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我的指示下,小瓶勉為其難堆起了一個小半米高的三角錐體,我用登山繩圍繞着雪團來來回回環了幾次,打了個漂亮的結。
“這是粽子?”小瓶望了望三角錐體,又望了望我。
“是的,它是嘉興五芳齋粽子。”我鄭重點頭,這個至少比張禿子在海底墓的那個靠譜。“裏面包着栗子蛋黃肉粽,糯米味道可好了。以後有機會,哥哥去嘉興買給你吃。你要記得,在西沙跟吉林可吃不到這種好東西。”
我抓着小瓶的手,用樹枝一筆一劃地在雪粽子上面寫下了三個字——“五芳齋”。
好,大功告成。
小瓶對于這個粽子似乎覺得有點疑惑,用手指戳了戳,除了戳出幾個凹進去的小洞之外當然不會有其他什麽東西出現。小瓶回頭看了看我,眉頭皺了皺,指着這個粽子說道:“粽子不應該是……”
我知道他嘴裏的粽子是鬥裏那種跟黑驢蹄子八字不合、會跑會跳會追着人跑并把人送去地府旅游的東西,忽然有點心酸。
我在他這年紀,估計有人一提起粽子就是流口水。
竹葉的清香,糯米的香甜,一口咬下去,裏面會有甜甜的大紅棗,或是香噴噴的鮮肉,有時候還有一顆顆翠綠的豌豆。
現在想起來我都有點流口水,哪像小瓶,他一聽粽子,想到的是那種會要人命的粽子。
我忍不住抱住了小瓶。
小瓶對于我時不時的摟摟抱抱已經習慣了,他拍拍我的背,問道:“五芳齋是一家店?”
“對。”我抱着小瓶,回答道,“是一家很有名的店。小瓶要是去南方,就一定會找到的。哥哥會給你買各種粽子,肉粽,蛋黃粽,豆粽……不不不,店裏賣的東西還是不怎麽放心,要是有機會,哥哥以後包粽子給你吃好不好?哥哥現在還不會包粽子,但哥哥以後一定回去學,好嗎?”老媽每年端午都喜歡搗弄這個送人,我猜應該不會太難做吧。
小瓶張張嘴好像想說什麽,但又怕我不高興的樣子,最後在我的示意下才有點猶豫地問道:“粽子……真的可以吃?”
“……”好嘛,在小瓶的印象中粽子都是那種東西,估計五芳齋在他的想象中就是擺放着各種血粽子的一家很不可思議的店。我有點想笑,又有點心酸,摸摸小瓶的臉說道:“不是鬥裏的粽子。哥哥說的粽子啊,是一種用竹葉包着糯米,蒸起來吃的點心。”
我給小瓶講解着粽子,把屈原跳江的故事說了說,順便還文藝了一把,背了一句屈原的千古名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後果是換來了小瓶表示不明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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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楚辭漢賦什麽的,意思太難懂了。
我也懶得跟小瓶說這些了,拉着他繼續玩雪。為了培養小瓶的童心(話說這玩意兒不是小孩子與生俱來的嗎?),我堆出了一個個饒有童趣的東西,比如小兔子、小雞。但是小瓶壓根就沒興趣,堆完那個粽子後就撒手不管了,蹲在一邊看我忙上忙下的,眼神淡淡的,就是沒表現出喜歡的樣子。幸好他沒轉過頭去望天,不然我就更覺得挫敗了。
看看時間也快晌午,再不去廚房恐怕就沒飯吃了,幹脆背起小瓶準備回去。
“冷不冷?”我問道。
小瓶搖搖頭,縮回了環着我脖子的手,捂在了我的耳朵上。
“小瓶?”我有點驚訝,喊了他一聲,小瓶平淡地說道:“你耳朵很紅。”
我占着鬼體質的便利,把自己的登山帽給小瓶戴上,沒想到……
“嗯,”我把小瓶往上托了托,“那麻煩小瓶幫哥哥捂暖和好麽?”
“嗯。”我感覺到小瓶的小身板往我背上貼近了些,小手把我的耳朵捂得牢牢的,一點都沒露在外面。
回去後果然已經過了飯點,大廚房裏只剩下幾個收拾洗碗的下人了。我踟蹰了一下,不知道是該鼓勵小瓶上去要點吃的,還是等沒人了我再來偷。除夕的午飯當然得好好吃,大家都是張家屋檐子底下的人,流着一樣的寶血,還是過年的時節,就算是小瓶晚了點到,他們也不該這麽虧待一個小孩子。
好吧我承認,我是偏心護短了點,張家的家規不消說是沒有人情可講的。我也有錯,只顧着跟他玩,都沒注意時間。
幸好昨晚張海林帶來的糕點還剩下半塊,看在他對小瓶的物資贊助上,下次這熊孩子再犯調皮我也不打他了。
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問小瓶要不要睡個午覺,他卻主動說要下象棋。
我一聽就笑了,悶油瓶一直是一個脾氣倔強得要死的人。小瓶不愧是小時候的他,脾氣跟他一模一樣。就拿這下棋來說,自打我送了他象棋并一直贏他之後,小瓶時不時就要我一起下棋,雖然不言不語的,但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我,一副一定要贏過我的樣子。
我想,這應該是一種小小男子漢的尊嚴。
我一直覺得悶油瓶是一個很大男子主義的人,有着很強的自尊心,沒想到小瓶小小年紀,自尊心也是強得可怕。奇怪的是,明明上課的時候一點兒不好出風頭,怎麽到了吳邪哥哥面前就這麽好強呢?難不成是怕我瞧不起他?不會吧,小孩子家家的應該不會想這些有的沒的。
我其實有心故意輸給小瓶一次,結果才下了一半,小瓶就不肯下了,用一雙死魚眼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在他的注視下,我很心虛地舉了白旗。
得,這死小孩不但自尊心強,觀察力強得也讓我很無奈。
總之那次之後,我就再也不敢放水了,拿出真本事每次都把小瓶殺得片甲不留。
小瓶每次都輸也不惱,總是很用心地學,棋藝那也是日益精進,我現在想贏他,都要費一些手段。
我們從櫃子裏翻出我給小瓶做的木象棋,擺好棋子就在小桌子上開戰了。戰況依然一面倒,小瓶微微皺起眉頭思索,表情肅穆,嘴唇緊抿,眼神兒一絲不錯地盯着棋盤,那模樣兒活像一個扮成熟的小老頭。我差點就跟上午那樣捧腹大笑了,只是顧慮着小瓶的自尊心,硬生生把笑聲咽到了肚子裏。
“小瓶,到你了。”我笑眯眯地說,把得意小心翼翼地全藏在心裏。老實說,只有一個字能形容能夠贏過悶油瓶的感覺,那就是:爽!如果必須用上四個字,那就是:真他媽爽!
問題的關鍵不是年齡差距,也不是他棋藝不精,而是他處處壓我一頭,模樣兒俊也就罷了,下鬥老是靠他保護也算了,就連在地上,他媽的從杭州到二道白河,我小三爺搭飛機過去還差點讓他跑掉!到底是誰說他生活能力九級傷殘的啊,這不騙人嘛這是。
(另一種筆跡:吳邪,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你我還不了解嗎?你是直接滅聲靜音了,哪裏需要出口騙人!)
我跟小瓶下了幾盤象棋,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下午。日照西斜的時候,年紀最大的孤兒張海強來敲門,喊吃年夜飯了。我沒料到他們還玩召集這一套,心想年夜飯果然與衆不同,平時都是你愛吃不吃的放養态度,這回的架勢明擺着是一個都不能少啊。不過他們肯定怎麽想都想不到反倒會多了一個我吧,張家千百年來都如此重視保密,也許我吳邪還是史上第一個不是姓張的人參與年夜飯呢。
(另一種被橫線劃掉的筆跡:你是張吳氏。)
我跟小瓶連忙手忙腳亂把棋子收起來,我給他整理了一下頭發衣領,就讓他出去了。小瓶走出院子的時候,看見阿秀跟雙胞胎都穿着新衣服出來,大個子張海強不耐煩地催促着。老實說我不太喜歡這個大強,大家同樣的出身,以他的年紀,本可以稍微罩着小瓶他們的,他卻是從不拿正眼瞧小瓶阿秀他們。大強年少氣盛,想攀高枝謀事業我可以理解,但一點兒同病相憐同舟共濟的精神都沒有,也太忘本了。
小瓶之前說過,年夜飯是在大廳吃的,我們跟着大強一起去了大廳。大老遠的我就聞到了一股股的香味,香得我這個不用吃飯的人都有種食指大動的感覺。
其實我很好奇東北的年夜飯是怎麽樣的,尤其是這種早了百來年的年夜飯。
自古年夜飯都是有寓意的,比如說要有魚,意味着年年有餘;要吃年糕,意味着年年高升。不過我一直是在長沙和杭州過年,過的都是東南方的習俗,這東北的習俗因為生活環境跟物質條件等種種因素又是不一樣的。記得當年從雲頂天宮出來後,胖子曾經提議讓我過年去北京跟他見見世面看看貨色,還說要在全聚德請我吃年夜飯。可是我當時滿腦子都是進了青銅門的悶油瓶,還有三叔那一堆真真假假的故事,哪裏有心情去應酬他。沒想到兜兜轉轉,最後我是跟小瓶一起吃這北方年夜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