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瓶跟阿秀兩個人走了大半天,到了太陽落山了才停了下來。
阿秀說饅頭應該留在鬥裏吃,路上要去抓野獸充饑。小瓶點頭同意,在我提心吊膽的注視下,兩個小孩子靠着兩把小匕首居然真的逮回來一只野兔一只山雞。阿秀這樣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抓着血淋淋的兔子剝皮的情景頗予人走錯片場之感。我一邊感嘆張家小孩果然厲害,一邊又想着這大熱天的,饅頭放個七八天的真的還能吃麽?我讓小瓶別再喝水壺裏的水,去找一些野果,既可以充饑又可以解渴。小瓶聽話地去四處看了看,還真摘回了幾個可以吃的野果子。回到營地的時候阿秀已經處理好了野兔,正放在火上烤着。小瓶把野果給了阿秀幾個,并說路上可以用野果解渴。阿秀望了他一眼,居然點點頭,破天荒說了一句“好辦法”,之後她也開始放心喝水了。
兩個小孩子吃不了多少東西,兩人都吃飽的時候兔子還剩下了一點。至于那只野雞,連毛都還沒被拔掉。啃了些野果解解油膩,小瓶把山雞拔了毛處理了內髒,阿秀則是去撿了些柴火,跟小瓶一起烤山雞。
這次不是烤來吃,而是把山雞烤幹,帶在路上當幹糧的。
處理好山雞,天色已經全黑了。兩個小孩子不知用什麽方法達成共識(反正肯定不是靠語言,這林子裏都靜出鳥來了),決定今晚就在樹上過夜,好躲避夜間出來行動的食肉動物。
小瓶率先爬上了一棵大樹,阿秀望了他幾眼,才選了旁邊的另一棵樹。
我突然多了一點奇怪的感覺,腦海裏整理了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才問小瓶:“阿秀是不是不像你跟孿生子那樣,經常被帶出去倒鬥?”
小瓶有點疑惑地看着我。
我覺得阿秀外表看着倔強冷漠,可是很多細微之處卻是掩不住的生澀,身手跟經驗的确是有的,可是未必好過年紀小點的小瓶。我以前之所以會誤會她也被放血,是因為她經常會被張家人帶走,消失幾個月後臉容慘白地回來。如果不是下鬥,那他們帶她去哪了?如果沒有遭遇純粹的利用,她為什麽會成為這樣的性子?
我皺起眉頭,除了好奇,也有同情跟憐憫。我們在同一個院子裏住了這麽久,我都沒有發現這個小女孩身上隐藏着秘密。
不過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
山裏的夜晚比較涼快,我把小瓶抱在懷裏,一會兒問他累不累,一會兒跟他說快點睡今晚我守夜,不會有蛇爬上來的。自從蛇沼之行後,我對于野外在樹上睡覺也覺得很不安全,唯恐半夜會有蛇爬上來噬人。或許是覺得我太煩了,小瓶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巴,用手在我手上寫道:睡覺。
好好好,睡覺,睡覺。
我果然拿這小屁孩一點辦法都沒有。
天剛剛亮的時候,小瓶和阿秀就都起來了。兩人吃了點昨晚剩下的兔子肉,又吃了兩個野果就繼續前進。一路上都沒看到水源,小瓶又找了幾個野果帶着。一直到中午,我們才找到了一條小溪,重新填滿了水壺。
本來小瓶打算啃山雞肉幹和野果子的,我拍拍他的頭,對他說去抓螃蟹。
我在長沙的老家呆過一段時間,也跟老癢去小溪邊玩過。根據我的經驗,這條小溪很淺,應該不會有什麽大魚,但是,肯定會有河蟹。我讓小瓶專門去找石頭下有小洞的地方,小瓶眼睛毒,身手好,還真給他抓到了幾只大螃蟹,看得我非常羨慕。無論如何,我都不想告訴小瓶我小時候抓螃蟹不成反倒被螃蟹的大鉗子夾出血,然後淚眼汪汪地去找家長哭訴了。
(最後一句話下面被加了粗底線,「淚眼汪汪」和「哭訴」還被圈了起來)
(張起靈!你為什麽要特地劃出這句話?圈起來是什麽意思?)
(另一個筆跡:吳邪,我想看)
小瓶抓螃蟹的時候阿秀去撿了不少柴火,還摘了一些野果回來。讓我意外的是,小瓶居然指點着阿秀去摘了一些菌類回來,我看着好像是香菇的一種,品種我不是很清楚,但應該不會有毒。經過火一烤,香味四溢,感覺很好吃。
兩個孩子沒有鍋,只能用烤的,再吃上幾頓肯定會上火。等這次訓練結束了,我一定要找一些清涼降火的東西給小瓶。上次海林送來的菊花茶就很不錯。
小瓶的野外生存能力很出色,他很清楚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找了不少野菜野果,還上樹抓過鳥來吃烤小鳥。方向感也很強,幾乎不用張家人給的羅盤,往往靠自然界的東西就能分辨出方向并找對路,根本不用我擔心。阿秀經驗遜點,但比當年的我已經好上很多倍,而且舉一反三,反應快捷、動作靈敏,是個很好的同伴。我反而比較擔心海林。那孩子在他哥哥們去世之前都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也不知道他這次能不能熬過去。
阿秀見識過小瓶的能力後,對這個小弟弟似乎刮目相看,偶爾也會跟他說上片言單字,凡事也會參考他的意見。我看見兩個人的合作漸入佳境,心裏挺高興的。
到了第六天的時候,小瓶阿秀已經快要到達目的地,一路上的“寶藏”也都收集到了(其實就是一小塊的木牌,上面寫了一個張字,并有一個數字,是小瓶這一組的序號),這時候天卻下起了大雨。
兩個孩子只能先去找避雨的地方,但是沒找到,只能躲在枝葉茂密的樹底下。
我怕小瓶會感冒,連忙給他擦雨水。他的衣服全濕了,黏在身上肯定不舒服,都冷得發抖了。我心疼地抱緊他,想要給他一點點熱度。
雨下得很大,叢林間彌漫着一層水霧,遠處都看得不清楚。我看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下來,幹脆讓小瓶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養好精神等雨停了再上路。
下雨天的沒辦法生火,小瓶只能拿出饅頭來啃。阿秀接了點雨水洗臉,背靠着樹也吃了一點東西。
大約有半天之後雨勢才減小,小瓶和阿秀琢磨了一下,決定現在就出發。
下過雨之後的山路很不好走,一腳踩下去濕濕軟軟的稀泥感覺怪惡心的,還要注意不要滑倒。低矮的草叢挂着水珠,人走過去有一半都被褲子布鞋吸走。濕透的褲子布鞋貼着腿腳,冷冰冰的。
兩個孩子都沒有叫一聲苦,只是加快了腳步,希望早點走出去。
到了第七天,兩個孩子終于走到了張家選定的富商鬥。
據小瓶後來告訴我,每一組的路程不同,進鬥的盜洞也不同。張家人事先給每一組挖好了盜洞,每一個盜洞都通往主墓室,其中的機關也不盡同。這是為了防止後來的張家小孩占了前面人的便宜。
找到事先挖好的盜洞的時候,已經是當天晚上的事情。
我不知道小瓶是第幾組到達的,要我說的話,小瓶和阿秀都是在外面真槍實彈經歷過來的,有實踐經驗,肯定比其他紙上談兵的孩子快——當然了,這也有自家孩子最棒的心理在作祟。
雨還沒有停,隐隐有加強的趨勢,阿秀提議直接進鬥,小瓶想了想也同意了。準備好不多的裝備,阿秀垂了繩子打頭陣,小瓶跟在後頭,望了我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下去。
我有一年多沒下過鬥,習慣了在張家波瀾起伏但終究算是足不出戶的帶孩子生活,倏然之間還真有幾分緊張。盜洞挖得很深,頂頭的陽光都投不進來,左右兩邊的墓道裏黑漆漆的,一眼望去都不知有多深。
阿秀點起火折子,照亮了墓道兩旁的墓壁,居然都是用整塊的巨石雕成,不知要費多少人力物力。阿秀與小瓶對望一眼,小瓶掏出地圖掃了掃,然後指向右邊。阿秀也不問,舉步便向前走去。那地圖我早就偷看了很多遍,爛熟于心了。不顧小瓶的反對,我走到了阿秀前面,遇上什麽事也好給孩子們緩沖的機會。
我感覺到小瓶的目光一直緊張地盯着我的後背,心裏不禁感動,又有些無奈。好歹我這個大人也是倒過皇陵的土夫子了,悶油瓶要來救我,怎麽悶小瓶也生怕我出事呢?老子有這麽弱嗎?更何況我現在的體質就算是萬箭穿心都不留痕跡,小瓶白擔心什麽呢,怕我噗一聲消失在空氣裏嗎?
我一震,回頭瞥了小瓶一眼,心裏有些悶悶的。海林曾經說過小瓶在過去十年經常自告奮勇跟着去下鬥,就是在鬥裏找我。我真是傻瓜,這麽久都沒想通,小瓶曾說這個鬥其實并不危險,可是又掩不住緊張,一路上還頻頻地看我。五歲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是粘人的孩子,分開這些年更是習慣了獨立,這麽做恐怕是把我的存在跟倒鬥聯系起來了,所以一看見我走在墓道裏就怕我消失。
我不知道我這番推測有沒有錯,正想走到小瓶旁邊安慰他幾句,他突然停下了腳步,面色凝重。我一愣,再去看阿秀,她也僵住了,眼有異色。
她腳底下的石板,不知何時已經陷進去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