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收回脫缰野馬般的思緒,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放下手裏的半邊凍梨,從水裏撈出另一個,用小刀一瓣瓣切開,拿起其中一瓣說道:“來,張嘴。”
小瓶咬了一口,皺了皺眉頭:“冰。”
“是挺冰的。你把這個吃完,其他的就先放着。等暖和一點了或者明晚再吃。”我把那一小瓣凍梨塞到小瓶手裏,再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好,問道:“還要玩鞭炮麽?叫阿秀他們出來一起玩好不?”
小瓶搖搖頭,說道:“沒意思。”
我有點挫敗,小瓶的性子實在太孤僻,鞭炮這玩意,不應該是他這個年紀最愛玩的麽?張海林就玩得很歡快,怎麽跑到小瓶身上,就是沒意思了呢。
算了,來日方長,我總會讓小瓶變得開朗些。
我小心翼翼地把鞭炮放到櫃子裏,将糖果都倒了出來,把糕點塞了一塊到小瓶嘴裏:“好吃麽?”
小瓶的夥食不好,我又不會做糕點,通常是煮些面條、偷些饅頭或是抓些野味給小瓶加餐。這些精致又好吃的東西,我還真沒讓小瓶吃過。
唯一一次勉強做了個蜜糖白碗糕,就是那個槽點滿滿的生日蛋糕,最後還是舍不得小瓶硬啃,都進了我的肚子。
小瓶面無表情地嚼了嚼,似乎跟啃幹糧沒兩樣:“不好吃。”他把盒子往我這邊推了推,“你吃。”
我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小口:“明明就很好吃啊。你再嘗嘗。”
小瓶躲開我的手:“不要。”
小瓶一向是有什麽吃什麽絕不會挑食,張家人給他準備的大餅比這些糕點差勁多了,他還不是吃得一幹二淨?現在竟然不吃?
我突然靈光一閃,瞠大了眼睛:“你不吃是因為想留給我吃?”
“……”小瓶沉默了一下,扭過了頭,“嗯。”
我心裏暖和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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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油瓶,不管大的還是小的都一樣,想對人好卻不會說,把東西一扔就當別人都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我把小瓶抱在懷裏,手輕輕撫摸他的背:“傻孩子,哥哥又不用吃東西,吃了也是浪費。而且這些東西哥哥以前早就吃過了,一點都不喜歡。小瓶還是自己吃吧。”
小瓶從我懷裏擡起頭看我,皺起了眉頭,似乎在苦惱該說什麽話:“你……”半晌他才說道,“對我很好。”
小瓶的意思是我對他很好所以他也想對我好?
“你有這份心哥哥就很高興了。”我抱住小瓶,低聲說道,“不管你對哥哥做了什麽,哥哥都不會生你的氣。不用想着給哥哥,小瓶要自己多吃點,然後快快長大,跟哥哥一起好好過日子。”
小瓶猶豫了一下,雙手抱緊了我的腰,悶悶地應了一聲。
我用手梳着小瓶的頭發,揉了揉,再梳理整齊:“明天,我們去後山吧。我們去那裏放鞭炮好不好?我們還可以堆雪人。嗯,雪有點深,離家遠一點哥哥背你走好不好?對了,明天張家會有什麽事要你做嗎?”
“晚上要一起吃飯。”小瓶回答道。
嗯,應該是年夜飯吧?
“要吃餃子。”小瓶想了想,加了一句,“有些餃子有放錢。”
嗯,這個在電視上看過。吃到有錢的餃子說明新的一年會交好運。
“要守歲。”
嗯,這個習俗在21世紀也有,不過小時候都被爸媽趕上床睡覺去了。
“要點燈到第二天早上。”
嗯,這個沒聽過。
“好像沒有了。”小瓶歪着腦袋想了一下,說道,“我一般吃了飯就回來了。”
我聽到這裏覺得挺心酸的,估計他以前也沒有過過一個像樣的年。
“那哥哥明晚就跟你一起守歲好不好?”我摸了摸小瓶的腦袋說道。
小瓶輕輕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我欣慰地再摸了一把小瓶的腦袋,看看時間也不早了,就讓他上床睡覺。當然了,在小瓶脫下那身衣服之前,我給他拍了好幾張的照片。如果這些照片能保留下來,那将會是我最寶貝的東西了。
(另一種筆跡:吳邪,我就在這裏,不需要寶貝那些。)
(這兩者怎麽可能一樣!小瓶比你可愛多了!)
等小瓶睡着之後,我才想到,年初一都是要給壓歲錢的,我現在哪來的錢給小瓶?二十一世紀的錢可以拿來用嗎?!
要是我沒給的話,小瓶會不會認為我很小氣?!
(另一種筆跡:把你給我就夠了。)
(不要在我的日記上塗鴉!)
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小瓶就醒了,推着我要我起來。我迷迷糊糊地把小瓶按回被窩裏,蹭了蹭他的臉說時間還早。
真是的,現在好不容易可以睡懶覺了,小瓶為什麽不再睡一會兒呢?這麽冷的天,萬一凍感冒了怎麽辦?
冬天最幸福的事,不就是抱着瓶子裹着棉被睡大覺嗎?
小瓶讓我連哄帶騙的又睡了一會兒,大約到了九點左右,他又開始推我。我打着哈欠起來,先給小瓶穿上厚厚的棉裝,再讓他去洗漱。喂他吃了幾塊張海林帶來的小糕點,我們就往後山出發了。
好些天沒去後山,路都被大雪覆蓋了。我跟在小瓶身後(雖說他滑倒的幾率很低但老子決定防範未然),看見小小的他幾乎是踏雪無痕地走在雪地上,心想新的一年得繼續加油替他進補增重才行。大雪封山,光禿禿的枝頭被碎雪壓得沉甸甸的,冰雕雪砌的畫面美則美矣,我只擔心寒風吹倒了我家小瓶子。出了後院的牆,山路上的積雪更厚,我就幹脆背起了小瓶,免得我眼睜睜瞧着,老是心驚膽戰怕他小個子小臂膀的被雪掩埋了。
幸好咱們的秘密小山洞洞口背風,還有幾棵樹擋着,裏面還算幹淨,也沒有西北寒風呼呼吹。
“放鞭炮?還是堆雪人?”我問小瓶。如果小瓶能跟院子裏的孩子相熟,現在還能打打雪仗。但他似乎天生的冷淡個性,除了我這個千方百計倒貼對他千依百順的好哥哥外,對誰都不感冒,索群離居,連張海林、阿秀之類常見面的同輩也沒什麽革命友情。想到這我真想捏他臉蛋兒一把,這熊孩子怎麽就不能熱情些呢?
小瓶嗯了一下就不吭聲了,抱着胸眼神放空地看着洞壁。我心想這洞壁又不是天花板有什麽好看的(咦這句話好像有點怪怪的),他媽的原來悶油瓶每次遇見不想回答的問題就裝啞巴的毛病是從小就有,說不定還是胎裏帶出來的。“來吧來吧,難得一次過年放假,小瓶聽哥哥的話,別發呆了。咱們來堆雪好了。”要是鞭炮聲又一次引來張海梨就麻煩了。
我把帶來的東西放好,拉着小瓶出了山洞,彎腰随便撈起一團落下不久還松軟的雪粉,塞到小瓶戴着棉手套的手裏。“小瓶想堆什麽?堆雪人好不好?”
小瓶的眼神有些迷惘,大概是從來沒有玩過堆雪人。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他雖然年紀小,但手巧力氣足,雪的濕度也恰恰适中,還有我這個吳邪哥哥在一旁幫襯着,再找些石頭、樹枝之類的裝飾素材,要堆起一個正常形态的雪人并不是什麽難事。我倆花了大半個小時,就搗弄出來一個似模似樣的小雪人,圓滾滾的身體,跟小瓶差不多高,額頭就用枯葉鋪成碎發,眼睛是兩顆黑石頭,嘴巴是一根小樹枝,抿直着沒有表情。小瓶站在它旁邊時,我恍惚看見了兩個小瓶子在我面前發呆,愣了一下就笑得直不起腰來,揮舞着手笑岔了氣,半響都說不好話。
小瓶沉着臉望着我笑,不知道是否我心理作用,竟覺得他眼裏有些小小的委屈。
“咳——哈哈哈、咳咳,不是,我不是在笑你啊小瓶,哈哈哈——”
小瓶的小臉又沉了幾分,莫名其妙被嘲笑似乎真的讓他不高興了。
“好了好了,別板着臉了,哥哥只是看着咱們的雪人高興呢,小瓶好厲害!”我趕緊打住笑聲,真把他惹着了生氣不理人怎麽辦,小孩子都傲嬌得很,老子可惹不起。“我們再來堆一個‘粽子’好不好?”
是的,在張家的地盤上過節怎麽能不順應民情入鄉随俗。我打算跟小瓶堆一個“粽子”。
“怎麽樣?好不好?小瓶?”我讨好地對着小瓶說了半天,又哄又笑的,他才惜字如金地給我吐了一個字:“嗯。”
“這樣才是乖孩子嘛。”我想揉揉他的腦袋,不過手掌冷冰冰的,還是算了。雪粽子有兩種制造方法。第一種很殘暴,悶油瓶式割手掌放血(或者正常點,弄點番茄水)倒在雪人身上,擰一擰四肢踢幾腳身體之類的弄得殘破些,挖掉眼睛敲斷鼻子,就是雪版兇粽子了。
我今天想給小瓶介紹的是第二種。
沒有那麽兇殘,而是比較逗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