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還沒反應過來,小瓶跟阿秀已經拔腿就跑了。小瓶逃跑的時候還不忘拉着我的手一起跑,我心裏一驚,連忙去看阿秀,只見她跑在小瓶跟前,沒有注意到我這,我才放下心來,連忙讓小瓶松手。
小瓶沒有松手,跟阿秀一起滾到了死角。
不得不說兩個孩子的反應很快,兩個孩子剛剛用不大的包裹護住要害(小瓶這個臭小鬼還把老子擋到了身後,我操,老子一只鬼還怕這些不成!看老子回去不好好收拾他!),墓道中就射出了一大把弩箭。耳邊都是弩箭射出的聲音,泛着冷光的箭頭讓我忍不住破口大罵。
他媽的,不就是一次實習麽,用得着真刀真槍的來麽?萬一不小心沒躲開,被一箭爆頭了找誰哭去?
張家人果然全他媽的是混蛋!
(另一種筆跡:我也是?)
(你他媽是最大只的混蛋。)
弩箭嗖嗖嗖地很快就過去,阿秀上前撿起一支箭仔細地看,我趁她不注意掐了小瓶手臂一把,威脅道:“你再把我擋身後,小心哥哥打你屁股!”
小瓶一臉的莫名其妙,似乎很不明白我為什麽生氣。大概覺得自己保護了我并沒有錯,卻被我罵,眼裏還有一點點的小委屈。
我看得心軟,只能說道:“出發前你答應過我什麽的?不是說好要保護自己的嘛?哥哥我是……呃,鬼,你見過哪只鬼會被這些刀箭傷到的?”
小瓶看着我,黑亮亮的大眼睛裏明明白白寫着“我只見過你這只鬼”。
好吧,我做鬼做了這麽久,也沒看到過其他好兄弟。
這邊阿秀還在研究,她把箭頭一扭,泛着冷光的箭頭居然分開了。她把手裏的箭拿到小瓶跟前,冷冰冰地說了三個字:“蓮花箭。”
我湊上去看了看,跟西沙海底墓裏面的蓮花箭的确差不多,看來張家人還不至于太腦殘,知道要顧着張家未來棟梁的安全。
說起西沙海底墓的蓮花箭,汪藏海黑心地在上面淬了毒,張家人應該不至于這樣吧?
阿秀丢掉手裏的弩箭,小心翼翼地繼續前進。
這回阿秀跟小瓶都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走的每一步都經過思考。我被他倆的神情和沉重的氣氛所影響,我這個不需要多擔心的鬼哥哥也走得小心翼翼,就怕自己會跟以前一樣老是連累悶油瓶。
小瓶手上的地圖只是簡略地畫出了大致墓道的走向與墓室的分布,機關密道什麽的當然是留給孩子們自己去發掘。我刻意留意過墓道的壁畫跟雕刻,的确是明朝的風格。一個明商的鬥本來不會複雜到哪去,只是張家人增添了數十種上課時教導過的基本機關,暗箭毒氣鐵索吊石之類的層出不窮,靈巧百變,既小且精,簡直是彙集了千百年來中國機關術及奇技淫巧的精華(不包括汪藏海超越古代智慧的一套大而全理論),足以讓粗心土夫子死上十遍。
當然,這對熟知設計又刻意提防的張家孩子們來說還不算太難,就算逃不掉應該也死不了。我是後來才想通的,張家最重要的就是留存,不會随便犧牲珍貴的血脈。
老實說,普通墳墓很少會有這麽密集的機關,一來耗費巨資,二來也未必有這樣的智慧将它們并行不悖地放進去。真的有這樣的時間錢財,倒不如把墳墓建大一點。我們走得很慢,且休息了很多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阿秀跟小瓶最早入鬥,一路上我們都沒遇見過其他張家小孩。
每次阿秀沒注意的時候,小瓶都會拉住我的手,手心有一點汗。我想,他是真的很擔心我會消失。
我正好言安慰着,小瓶突然停了下來。
“怎麽了?”我跟着停下。
小瓶拉住阿秀讓她看了看地面,我也跟着看,結果在我眼中地面就是地面,一點異樣都沒有。
小瓶指着地上的一點土說:“這些土是新的。”
我腦子轉了幾個圈才反應過來。
小瓶的意思是說,這裏本來是沒有土的,這些土是新留下來的。不用說,肯定是張家人搞的鬼。
既然知道有古怪,兩個孩子也不敢貿然前進。小瓶用發丘指拆了一塊磚頭下來(其實小瓶一個人還不能像日後的悶油瓶那樣輕松地用手指破壞磚頭,第一塊磚頭是兩個孩子花了半天的力氣好不容易拆下來的),丢了過去,絲毫沒有反應。
小瓶跟阿秀對望了一眼,幹脆又拆了好幾塊磚頭下來一一扔了過去。
說實話,我對這個墓主的憐憫又加深了。
他現在不但是長眠的家被騷擾被改造,現在還要被拆了,真是可憐啊可憐。
小瓶扔出了第六塊磚頭,終于讓他試出了機關。
是翻板,古墓裏經常出現的機關。
底下的黑洞只暴露了數秒,軸心一轉,地板再度翻了上來,嚴絲密縫地封住了深坑,我差點以為機關是我的幻覺。
“能不能破壞?或者想辦法卡住轉軸?”我試圖想出辦法。
他倆在邊上細細摸索了一輪,阿秀就像是回答我的問題一樣說道:“我們不夠力氣。”
小瓶沉默點頭。
我皺起眉頭。連扔了六塊磚頭才啓動機關,證明這個翻版設計并不靈敏,或者只有踩中特定位置才會觸發。姑且不論我這個打醬油的,小瓶發育不良的偏瘦孩子體型,還有阿秀輕盈的少女體态,也許能蹑手蹑腳地爬過去,或者靠他倆對機關的敏感度逐寸逐寸地摸過去。
這兩者都太危險了,我寧願他倆轉頭就走。
“只有這條路。”手攥地圖的小瓶說道。
阿秀不語,皺眉望着墓頂石梁的雕刻,然後摸向了自己的腰間。我差點以為她是要寬衣解帶,沒想到的是她扯出了一段綠豆粗細的鋼絲,我這才想起了張海客說過張家小孩下鬥的時候腰上都纏着十來圈的鋼絲,這是張家小孩才能使用的東西,因為成年人的體重太重,鋼絲會承受不了。當初張海客一行人就是用張家小孩下鬥必備品鋼絲爬到神秘蠍子墓中的銅馬上面,破除了銅馬中十八弦的機關。
想到這,不用小瓶解釋我也看出來她想幹嘛了,連忙也去看那邊石梁的雕刻,突出的獸頭正好可以用鋼絲套住,兩邊拉緊就能攀過去了。
出乎我意料,小瓶表示反對。
“那個虎頭未必是巧合,可能是壓力機關。”他冷靜道,“受力過重就會觸發。”
“沒有別的辦法。”阿秀冷冷說:“過了這關,很快就能到主墓室。我一定要贏。”
阿秀表現出強烈的求勝心理,我當時以為她僅僅是性格倔強好勝,卻不想她是在改變自己的命運而拼命。只可惜到最後,這個小姑娘還是做了無用功。
當時阿秀一意孤行,小瓶也同意了。我覺得其實他也挺想贏,這點好勝對他來說還挺罕見的。
陪着小瓶上了一年多的課,我對于機關也不像以前那樣一知半解。
我記得翻板的原理跟天平秤差不多。先挖一個坑,坑裏面要放什麽那是墓主喜好,大多是會讓人掉下去就死的東西。然後坑上層平覆數塊石板或木板,板中間有軸,下綴一小型相同重量的物體來保持木板的平衡。如果有人踏上板,板的一端随之下陷,人就會掉到坑裏。墓主精心準備的大餐會讓掉進去的人去黃泉路上好好品嘗。
其實連環翻板并不是不可解,我聽三叔(我不知道跟我說的究竟是吳三省還是解連環)說,曾經有人拿着梯子進鬥,把梯子放在墓道上,踩着梯子過去就不怕會因為重量不平衡中了連環翻版的機關。可是現在上哪找梯子去啊?
那邊阿秀已經把鋼絲搞定了,打了兩個很結實的結,正想爬上去的時候,小瓶攔下了她。
小瓶拿出自己的繩子,綁了數塊磚頭,挂在了阿秀綁好的鋼絲上。
虎頭紋絲不動,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小瓶又挂了幾塊上去,見沒有問題之後對阿秀點點頭,示意這個辦法可行。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小瓶還是在阿秀身上綁了繩子,另一頭的繩子不顧我的反對綁在了他自己的腰上,以免等下出現意外。
兩個小孩子依次用鋼絲攀爬過去,我這個鬼哥哥在下面慢悠悠地走過去,翻板很給面子的沒有動靜。
躲過翻板機關之後,小瓶阿秀繼續前進,沒想到在主墓室的石門前還是出了狀況。
阿秀一個不留神,又踩中了機關,前頭倏地冒出好幾根木樁砸向了兩個孩子。
我當時吓得臉都白了。
如果在這裏的是悶油瓶,我或許不會這麽擔心,可站在我跟前的是小瓶啊,不管什麽都比不上悶油瓶的小屁孩,就算知道張家人不會下死手我也怕得要死。
好在兩個孩子平時上課都很認真,機靈地躲過了木樁,直到最後一個——他娘的最後一個木樁朝我砸過來,我一個鬼自然是不怕,頂多忍受一次被穿過身體的詭異感覺罷了。哪知道小瓶——那個跟我約法三章的臭小鬼臉色一變,竟然朝我撲了過來。在我還沒反應之前硬生生地用他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根木樁。
我當時就傻了,直到小瓶因為木樁的慣性被砸進我懷裏并帶得我退後撞到牆上我才反應過來。
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像是大冬天在長白山扒光了衣服埋進雪裏那樣,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冷透了。
小瓶雙眼緊閉眉心緊蹙,呼吸有點喘,咳了幾聲竟然咳出了一點血。
我喊了幾聲小瓶,聲音完全不像是我自己的。估計小瓶是被我凄厲的叫聲吓着了,他睜開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清晰地映着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