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唱歌?我愕然了一下,小瓶這個要求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我還以為他也會要我又哭又笑或者做鬼臉之類的,怎麽會突然想起唱歌呢?
我的歌喉什麽水準我自然是心裏有數,頂多只能是沒有胖子那麽不堪入耳,但調子也沒準到哪裏去,時下流行的KTV也只去過兩三次而已。
不過嘛,老子還不至于欺負一個孩子。既然他這麽說了,我也沒有推搪,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
唱什麽歌好呢?
老實說我會唱的歌相當有限,當然某些紅遍大街小巷的情歌在耳濡目染下也能哼幾句,但我幹不出對着小孩子唱情歌這麽怪異的事,也記不住旋律和調子。我靈機一觸,翻出背包裏的諾基亞手機——我帶了兩塊滿電的備用電池,可是沒有信號這玩意兒也沒啥用,就一直關了機——從歌曲庫裏面翻了翻,點了一首我挺喜歡的電影插曲。
很簡單的調子,卻充滿了蒼涼孤寂的味道。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不斷循環這首曲子,恍惚被那悠悠的聲音觸及了靈魂。
随着樂聲響起,我輕輕地哼了起來。
小瓶似乎也被小機器裏面傳出的音樂吸引住了心神,靜靜地聽着,直到一曲既盡。
“這首歌,叫做《摯愛》。”我告訴他。
小瓶小小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麽聽着如此悲涼的一首歌,居然會取了這樣一個名字。以他的年紀,本來也不太可能懂得情愛。幸好他也沒追問,只是微微颔首。
接下來我們又玩了幾盤,基本上互有輸贏,懲罰也都是一些唱歌說笑的小玩意兒,不再贅述。如果是輸給其他五歲孩子我肯定不服氣,不過如果是小瓶嘛……不是老子不争氣,只是這悶油瓶給我的強大神奇印象太深,有一段時間我曾經覺得就算他小雞內褲外穿出現在我面前說他要去拯救地球了我大概也會說帶上我吧!
五子棋的規矩雖然簡單,畢竟也需要思考,再玩幾盤我就有點累了。我看見小瓶似乎也意興闌珊,就提議不如結束争戰。
沒想到他猶豫了一下,目光閃動,居然搖頭反對。
好吧,舍命陪君子。
“哥哥又輸了。你說吧,要我唱歌還是跳舞。”
小瓶搖頭,拿過旁邊一張畫好格子的紙,在中間的格子上畫了一個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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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提要求了呢?我不解小瓶的舉動。再後來他贏了五六盤也沒提要求(我猜他大概是膩了?),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又玩了幾盤,我和小瓶都沒了興致。看看時間,也到中午了,我就催着小瓶去廚房吃午飯。小瓶看着我,不說話,眸子裏的亮光卻是暗淡了些。我連忙問他怎麽了,他又看了看我,嘴巴開開合合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是不是厭倦了?”
我一瞬間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我啥時候說過這句話或者流露出有這個意思的話語了?
小瓶抿了抿嘴唇,跳下了凳子往門口走去,我連忙跟上去,小瓶就回頭看我:“這兩天你都是自己做給我吃的,現在……”
我懂了,我真懂了,這孩子要不要這麽別扭啊,想要吃我做的飯至于這樣嘛?
“哥哥做的飯好吃對吧?”我笑着給他打眼色,小瓶卻不為所動,又扭過頭去。“喜歡的話先前怎麽還怕肚子疼呢?到底是嫌棄還是喜歡啊?”
小瓶擡腿就繼續往外走。
我生怕真的惹這個冷孩子生氣,連忙道:“哥哥當然喜歡給你做飯啦,怎麽會厭倦呢?”等小瓶停下腳步,我才接着說:“可是你一個小孩子,天天不吃張家做的飯卻沒有變得瘦弱,在外人看來會很奇怪吧?也許還會派人來調查呢!如果被人發現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所以呢,為了不引人注目,哥哥白天就不給你做飯了,晚上再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這個安排是我昨晚想到的,畢竟以張家的能力也許真的會有什麽驅除幽靈的方法,頻頻去偷吃的在廚房做飯實在太危險了。留得老子在,哪怕養不大小瓶呢?所以萬事還得兩個字——低調!平時小瓶最好還是吃張家飯,晚上我再想辦法給他進補,反正不把他養得肥肥白白可可愛愛的,老子就不姓吳!
(另一種筆跡:你姓張。)
(等我拔長了手指再去改姓也不遲!)
小瓶有點不樂意(不要問我怎麽看出來的,小瓶又不是大悶油瓶,面部神經比他活躍了一點),一路上一直走在前面,就是不回頭看我。
我有點想笑,誰能想到日後強大如神的張起靈竟然會有這麽孩子氣的一面,嗯,類似于撒嬌還是耍小孩子脾氣?
不管是哪個,我都覺得好可愛。
我跟在小瓶後面嘿嘿傻笑,笑得小瓶忍不住回過頭看我。
我想他可能又以為我是神經病了,雖然他不知道什麽是神經病。
“诶,慢着,”我跑快幾步攔住他,“哥哥改變主意了。反正你生病了他們給你預備特別食材,不出去吃飯應該也不會很可疑,今天我再給小瓶做一頓愛心飯好了。”
小瓶抿着嘴不說話,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
這個別扭又可愛的小孩子,老子他媽的感覺真遇上了冤家,完全敗給他了。我笑着去揉他的頭發。
他沒有避開,奶聲奶氣地說:“以前我去廚房直接拿飯吃。很多人都是這樣,少了我也不會有人發現。”
我哦了一聲,心裏卻不知怎的,有些沉重。
原來他從小就這麽想。
少了他,也不會有人發現。
算了算了,不管以前小瓶的生活是怎麽樣的,起碼現在,我在。
有我在,一定會好好對待小瓶。
我又揉了揉小瓶的頭發,走在他身後,微微彎下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悶油瓶在新月飯店對我那樣捏了捏,然後手上用些力,把他往前推:“走吧,我們去廚房。”
就算我現在只能是搭着你的肩膀走在你後頭,總有一天,我能牽着你的手,和你并肩而行。小瓶,快長大吧。我等着你。
和小瓶在廚房拿了一點食材後,我們回到小廚房。小瓶雖然不說話,不過我看他眼神亮亮的樣子就知道他心情不錯,心裏直呼慶幸。如果不是我在最後一刻改變主意,小瓶肯定是不會坦白的。
廚房離小瓶的房間不到十米,我就讓小瓶回房間打個瞌睡,自己趕緊洗幹淨鍋子給他熬湯。為了掩人耳目,速度必須夠快,火候肯定是不太夠的。我心裏琢磨着放在後山的裝備裏有無煙爐和鍋子,下次可以試試抓只小鳥或條魚在後山熬湯,只是得節省着燃油。
實在沒有燃油也只能去弄柴火了,只是我實在不喜歡那東西,柴火燒起來的味道嗆人得很。如果不是為了小瓶,老子我才不會受這個罪。
幸好蘿蔔排骨湯不算難熬,很快就好了。我轉身想去叫小瓶的時候,發現他就站在門旁邊,不由訝道:“不是叫你去打個盹麽,怎麽在這裏?”
小瓶看看我,又看看鍋裏的湯,皺了一下眉頭似乎在準備說辭,最後才說道:“你……太投入了。”
我一聽就知道小瓶是想說我沒有警惕性。萬一剛才站在門口的不是小瓶是其他人,肯定喊着鬧鬼。我尴尬地笑笑,招呼他進來吃飯,問道:“你在那裏多久了?”
“……”小瓶端起碗就開吃,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好吧,我知道他肯定在那裏有一會兒了。
飯後沒什麽事幹,小瓶那雙圓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望着我,似乎想說什麽,醞釀了半天又沉默了。我沒有強迫他,提議去後山逛一逛,權作幫助消化。雖然小瓶需要休息,但吃了就睡的日子太不健康了,适量的走動走動對他只有好處。
小瓶點頭同意了。
走出廚房的時候,陽光照在他沒有表情的小臉上,炫得我眯了眯眼,定了定睛,突然發現小瓶長長的頭發披散在肩頭上。昨天想要幫他修剪一下,後來事情太多我就忘記了。現在既然有空,不妨就先辦了這件事。
我連忙拉住小瓶,問他有沒有剪刀。小瓶搖搖頭,我又問他平時頭發是怎麽修理的,小瓶就拿出了一把匕首。
……我靠了,給把匕首是想抹脖子還是拿來捅胸口啊!
我很擔心我拿着把匕首給小瓶弄頭發的時候不小心就在他腦袋和脖子上劃出幾道血痕來,連忙把匕首扔到了一邊,問他:“能不能去拿把剪刀來?”
小瓶想了想就出門了,我連忙跟上去。
其實也沒走多遠,就在小院子裏,小瓶敲了其中一間房門。
門很快就打開了,竟然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阿秀小姑娘。
“借一把剪刀。”小瓶言簡意赅地說。
阿秀抿着嘴巴,微微颔首。她不是一個很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兒,但冷冰冰的沉郁模樣出現在七八歲的女孩子身上,總是令人心裏不安的。
因為小瓶的身高關系,站在他身後的我對房間的情況也能一目了然。跟小瓶的房間差不多,小小的空間裏只有寥寥幾件家具和茶具,似乎沒有個人的歸屬感。
也許是因為,他們都不以為這裏是“家”吧。
阿秀很快從抽屜裏翻出一把略微生鏽的小剪刀,反手一抛,小瓶一擡手就接住了。反而是我被她随便對付利器的态度吓了一跳,差點忍不住出手幫小瓶擋住。
我撓撓頭,再一次覺得不能用普通小孩的标準來衡量張家小孩。
算了,不計較這些了。
我推着小瓶回房間,找了塊布包着小瓶,拿着剪刀在小瓶腦袋上比劃了幾下,然後繞到小瓶面前,小心翼翼地抓起他一縷劉海。
我覺得吧,小瓶的皮囊好,頭發又黑又亮還很柔順,要是留個長發,再加上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定非常耐看。
長大後的悶油瓶我肯定不敢,可是這個小瓶嘛……
我咔擦一聲剪短了手裏的劉海。
還不是随着我的心意來?
我樂得差點哼起了歌,專心于給小瓶換發型。
很多年以後,我再次拿起剪刀給悶油瓶修剪頭發的時候,總是會想起這個畫面。
小小的房間,明媚的陽光,剪刀咔擦的聲音,漸漸變短的頭發,還有那個乖乖坐着的,很可愛的小悶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