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瓶的房間八百年都沒人來,現在會是誰?
我想起了張海林,那娃子說過晚上要給小瓶拿好吃的。
我推了推小瓶,讓他去開門。
門一開,果然是張海林,一邊喊着冷一邊推着小瓶進了屋。
張海林住的地方離小瓶挺遠,他畢竟是這一代張起靈最寵愛的小兒子,自然不會像小瓶這樣住在沒人理的孤兒院裏。
張海林穿着喜洋洋的紅色棉衣,上面紋着一只大老虎,還戴着頂帽子,毛絨絨的,看上去挺暖和,不過上面積了層薄雪,把原本黑色的帽子都變成了白色。一張小臉凍得紅彤彤的,還不住的吸鼻子,看樣子是快被凍得流鼻涕了。懷裏倒是如約抱了一些東西,用布包着,也不知道是什麽。
我讓小瓶給張海林倒杯溫水,怎麽說他冒着雪跑過來給小瓶送吃的——雖然有點居心不良——也不能啥都不做不是?
小瓶聽話地給張海林倒了杯水,張海林把東西往桌子上一扔,接過杯子咕嚕咕嚕地兩三口就喝完了。把杯子還給小瓶,很明顯暖和一些的張海林用衣袖胡亂擦了擦嘴巴,說道:“你真聽話,還真的沒出去。”
我很不給面子地笑了一聲,可惜張海林聽不見。
自從入冬下雪之後,我就很少讓小瓶出去了。天冷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無非是小瓶經過了一天的地獄式訓練,應該是好好休息養好精神應付第二天的挑戰,而不是再跑東跑西的。
小瓶很聽話不錯,可惜他聽的是我的話,而不是張海林這個小鬼頭。
小瓶自然知道我在笑什麽,他也懶得說,接過杯子放到了桌子上,拿出平日裏的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地看着張海林。
張海林被小瓶這麽面無表情地看了很多次,閉門羹更是吃了個夠,早就習慣了,也不理他,樂呵呵地去拿桌子上的那一包東西。
掀開布一看,裏面有幾個烏黑的東西,一個小盒子,還有一小串的鞭炮?
張海林拿起那幾個烏黑的東西往小瓶手裏一塞,說道:“這是我娘給我的凍梨,你吃過沒有?在水裏放一會兒就能吃,可甜了。”
原來是凍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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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我聽過,北方的特産,硬邦邦的可以拿來砸人,吃的時候又非常好吃。
張海林非常興奮,他又拿過了那個盒子,打了開來,裏面一半裝着五顏六色的糖果,還有幾塊有點碎但看起來挺好吃的糕點:“這是我姐帶給我的,我給你偷了一點。這些糖可好吃了,保證你吃完了還想要。對了對了,還有這幾塊點心,香香酥酥的,很美味的。還有這個!”把小盒子往桌子上一放,張海林又把那一小串的鞭炮拿了過來,“這是我偷偷扯過來的鞭炮,你可別跟我爹說。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等會我們去玩鞭炮吧?我們把這個拆開,可以一個一個慢慢玩。”
我聽着張海林最後這個建議,覺得挺好玩。
雖然我這一大家子都住在杭州,但過年的時候有時會回長沙的老家。鄉下地方在大過年的時候都會放鞭炮,那時候小孩子們又沒什麽東西可玩,大人們噼裏啪啦地打完一串鞭炮,小孩子們就去撿那些沒有被點着的漏網之魚。火紅火紅的小鞭炮,拿着火柴一點,然後馬上扔掉,啪的一聲響過之後,都會樂得哈哈大笑。
“你怎麽老是不說話啊,跟個啞巴似的。”張海林一屁股坐在椅上,撕開一塊糖果的包裝就往自己嘴裏塞。
我沒有生氣,因為我已經發現這孩子壓根兒沒學過尊重人,說話沒譜,對他生氣也是浪費氣力。與其糾結這個,倒不如嘲笑一下當代張起靈是個失敗的父親,教不好一個,再能生也是白搭。
小瓶沒有理他,在我無聲的催促下拿起了一塊紅色包裝的糖,學着張海林的樣子撕開。哈哈,他一開始還是堅持漠視張海林的,不過在我“什麽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虧”的持續教育下,終于勉為其難接受了張海林物質上的示好。張海林小孩子心性,當然不會貼心地準備什麽暖衣、營養品,獻寶似拿出來的都是一些花俏的零嘴或者小玩意兒而已,也算是古代小孩的奢侈品。
“糖紙給我,”張海林把兩張糖紙拉開攤平,整整齊齊地放在桌面上,邊弄邊神神秘秘地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說出去哦。”不等小瓶答應,他就接着說:“那天三哥悄悄帶回來一個小孩,我在門後瞧見了,瘋瘋癫癫的,比你還傻,最特別的是用黑布綁着眼睛,是個瞎子呢!”
我無語了,張海林這是鼓勵他們成立一個張氏孤兒殘聯會嗎?
小瓶嘴裏含着塊糖就跟含着塊沒味道的木頭似的,左邊臉頰微微鼓起,讓我想起一只沒有表情的小松鼠。張海林似乎習慣了他的沒反應,壓低了聲線道:“三哥還跟我說,那小子根本不姓張,不許我跟他玩,也不許我說出去。哼,爹爹說過我們張家人是全天下最厲害的,那不知道哪來的死野種肯定沒有麒麟血,髒死了,我才不會跟他玩呢。”
不姓張?這可就真不尋常了。我皺起眉頭,張家絕對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地好心收養一個盲眼的孤兒,一來他們沒有這種善心閑情,二來他們對身份的保密與對家族血統的擁戴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哪有可能相信一個外人。這裏邊肯定有什麽緣故。
“他在哪。”小瓶說道,真的是說不是問,語氣一點起伏都沒有。我詫異地挑了挑眉,一心訓練和發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悶小瓶居然也會對這事感興趣?
難得說話對象有反應,張海林眼睛都亮了,倒豆子似地說出了他知道的事情:“西院四進那排裙房後面不是有個小院子嘛,他們老是說二太大姑就在裏面修行,打擾她會被掐脖子的,其實我知道三哥就把那瞎子藏在裏面!這事兒只有我爹、三哥、二表叔、七堂哥還有那個誰誰誰知道,你說,他會不會是縮骨老頭在外頭養小老婆生的私生子?縮骨老頭樣子這麽老,難看死了,肯定不是咱張家人。所以他兒子也不姓張。”
喂,你這是歧視非張人士啊,不會老才不正常好嗎?還有那個誰誰誰,到底是誰啊?族內通婚把輩分都搞亂了嗎?
我發現這小屁孩不但是個任性驕縱的小少爺,還挺有當八婆的潛質,聯想力出神入化。
張海林又唠唠叨叨說了半天。這麽小的孩子(就算是把張家的年齡折算回普通人的年齡也不會超過十歲吧),說話自然是沒什麽邏輯條理的,除了那小孩“血統低賤”跟“來歷不明”外,我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資訊。轉頭一看,得,小瓶早就吃完了糖在發呆了。
“——所以呢,你得聽我的,千萬別去碰那髒小孩。”張海林心滿意足地下了個結論。“小子,你說是吧?”
我碰了碰小瓶的手臂,他回過神來,眼神淡淡地看着張海林,張海林也睜大了眼睛跟他對望,期待他的附和。
醞釀了半響,小瓶舉起手,張海林震動了一下。
小瓶想說什麽?我也好奇起來了。
然後,小瓶悠悠拿起水壺給張海林的杯子添了水,又扭頭去發呆了。
我噗一聲笑出來,張海林的臉色真是精彩啊。
再一次慘遭無視的張海林也不打算跟小瓶八卦了,改為抓起那一串小鞭炮,把小心疊好的糖紙收起來,拉着小瓶死活要他一起把鞭炮拆開。小瓶本來想繼續無視他,被我推了一下,讓他幫忙。
我想小瓶小時候一定沒有玩過鞭炮,難得張海林要跟他一起玩,讓他有這麽一個回憶也好,雖然他以後未必會記得。
小瓶看了我一眼,聽話地拆起了鞭炮。兩個小娃子一頭一個,動作迅速地拆下一個個小鞭炮。小瓶的手比張海林巧得多,拆下來的小鞭炮都有長長的引線。哪像張海林,有時候不耐煩了就是一把抓,引線都沒了。
沒多久就拆完了,張海林抓起一大把,從衣兜裏掏出了一盒火柴,在小瓶跟前晃了晃:“走,我們出去玩。”
小瓶面無表情看房梁,我無奈地再推了小瓶一下,小瓶這才慢吞吞地站了起來。心急的張海林早就跑出去放了一炮,啪的一聲,清清脆脆的,給這寂靜的小院子帶來了一些生氣。
“你還愣着幹嘛?別發呆了,快過來跟我一起放鞭炮啊。”張海林見小瓶站在門口看着自己放鞭炮,不由喊了一聲。小瓶還是沒有動,他不由有些惱怒,跑了過來抓着小瓶的手說道:“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讨厭,每次跟你說話你都不理人!我可是特意過來跟你玩鞭炮的,其他人我都沒給呢。”把火柴和鞭炮塞到小瓶手裏,“你也快試試啊。”
“試試吧。”我揉了揉小瓶的頭發,“過年都要玩鞭炮,這樣才顯得熱鬧和喜氣。張海林都特意拿給你了,你也不要客氣。”
小瓶聞言想了想,取了一根火柴,輕輕一劃,一小簇火焰燃起,點着了小鞭炮的引線。在引線燒完之前,小瓶突然把小鞭炮扔到了張海林腳下,啪的一聲,把張海林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