?他是希望實現,還是不希望?
邀月走得很急很快。移花宮的哨聲,只有在緊急情況下才敢動用。而現在移花宮兩位宮主皆不在宮內,可能真的出事了。
煙哨之處果然有移花宮的婢女們守候,見到邀月紛紛下跪道:“回禀宮主,移花宮有歹人來襲。”
邀月冷笑道:“是哪個活膩了的人,敢來襲擊移花宮?”
一個婢女回道:“宮主,那人自稱魏無牙,是十二星相中的鼠君,前來移花宮是為了,為了求親!”
邀月的笑意更冷了,聽那婢女接着道:“婢子們氣憤不過,便和無牙門下的人打了起來。不想那人太卑鄙,竟然,竟然放出了老鼠。”
邀月冷哼道:“區區幾只老鼠,竟然讓移花宮束手無策,真是一群廢物!”
衆人伏地不敢說話。邀月遠遠地望了高山一眼,嘆道:“走,回去!”
移花宮的場景竟然比她想象中還要不堪。到處都是老鼠,到處都是老鼠啃噬的痕跡,花海狼藉不堪,宮殿殘缺敗壞。
“這……”走在邀月身後的幾個婢女吓得心裏發憷。宮道上橫陳着幾具女屍,屍體上密布的老鼠。灰色碩大的老鼠,像貓那般大,正在一點點啃食着死去的婢女們,如鐵鋸鋸木,蠶食桑葉,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邀月停步腳步,眉頭深皺,心裏疑慮不解。堂堂移花宮,怎麽會這麽快就讓一群鼠輩攻陷?
邀月她們才一停頓,突然間四處流竄的老鼠向她們撲來,成千上萬,甚是駭人。邀月冷冷一笑,只見她雲袖一揮,真氣震蕩,攻過來的老鼠剎那間血肉橫飛。
鼠群一下子驚得四散。從鼠群裏忽然走出一個身穿青衣、面貌醜陋的男人,向邀月躬身行禮道:“移花宮主,家師有請。”
邀月冷哼道:“小小的十二星相,竟然在本宮面前放肆!”只見她又一揮袖,那男人如老鼠般被震到遠地,口吐鮮血。
邀月緩緩地踱步過去,冷冷道:“前面帶路。”
魏無牙正在正殿中等待。移花宮最巍峨壯麗、最輝煌貴重的宮殿。他靜靜地坐在高臺的寶座上,閉目沉思。
他又小又矮,就像一個乖巧的孩子般端坐着,仿佛宮外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面色那麽平靜、安詳,甚至是純潔,他穿着一件最純白素潔的華袍,頭戴白玉冠。
他打扮一新,為了一生中最鄭重最嚴肅的事情,他是來像移花宮的兩位宮主求親的。想到這,魏無牙的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甜蜜的笑容。
突然間,一種迫人的殺氣呼嘯而來。轉眼之間,邀月已經緩緩地落到了殿門前。
魏無牙睜開了眼睛,他目不轉睛地望着邀月從門外一步步走來,蓮步無塵,風華絕代,他的眼裏閃動着興奮的噬人的光芒。
他已經從寶座上站了起來,緩緩地向邀月走去。他每一步都很鎮定,他的心卻如擂鼓般震動着、跳躍着。
“在下魏無牙,見過邀月宮主!”魏無牙躬身行禮,變現得溫文爾雅。
邀月卻突然退後了一步,非但不願意他再接近半步,更像見了毒蛇死鼠般厭惡,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
“宮主!”魏無牙輕笑着,卻也沒有再敢動半分,只柔聲道:“在下不遠萬裏而來,是特意來向宮主求親的!”
“求親?”邀月冷笑,咬着牙道:“上次被你僥幸逃過,你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宮主。”魏無牙微微垂下了眼眸,緩緩道:“在下自認為武功、智謀、財富,與宮主都足以相配。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如此相配的婚姻!”
“你,你!”邀月聽了氣得發抖,怒道:“你敢再說一個字!”她生來高貴,從來沒有人敢像她說出這樣的話,她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這樣不要臉的人。
魏無牙望着邀月,眼裏卻已經有了勢在必得的滿足與得意,他的目光貪戀地在邀月身上流連。
邀月突然一掌向魏無牙擊出。魏無牙身形已動,好不容易才逃過了那一掌。但邀月的掌法越來越快,下手越來越狠,不過幾十來招魏無牙被重重地打到在地。
魏無牙捂着胸口,喘氣道:“宮主難道不管你的妹妹了嗎?”
語聲才落,掌風堪堪停在他面門半寸之前。邀月厲聲道:“你說什麽?”憐星,憐星出門已有一段時間,魏無牙為何提到憐星,難道……
魏無牙顫聲道:“想不到,想不到邀月宮主的武功如此厲害,比憐星宮主要狠上百倍!”他的眼中是滿滿的受傷的神情。
邀月冷冷道:“你見過憐星?”
魏無牙冷笑,卻只問道:“宮主為何不肯答應我的求婚,莫非,莫非真的如江湖傳言那樣,你,你竟然看上了西門吹雪?”
他聽說西門吹雪陪着邀月赴英雄宴,他聽說西門吹雪和邀月同游姑蘇,他聽說西門吹雪進了移花宮,沒聽到與邀月宮主有關的信息,都無法避免聽到西門吹雪這個名字。魏無牙,魏無牙聽到西門吹雪就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
“西門吹雪……”邀月心頭一愰。西門吹雪,他現在去了哪裏?那巍峨的高山之巅,真的就是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大門?他,他竟然這麽決然,沒有一絲停留和猶豫。
“宮主,宮主饒命!”魏無牙突然乞饒,将想邀月爬過去。邀月心有所思,只厭惡地避開身。卻不料她心神稍有松懈,魏無牙的身子裏突然飛出了十根短劍,攻下邀月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