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年初三的時候,張海林那個小崽子又跑來找小瓶了,說是找到了一個很神秘的地方,興致勃勃地要跟小瓶一起去探險。出于小瓶的交朋友計劃,我死拉硬拖地讓小瓶跟張海林一起去。
小孩子口中的秘密基地,能有一個山洞或者樹屋之類的就很了不起了,但張海林并不是帶着小瓶往後山跑,而是去了年初一那天祭祖的祠堂。那天進去的正門緊閉着,在這個喜氣洋洋的日子裏顯得格外幽靜冷僻。張海林沿着外圍圍牆一直走,繞到後面的大槐樹群,在牆底下的草叢裏扒拉了一會兒,居然翻開了一個小小的狗洞。
我目瞪口呆,千萬不可以輕視小孩子的發現能力。
洞口很小,張海林和小瓶尚未發育的小身軀要擠進去也挺勉強,我索性直接用了鬼魂的穿牆術過去。說實話偷偷回來這個詭異的祠堂讓我有點不安,但這點不安相比起我旺盛的好奇心是微不足道的。
“你必須小心走路,不要驚擾了祖宗。”張海林一臉煞有介事地對小瓶說,小瓶眉頭折起少許,瞥了我一眼,見我沒有說話,才點了點頭。兩個孩子蹑手蹑腳地穿廊過堂,很快就來到了四重門後的血麒麟雕塑前。跟那天的人頭湧湧截然不同,一路上我們沒有碰見一個人。
那血麒麟是矗立在一個直徑大概三米多的圓池子裏面,威風凜凜,令人望之生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比那天看見的顏色要深了不少,池底只有沉積的血色,沒有半點液體流動——仿佛張家人祭獻的麒麟血,都已經被這頭兇猛的麒麟完全吞噬。但我從來沒有聽過任何關于飲血為生的石麒麟的傳說。
我跪在池邊,俯身過去摸了摸那頭麒麟,材質很硬,不會掉色,也沒有什麽異樣。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瓶輕輕扯了一下我的衣服,應該是怕我不小心掉進去。“哥哥好奇看一下而已。”我說道,重新站好。
旁邊的張海林滿臉敬畏地凝視着麒麟,然後扭頭對小瓶說:“你知道這是啥嗎?”
小瓶不語,被我推了一把,才配合地答了一句“是啥。”
盡管聽衆态度冷淡,張海林還是興致勃勃地說道:“這是咱們張家最重要的麒麟!裏面藏着一頭麒麟的魂魄!昨天四哥還跟我說,咱們下一任族長是誰,還得問過麒麟的意思!不過嘛,嘿嘿,肯定是我大哥啦。”
麒麟的魂魄?老子也是魂魄啊,怎麽不出來打個招呼?而且……魂魄需要飲血嗎?
小瓶似乎也沒聽明白,但他只是嗯了一聲,沒有發問。
張海林繼續道:“昨天我還發現了一個好玩的地方!來,我帶你去。”他不由分說地拉着小瓶就往殿內奔去。我掃了不動如山的雕塑一眼,連忙也跟上去。
大殿門戶緊閉,被張海林推開的時候還發出了咿呀的聲音,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諾大的殿內黑漆漆的,只有門口透進的一點光,照着那些無風搖晃的長幔簾,頗有些鬼氣森森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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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壯膽,張海林一邊走進去,一邊悄聲對小瓶說,昨天在拜祭祖宗後,大家輪流散去,只有他偷偷藏在幔簾裏,想給爹爹一個驚喜,卻不小心睡着了。等他睡醒後,卻發現放置靈位牌的臺底下多了一個洞,幾個大人從裏面爬出來。
這小子鬼機靈,故意不聲張,等大人們封好洞口離開後,他才從幔簾裏面爬出來,又在院子裏繞了半天,才找到那個爬出來的狗洞。
于是,便有了今天這一場冒險。
張海林從袖子裏掏出兩個早就準備好的火折子,遞了一個給小瓶。小瓶雖然沒說什麽,但似乎也被引起了興趣,眼神多了幾分神采。
大殿盡頭的臺底下鋪的是方方正正的大塊青磚,兩個小鬼趴着摸索青磚的邊縫機關。我趁機打量了一番那些數目多得數不清的靈位牌,名字都是張XX三個字,有些在旁邊還會有小字标注着第幾任張起靈。大部分名字我都聞所未聞,但也有一些令人大吃一驚的名字,比方說張士彥、張道陵、張獻忠等等,不知道跟歷史上那些名人是否相關。
等我研究完這些張先人的名字,他倆已經成功打開了通往地下的洞口機關,露出長長的階梯——不得不說這倆小鬼真是天生的倒鬥人才——張海林拎着火折子,一馬當先爬了進去。
至今為止都沒發生什麽讓我打退堂鼓的意外,我便朝小瓶點了點頭,一起跟着進去了。我心裏默默數着,下了總共三百七十級階梯才到達地底。
擡頭一看張海林跟小瓶手裏小小的火光,照出了一個足有十個籃球場大的地窖(恐怕整個張家宅子的底下都被挖空才會有這麽大的空間),密密麻麻地擺放在地上的,他娘的居然是一列列棺椁!
這張家人真是喪心病狂,居然在自家屋子底下藏這麽多的屍體!閑時還能跟祖宗粽子喝杯茶打打交道是嗎?
兩個小鬼顯然也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了,瞪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這數不盡的棺材。過了好一會兒,小瓶才率先走上前,在最前方的一副棺椁前停步。我緊緊跟在他身邊,仔細去看,才看見那棺椁不但被鐵封得嚴絲密縫,而且上面還刻着怪異圖騰,一時之間我也沒辦法理解是什麽意思。再走進去,發現其他棺材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我想起張家死後屍體的變異,心裏一動。
穿越來到這裏以後,我的全盤注意力一直放在小瓶身上,淨想着怎麽對他更好,我是怎麽來的要怎麽回去都是一片茫然。難得上天給我一個機會進入張家核心地盤,如果我花點心思,說不定能找到很多珍貴的線索。
說不定我能趁機搞清楚這些困擾老九門幾代人的問題,能找到所謂“終極”的真相,還有帶悶油瓶回家的方法。
一瞬間我腦海裏浮現很多雜亂的念頭,有驚喜,也有惶恐。尚未待我理清思緒,我就感覺到一道專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回頭便對上了小瓶的目光。
我一驚,頓時醒了過來。雖然很想慢慢研究這裏的線索,但這個地窖明擺着就是不歡迎外人的禁地墓室,萬一被人發現小瓶闖了進去,會為他帶來很大的麻煩。我不能只管着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讓他惹上麻煩。踟蹰了一下,我還是跟小瓶說,不如趕緊離開。
小瓶表情也不太好,他點頭同意,我們回過身來,發現張海林的樣子很奇怪。他整個人趴在其中一個棺椁壁上,耳朵緊緊貼着棺壁。
小瓶小跑過去,對他說我們要離開了。
他擡起頭來,眼裏有淚,呆呆地看着小瓶,嘴巴張了又張好幾次,才嗫嚅道:“我好像聽見了裏面有人在跟我說話。”
聞言,我和小瓶都是臉色一變。
“小瓶,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裏!”這裏太不對勁了,不是兩個小孩子應該來的地方。小瓶也不跟傻愣住的張海林廢話,拉住他就飛也似的跑上樓梯。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這個詭異的地窖,饒是見慣墓室的我也不禁打了個寒顫,跟着他們跑上樓梯。
向上的樓梯仿佛比剛才長了很多很多,重見天日的時候我仨都大大松了一口氣。張海林一開始還是被我跟小瓶帶着跑,到後來回過神來,跑得比小瓶還快,倒變成他帶路了,顯然是怕得要命。等到終于安全下來了,他蹲在一個牆角的樹蔭下,臉色還是青青的,喘氣喘了老半天。
我心情也有些激動,四周張望了一下,張海林這回把小瓶七拐八彎地拖到了一個偏僻的後院,裝潢跟孤兒院差不多,我猜想這是不是對應的張家老人院。
不對,張家應該沒有老人吧。
咱們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了?
“那到底是什麽地方?”他問小瓶。“我第一次看見這麽多棺材!那地方這麽陰森,要是被爹爹知道我偷跑進去,肯定會打死我!”
看來他也挺有自知之明。
小瓶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
張海林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一會兒,又輕聲道:“這件事我們誰都不要說出去,不然肯定要被罰。守護神也不能說。”說完,他又看了看四周,像是發現了什麽,又神秘兮兮地說道:“我跟你說啊,這裏就是住着那個瞎子的地方。”
瞎子?
這小鬼不是說過那個瞎子很髒嗎,為什麽又會跑來找他?
敢情這孩子還是存心帶我們過來的?這麽快就已經把剛才差點被吓尿的經歷抛諸腦後,果然是個沒心沒肺的小鬼頭。
張海林摸出一顆糖塞進嘴巴裏,又丢了一顆給小瓶(據說是壓驚糖),輕聲說道:“我昨天聽見我三哥說,那個瞎子很有用。”張海林的面頰上有一點小小的突起,應該是剛塞進去的糖果,他有點輕蔑又帶點不服氣的語氣說道,“我就不相信了,沒有麒麟血的小屁孩能有用到哪裏去。”
話說你自己也是一個小屁孩吧?還帶着小瓶到處亂跑。
小瓶對這些并不是很感興趣。他剝開糖紙,把糖含進了嘴裏。
張海林偷偷地把頭伸出牆角看了看,又縮了回來,蹲下來說道:“哎,我們就去看看那個瞎子好不好?看看他到底哪裏有用。”
雖然是疑問句,可是我瞧着張海林的架勢,那個問號最好換成句號才能表達出他的意思來。看來剛才的冒險刺激還不能滿足他呢。
小瓶搖搖頭,站起來就想走,被張海林一把拉住:“你不能走,你陪我一起去看。”
小瓶想把手抽回來,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面上冷了一分:“放手。”
張海林是死不撒手,還說小瓶吃了他的東西,應該要陪他一起去。小瓶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說那我還給你,就要把糖吐出來,張海林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就在他們拉拉扯扯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你們在幹什麽?”
一個黑衣黑褲眼睛上蒙着黑布的小孩站在不遠處“看”着這裏。
這個小孩大約比小瓶張海林大一兩歲,臉上一直挂着笑,怎麽說呢,用現在的詞來說,就是整個人給人一種痞痞的賤賤的感覺。
似曾相識。
我咦了一聲,上下打量着這個小孩。黑布蒙眼,應該就是張海林嘴裏的那個三哥帶回來的小屁孩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瞎子裝扮得整個兒人質似的。
除了悶油瓶和張海客兄妹,我應該沒見過其他的張家人,可我總覺得這個小孩有一種熟悉感。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