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峰回路轉
夜色正濃,熊熊燃燒的火把照亮了整個大堂,刀光映劍影,寒光照鐵衣。慕容正德站在最前面,冷厲又緩慢地說道:“慕容家在此行事,無關人等一律退出三裏。”
他的話說完,整座棧忽然間已經人去樓空。只有風在屋外低聲嗚咽着。蕭索的秋風中,一片肅殺之氣。武林世家的規矩,江湖中人大抵默認,尤其白日裏還是慕容山莊的座上,他們并不想破壞這個規矩。
雖然誰都想知道,慕容世家的高手為何會傾巢出動,甚至連慕容莊主都親自出面?
這還是夜裏,到了天明,各種消息都會在江湖中流傳。既身在江湖,就沒有秘密。
西門吹雪目光冷峻,直視着慕容正德。慕容正德也目光逼視着西門吹雪。他的臉色暗沉,雙手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已經爆出。
“西門吹雪,把人交出來!”慕容正德壓着聲音,冷冷開口。
慕容家果然是為了慕容真真而來!西門吹雪心中了然,卻只淡淡地回道:“現在不行。”
慕容正德咬着牙道:“你說什麽……”那語中壓抑着的怒火,似乎足以摧毀這裏的一切。
的确,身為慕容世家的家主,只要他一揮手,慕容山莊門下的高手就會暗器齊發,将西門吹雪置于死地。
他所顧忌的,當然還是女兒的安危。英雄宴會不歡而散,慕容真真失蹤,還有那處處留下的線索,幕後之人顯然就是在挑釁整個慕容世家。
西門吹雪道:“我說,誰都不許進這間屋子。”
慕容正德怒極。西門吹雪就站在門前,那門緊緊閉合着,也不知道裏面是何光景。以慕容真真的武功,不可能對外面的情形一點反應都沒有。慕容正德心裏一緊,他的女兒若是有個好歹,他怎麽向他的妻子還有其他女兒們交代?
慕容正德望着西門吹雪,忽然問道:“你可用劍?”
西門吹雪道:“正是。”
慕容正德道:“好!來人,取一把好劍送給西門吹雪。”
話落,忽然站出一個幹瘦的老人,緩緩道:“莊主不用吩咐別人取劍,用小人的劍便是。”那雙蒼白的瘦骨嶙峋的手,赫然高舉起一柄劍。銀色的細長的劍,寒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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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正德看了一眼,道:“老夫已經有十多年未見過你的劍了。”
老人道:“小人已經老了,這把劍跟着我也是無用武之地……”他緩緩說着,語聲裏盡是滄桑。“不過!”突然他語氣一轉,渾濁的眼睛裏突然亮了,亮得很可怕,冷冷道:“這柄劍飲過一百六十七個人的鮮血,一百六十七條冤魂厲鬼!這是一把殺人的劍……”
他說着,手輕輕地撫過細長的劍鋒。蒼白的手,銀色的劍。劍鋒利如昔,用劍的人卻已老。那只幹瘦的手,像情人般溫柔地撫摸着劍,卻止不住輕輕顫抖。
慕容正德緩緩道:“我慕容山莊從來不占任何人便宜,尤其是将死之人。這把劍,便姑且借與西門吹雪一用。”
老人躬身道:“小人遵命!”語聲未落,手中劍突然如驚虹掣電般,已經擊向西門吹雪。
好快的手,好快的劍!這簡簡單單的一招,已經将畢生的功力運入其間,難怪一百六十條性命會死在其下,連慕容正德看得眼睛都亮了。
結果,這閃電般的劍,卻只在西門吹雪一個轉身間,突然靜止不動。西門吹雪的手,已經穩穩地握住了劍柄。蒼白的手,銀色的劍,仿佛生了根般緊緊握着。
老人愣愣地看着,忽然輕輕嘆道:“西門閣下好俊的身手,老頭兒佩服。”他說完,向慕容莊主深深地做了一個長揖,也不說一句話,一個人徑直離去。
衆人大驚,皆望着慕容正德。慕容正德神色冷峻,只揮了揮手,淡淡道:“随他去吧……”
衆人沉默。西門吹雪忽然道:“你不留他?”
慕容正德冷冷一笑,笑中帶着種說不出的譏诮之意,道:“閣下總該知道,練劍的人,遲早難免要死在別人的劍下!”
“是……”西門吹雪低頭看着手中劍,緩緩道:“連逃避都無法逃避。”
一個真正的劍,每一劍的揮出都不給自己留下任何餘地。因為誠,對他的劍誠。現在這個老人,正要以他的方式,去驗證他對劍的真誠。
西門吹雪沉默。
這突然的一幕并沒有铩了慕容正德的威風。他心中怒火已盛,冷冷道:“現在你手中已有劍,就看看你還能不能擋住我慕容正德的去路!”
“殺!”慕容正德冷冷地說出這個字。他的身子甚至連一動也沒有動,他的手中既無劍,也無刀。
但他一聲令下,已經有十來位高手一齊向西門吹雪攻去。如一張天羅地網,神鬼都無處遁形。
因為慕容莊主最大的武器既不是劍,也不是刀,而是權勢!慕容世家要殺的人,都不必自己親自動手,自然會有人替他們去完成。
西門吹雪神色不動。他的手腕輕輕一轉,銀色的劍光閃過,刀與劍突然間如雨點般,“叮叮咚咚”地落在硬生生的地上。
竟然是一劍将這麽多攻擊的利器全部斬斷。衆人錯愕,愣愣地站在原地,已經不敢再攻進一步。
西門吹雪冷冷道:“讓他們都退出門外。”
慕容正德見狀,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全部退下!”
于是站在屋內對峙的,只剩下了西門吹雪和慕容正德兩個人。
慕容正德仔細地打量着西門吹雪,道:“西門公子果然名不虛傳。老夫是個求賢愛才之人,對江湖後起之輩一向寬容善待,本來也很看好西門公子,但西門公子的行徑卻讓老夫大失所望!”
西門吹雪冷冷笑道:“還真是蒙慕容莊主高看。”
“你!”慕容正德氣得雙目怒瞪,道:“西門吹雪,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夫若不是看你還有兩下,就不會跟你在這裏氣氣地說話!”
西門吹雪淡淡道:“慕容山莊也不過如此。你手下所謂的高手,就如一點點塵埃,我根本不用放在眼裏。”
慕容正德面色已經恢複平靜,緩緩道:“真正有本事的人怎麽會寄人門下?但以我慕容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只要我放出一句話,你應該想得到自己的結局。”
西門吹雪看着慕容正德,冷冷道:“慕容真真的确就在屋內。”
慕容正德眼色一緊,道:“你把她怎麽樣了?”
西門吹雪冷笑道:“我能把她怎樣!不過,你現在不适合進去看她。”
慕容正德咬着牙道:“為什麽?”他望着西門吹雪的樣子,簡直恨不得将西門吹雪活剝生吞了。
“因為……”西門吹雪只說了兩個字,卻怎麽也想不好該如何解釋屋內的情形。
一個赤/身/裸/體的少女,一個年富力強的男人,偏偏同在一間屋內,讓人不誤會也難。
西門吹雪遲疑間,身後的門忽然緩緩地開了。門竟然開了,連西門吹雪都震驚了。
他那雙冷漠的眼睛,驚奇地望着門內走出來的女人。輕紗羅缦,比天上飄下的白雪還要一塵不染,明亮的雙眸寧靜而飄逸,以一種極緩極優雅的步子,從容地從門內踏出。
邀月就這麽不可思議地從房間內踏了出來。連慕容正德都震驚了。
但慕容正德和西門吹雪想到的顯然不一樣。他的眼光在邀月和西門吹雪兩個身上徘徊,然後抱拳道:“原來移花宮主也在此處,失禮之處請宮主見諒。”
“見諒就不必了。”邀月淡淡地回道,眼光掃過西門吹雪,眼神裏帶着一絲得意,緩緩道:“慕容小姐病了。”
慕容正德急道:“怎麽會病了?”
邀月冷笑道:“自己的女兒都看不好,還在這裏耍什麽威風!”
她竟一點都未将慕容世家的家主放在眼裏,反而是在訓斥這個威風赫赫的慕容莊主。
慕容正德臉色一黑,卻也咽下了這口氣,行禮道:“請宮主讓我進去看看我女兒。”
邀月道:“本宮正在為她醫治,她身上被下了八道毒針,游走在體內,昏迷不醒。你雖然是他父親,但也是一個男人,進去多有不便。”
慕容正德聽到此,也大致知曉了緣故,想了想道:“宮主需要什麽盡管吩咐,慕容正德感激不盡。我待會兒會派人前來照應。”
邀月淡淡地點了點頭。
慕容正德再次拜謝,就這樣轉身離去。
一場你死我活的對峙,就這樣輕輕地化解了。棧裏靜悄悄的,忽然從角落裏鑽出掌櫃的腦袋。果然棧是他家的,這麽大的陣勢也沒讓這位掌櫃丢下自己辛辛苦苦經營的産業。
西門吹雪望着邀月,雖然想不通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但也淡淡地說了一句:“多謝。”
邀月冷冷地斜了西門吹雪,轉身進屋,然後“砰”地一聲将門緊緊關上。
“你……”西門吹雪看着緊閉的房門,終于還是敲了敲門,問道:“她怎麽樣了?”
良久,屋內才傳來邀月的聲音:“看來你真的很關心她。如果你真的為她好,就離這裏遠遠的。”
“為何?”西門吹雪又問道。
門突然開了一道小小飛門縫,邀月臉色陰沉,道:“看來你真的很想做慕容家的女婿,難怪不願歸順我移花宮。但是我說過,男人進去多有不便。你現在還什麽都不是,識相地離遠點!”
然後又是“砰”地一聲,将西門吹雪冷冷據于門外。
西門吹雪獨自站在門外。過了良久,他忽然身子一躍,輕輕地落在了掌櫃的前面,吓得掌櫃的瑟瑟發抖。
“你看明白了嗎?”西門吹雪冷冷問道。
掌櫃哆嗦道:“看,看明白了什麽?”
西門吹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掌櫃的想了很久,然後以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你多哄哄她就好了,女人嘛就是這樣……”
他的話沒說完,咽喉已經被那柄銀色的劍死死抵住。西門吹雪的眼睛冷漠而無情,緩緩說道:“你的心又是什麽,誰派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