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鼠的愛
西門吹雪那一劍的揮出,已經超出了人類能想象的極限。那麽迅疾的劍勢,停頓得卻是那麽自然,于咽喉前一寸頓住,沒有半分的顫動。
掌櫃臉色蒼白,眼珠爆凸,已經駭得沒了人色,身體不敢有一絲動彈。
西門吹雪的人就如手中那把殺人的劍,他的聲音在黑夜裏聽起來低沉而冷酷,有一種直刺人心的迫力,道:“誰派你來的?”
掌櫃的喉結被森寒的劍氣刺激得止不住顫動,道:“沒,沒人……”
西門吹雪緩緩道:“我從來不向沒有武功的人出劍。”說着,他将手中的劍向前推進了半寸,劍尖紋絲不動。
掌櫃已經面容扭曲,滿臉豆大的汗珠,終于失聲道:“饒,饒命!”他一邊讨饒着,一邊伸手将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下。
如果之前那張臉是又老又醜,現在這張臉簡直,簡直是……倒懸葫蘆似的一張老臉,再加上一嘴山羊胡子,兩條細眉小眼,就算将他放到山羊窩裏去,也不會有人瞧出他是人來。
西門吹雪冷冷地看了一眼,收起手中的劍,道:“說!”
那人已經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道:“小,小人白羊,請西門大俠饒命!”他此時看起來真像是一只可憐的垂死掙紮的老羊。
西門吹雪道:“又是十二星相……”他說着轉頭看了一樣樓上那緊閉着的房門,慕容真真就昏迷着躺在那裏。
她白日裏還在湖邊和他說話,她說她想認識他,她的笑容單純無邪。
西門吹雪回過頭,眼睛寒冷如冰,緩緩道:“是誰向慕容真真下的毒手?”
白羊覺得自己都快窒息了,整具身體冰冷刺骨,哆嗦着道:“不……絕不是小人下的手,小人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得罪慕容家的大小姐!”
白羊掙紮着擡頭看了一眼西門吹雪,心漸漸沉了下去,低聲道:“是白夫人,她,她不想活了,看到慕容大小姐單獨在外,竟然妄想挑撥慕容家對付閣下……我,我之前真的一點都不知情!”
西門吹雪道:“白夫人就是那個掌櫃妻子,她在哪裏?”
白羊失聲道:“這個……我也在找她。她不愧是馬,逃命時比誰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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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吹雪沉默不語,目光冷冷地直視着白羊。
白羊慘然道:“我沒有說一句假話,只要閣下饒了我,我可以幫你去找她……”
那個“她”字還沒有說完,白羊突然瞳孔驟縮,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竟然是死了,鮮血從他背後的脊骨第七節處流了出來。
西門吹雪目光冷峻,他一動也沒有動。因為他已經看到了殺人的人。
這個人緩緩地從容地從門外走進來,身後跟着兩個人。一個高大魁偉,滿臉橫肉,像牛一樣雄赳赳氣昂昂;另一個又瘦又長,穿着條碧綠色的緊身衣,活脫脫像一條毒蛇。
這兩人雖然長得禽獸不如,但任是誰看了都知道,他們縱橫江湖,殺人無數,絕不是軟弱之輩。現在他們卻像最卑微的下人,小心謹慎地跟在那個人身後。
他們跟着的,不過是一個侏儒,一個又矮又小又醜的侏儒。沒有人會想象到世界上會存在這樣一個侏儒。
他的眼睛如豆,帶着山雨欲來時那種絕望的死灰色,但有時卻又偏偏會露出一絲天真頑皮的光芒,就像是個惡作劇的孩子。
他的臉歪曲而獰惡,看來就像是一只等着擇人而噬的餓狼,但嘴角有時卻又偏偏會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
現在,他正嘴角噙着這樣的微笑,高高地擡着頭,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也低頭望着這個人。世上最醜陋最陰暗的,豈非也是最狡猾最惡毒的?那一招出手,已經完全沒有留下餘地。
白羊可能從來沒有想過,殺死他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自己的同夥,連那兩個醜得像牛像蛇的人,也是臉色都鐵青,卻不敢說一個不字。
那個人陰森森一笑,道:“是我殺了他。”
西門吹雪淡淡道:“我沒必要救他。”
那人點頭道:“不錯,像他那樣丢人現眼的東西,活着有什麽用!”
西門吹雪已不再去看他。他實在不想再看這張只有醜陋和猙獰的臉,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就會吐。
那人突然嚴肅道:“本座乃是十二星相之首魏無牙。西門吹雪,本座想見你很久了。”
魏無牙的眼睛像餓狼一樣盯着西門吹雪,緩緩道:“本座時時刻刻都在想,西門吹雪到底是誰,長了一副什麽模樣。每當想到你,我就睡也睡不着,肉也吃不下……”
西門吹雪冷笑。他忽然想到,所有想着他的人,同時都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以消心頭之恨。從前是,現在也不會改變。
魏無牙果不出其然,咬着牙接着道:“尤其是想到你每天跟在邀月身邊,我就恨不得将你碎屍萬段,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西門吹雪忽然道:“這和邀月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關系!”魏無牙突然像孩子一樣蹦了起來,眼中流露出無限的幽恨之意,瞪着西門吹雪道:“你知不知道邀月是我什麽人?”
西門吹雪很認真地搖了搖頭。
魏無牙道:“她是我未來的妻子……”
可惜他那聲“妻子”才剛剛出口,突然一道烏光如閃電般襲來。魏無牙人小,躍身而起才堪堪躲過了這一道致命的襲擊。
西門吹雪側過頭,看到那扇門又緊緊關上,微微皺了皺眉。
魏無牙眼睛盯着生生釘入地上的細長小針,黯然傷心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西門吹雪不語。
魏無牙慢慢擡起頭,正色道:“世上最聰明最有智慧的男人,愛上世上最美麗最高貴的女人。這正是智慧與美麗的結合,是世上最嚴肅最相配的事!”
他一本正經地緩緩說來,像是說給邀月聽的,又像是說給西門吹雪聽的,又或者是說給自己聽。
西門吹雪無語。這真是世上最嚴肅認真,又最可笑可憐的一番話。
魏無牙終于咬了咬牙,含恨離去,末了還留下了一句話:“不日本座會親自去移花宮求親。”
西門吹雪沉默着望着魏無牙離去,然後他一回首便看到邀月一臉冰霜地站在身後。
“你為什麽不殺了他?”邀月冷冷地說道。
西門吹雪道:“我為什麽要殺了他?我殺的人雖多,卻不是一個濫殺之人。”
邀月咬牙道:“他對我不敬就該死!我想不到他竟然是個侏儒,才讓他躲過了那道針。”一擊不中,她不會出手第二次。
西門吹雪道:“你将慕容真真體內的毒針取出來了?”
邀月冷冷地瞪了一眼西門吹雪,沒有說話。
西門吹雪見她不說,便轉身上樓,想親自去看看慕容真真。
“西門吹雪!”邀月忽然開口叫道。
西門吹雪頓住身形,回頭望着邀月。
邀月緩緩道:“去燒些熱水來。”
西門吹雪不解,卻又聽邀月悠悠道:“慕容真真還沒有醒,她……”
“好。”西門吹雪點了點頭,遂往廚房走去,只遠遠聽到身後突然一聲響,好像是桌子被拍碎的聲音。
天還未明。廚房本來就又陰又小,混雜着各種蔬菜、酒肉和泔水的味道。西門吹雪忍受着這股難聞的氣味,終于找到了一盞油燈,慢慢地将它點燃。
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光下,地上裏赫然躺着兩具的屍體。從衣服來看,正是這家棧原本的掌櫃夫婦。他們緊緊相擁着,已經死去多時。
連西門吹雪見了都不禁動容。愛,是不是冥冥中最神奇最神秘的力量?它使人生死不渝,無怨無悔,給人以前所未有的堅強和勇氣。
無盡的冰冷的風,從屋外遠遠地吹來。秋風蕭瑟,長夜漫漫。即使他們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他們的一生是不是也沒有錯過?
西門吹雪終于燒好了熱水。這對他來說,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的發絲有些淩亂,白衣沾上了土灰,終于将滿滿一壺熱水燒開了。
當他提着銅壺走進那間房時,邀月正一個人坐在桌邊。桌上本來放着滿滿一囊水晶菊/花,現在美麗的花瓣已經被蹂/躏得粉碎。
西門吹雪慢慢地走過去,将銅壺放在桌上,道:“燒好了。”
邀月擡起頭,冷冷地看了西門吹雪一眼,哼道:“連燒個水都這麽慢。”
西門吹雪沒有理她。邀月的心情,顯然非常不好。他沒必要和一個心情不好的女人計較。于是西門吹雪轉過頭,向那張床看了一眼。
簾幕深深,卻看不清裏面的情形。西門吹雪道:“她沒事了吧?”
邀月正提起銅壺往杯裏倒水,聽到西門吹雪的話,手不禁一頓,低聲道:“死不了。”
西門吹雪側過頭,望着邀月悠然地坐着喝水,眉頭微皺,道:“水燒好了,然後做什麽?”
邀月手裏捧着水杯,慢慢道:“然後等天亮,等她醒來了。”
“就這樣?”西門吹雪問道。
邀月輕輕點了點頭。
西門吹雪走到邀月面前,直直地看着邀月,冷冷道:“那你讓我燒水做什麽?”
邀月擡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燒水當然是用來喝的,你還想怎麽樣?”
“你……”西門吹雪被氣得說不出話。他第一次下廚房,竟然是為她燒水喝。這個人不但霸道、無理、難纏,簡直就是可惡。
“果然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西門吹雪冷冷地甩了一句話,徑直往門外走去,卻不想門外突然箭似地竄出一個紅色的身影,眼看就要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