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秋風吹雪
“你沒有中毒?”問話的是杜殺。以殺為名,以殺為命。“血手”杜殺,直直地望着西門吹雪。
他看起來是那麽地冷酷勝雪。但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件事情——
螢火之光,豈可與日月争輝。
西門吹雪,他雪白的衣衫已經有些淩亂,蒼白的臉龐覆上了薄薄的汗水,他的氣息,也比正常之時要沉重些,紊亂些。
但這又有什麽關系?他修長堅穩的手,正握着長長的利劍。他的身上散發着的,是令人窒息的劍氣與殺氣。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着他。或許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
“我确實中毒了。”西門吹雪淡然地回道。他看起來仿佛已經是睥睨蒼生、高貴無極的神,早已超脫了生與死。
“你還沒有倒下。”杜殺目光逼視着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道:“我的劍,還在手裏。”
劍,為劍而生,為劍而亡。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杜殺的臉幾乎白得透明,真氣漸漸凝聚于雙掌之上,陰冷道:“就讓杜某先領教領教閣下的劍法!”。
語聲未了,杜殺身形暴起,衣衫飄飄,有如一團雪花,但雪花中卻閃動着兩只血紅的掌影。
追魂血手,血手杜殺!
但是,西門吹雪吹的是血,不是雪。血花在他的劍下綻放,妖嬈得猶如紅色的薔薇。血色的薔薇。
所有人的呼吸都已經停頓。因為這個世上,将不會再有什麽血手杜殺。那兩只殺人無數的血手,已經被西門吹雪的劍齊齊地斬斷。
誰都不敢相信,甚至連那兩只斷手,都還在積滿落葉的土地上跳動、掙紮,哀悼着自己最後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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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殺疼得死去活來。雪白的衣衫,已經被血染透浸濕。那是他自己的血。
至少他還活着。如果西門吹雪沒有中毒,杜殺早已被一劍斃命。
對于殺人無數的惡人首領來說,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西門吹雪劍上的血,正一滴又一滴,輕輕地落下,染紅了枯黃的落葉。
“損人不利己”白開心突然大笑道:“在下還有要事,西門吹雪就送給各位了,先走一步!”語聲未了,白開心早沒了身影。
“膽小鬼”那人身形異常寬大,如獅子般一聲震吼,正是“狂獅”鐵戰。
“寧死不吃虧”歐陽丁一把拽住鐵戰,急道:“你個武癡,還想着打什麽架,西門吹雪我們惹不起,這個虧我可不吃!”說着迅速消失。
十大惡人眼見着形勢急轉直下,本也沒敢要西門吹雪的性命,便不再戀戰,帶上奄奄一息的杜殺像風一樣沒了蹤影。
荒涼的夜,彌漫着血腥的死亡的氣息。只有那頭猛虎,低聲地嗚咽着。
“還有你們嗎?”西門吹雪低着望着手中的劍,淡淡地說道。
白山君目光冷峻,回道:“虎乃百獸之王,豈能畏敵逃命?”
西門吹雪道:“好,很好。”
他輕輕地擡起頭,蒼白如月的臉,清如冰雪的眸,衣袂飄揚,有如遺世獨立。
他的手,穩穩地握着劍。但是若是有光,便能看到那蒼白的手背上,已經青筋暴突。
西門吹雪是人,畢竟不是神。
他仰望着無盡的蒼穹,沉默的夜空,連一點星辰都沒有。黑夜如墨,黯淡了世間一切的光輝。
白山君道:“白某生平只佩服過老大魏無牙一個人,西門吹雪你是第二個。好,很好……”他一邊緩緩地說道,一邊緩緩地上前,雙掌漸漸聚力成勢。
突然間一聲狂吼,一拳已經擊向西門吹雪,拳重力猛,險峻毒辣,比那真的猛虎還有兇猛剛烈。
那一瞬間好像已經凍結,眼睛再不能分辨任何,揮劍,揮劍,一揮既出,一揮既成。
這一劍的揮出,是世界上最輝煌、最燦爛的時刻!或許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事比這更加美麗了。
西門吹雪還活着。他輕輕地喘息着,汗水沿着面頰緩緩落下。一滴,滴在了寒光射人的冷劍上。
這是殺人的劍。白山君已經倒在了地上,渙散的眼睛還直直地望着夜空。
今晚的夜空沒有星星。他的世界裏也不會再有星星。因為他死了。
白山夫人整個人似乎已經愣住,臉上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沒有哀傷,也沒有憤怒。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剛剛還拿着尋氣的丈夫,轉眼之間竟然陰陽兩隔了?
那頭吊睛白額猛虎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死亡,突然間狂吼着撲向西門吹雪,竟想撕裂了西門吹雪那般。
舉劍,刺入。西門吹雪的身體似乎已經到了極限,只能依照本能去這些。
殺!百獸之王,瞬間被擊斃在地。
血如泉湧,噴射而出,染透了那身雪白的衣衫。紅色,妖嬈,如火。
西門吹雪不喜歡血。至少他不喜歡除了劍,身體的任何一個地方沾上血。
但他更加不喜歡自己的血。至少他不喜歡自己死在虎獸的爪下。
西門吹雪若死在一只禽/獸的爪下,便是世間最可笑的笑話了。
他的目光冷冽,望着最後一個人開口道:“還有一個……”
只是不知道這最後一個,西門吹雪是否還有力氣去對付?至少,他的劍還在手裏。
白山夫人本來沉靜着跪在白山君的屍體旁邊,聽到西門吹雪的話竟然嘶聲痛哭起來:“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殺了我的丈夫!”
這個徐娘半老的女人,被愛了半輩子,虐了半輩子,突然間像是想通了什麽,大聲痛哭起來。
人在江湖,性命本無常。此時明白,只怕太晚了吧!
西門吹雪沉默着,冷冷地道:“我不殺女人,你可以走了……”
白山夫人慢慢地扶着丈夫的屍體站了起來,目光絕望地望着西門吹雪,咬着牙道:“西門吹雪,縱使得罪光移花宮,我們十二星相也和你沒完。你的命,我踏雪要定了!”
虎為山君,馬為虎妻,這白山夫人想不到就是十二星相中的馬。
馬踏飛雪,已經帶着傷痛遠去,只怕回來之時,帶來的是更加可怕的報複。
西門吹雪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叮”地一聲,手中的劍竟然就落在了地上。
西門吹雪的劍落在了地上。他冷冷地斜視着落地的劍,已經沒有力氣去拾起,他的人也瞬間如落劍般倒地。
地上鋪滿了落葉,枯黃,彌漫着的泥土的氣息。秋風緊,吹起了滿林的葉,漫天飄舞。
風吹的是葉,還是雪?
“……吹雪……”西門吹雪恍惚間好像聽到了這兩個字。
原來吹的是雪麽?吹雪,西門吹雪,他就叫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動彈分毫,連目光都已經渙散,身體卻像被虎獸撕裂般痛苦難忍。
風中好像吹來一種淡淡的暗香。這是什麽香,像是梅花,但這個季節哪來的梅花?
西門吹雪覺得自己的神智都已經不能清醒了。這詭異險惡的迷藥,已經因為強行運用真氣,毒性越來越兇猛。此時哪怕一個黃口小兒,便能要了堂堂劍神的性命。
西門吹雪甚至想到自己要回去了。或許,這裏本來就是一個夢,沒有陸小鳳,沒有葉孤城,沒有萬梅山莊的地方,便只是夢。
大夢覺醒,就是沒有江楓月奴,沒有邀月憐星,也沒有燕南天的地方。
突然,那種暗香似乎離自己更近了,淡淡地,悠長地,沁入心脾。世上好像沒有比這更好聞的香味了!
“死了?”耳邊忽然想起一個輕柔嬌美、冰冷無情,又攝人心魄的聲音。
“沒死。”西門吹雪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還能回話,甚至連神智都回來了,他知道這個聲音便是移花宮的邀月無疑。
邀月就站在西門吹雪身邊,白衣勝雪,目光寒冷,忽然冷笑道:“你已經和死人沒有兩樣了。”
她突然厭惡般地退出了兩步,緩緩道:“不過你要是死了,要我心頭的憤恨何處宣洩?重傷我的親妹妹,救走我要殺的人,光這兩條就足夠你死千萬次了!”
邀月又望着西門吹雪道:“不知道我是高看你了,還是低估你了?連一個小小的迷藥都躲不過,倒還是能打敗兩個厲害的對手……”
西門吹雪只能靜靜地聽着。這個黑暗、荒涼的夜裏,忽然飄來了這麽一個女人。前據狼,後迎虎,只怕世界上所有的虎狼加在一起,都沒有這個女人瘋狂和可怕。
“不過你要記住,今晚是我救了你!”邀月突然說道。
“為什麽要說是你救了我?”西門吹雪的心裏很想問。
邀月好像也感知到了西門吹雪所想,冷笑道:“因為你是我邀月要殺的人,天下除了我,誰還敢要你的命!”
移花宮是江湖上最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邀月是天下最最美麗,最最高貴的女人。她的每一句話,對于江湖人來說,有如聖旨,違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