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還在思考着怎麽讓他這悶得要死的混賬性格改一改,小悶油瓶已經走進了一個大廳。
我連忙跟着進去,上下打量了一下,這是一個挺大的房間,屋梁足有四五米高,左右兩邊的架子還整整齊齊地豎着一排的刀劍棍戟,地上鋪着灰色石磚,有點像電視裏看到的練功房。這房裏除了悶油瓶,還有很多小鬼,剛才被我打頭的那個也在。他們有些在聊天,有些在把玩武器,看得我膽驚心顫——我在他們這個年紀,別說大刀,餐刀我媽都不讓我碰。
“這是哪?”我推推小悶油瓶,問道。
小悶油瓶沒有理我,在武器架子上拔了把苗刀。我吃了一驚,這孩子搞什麽鬼?
苗刀其實不是苗族的刀,而是形似禾苗,體狀修長,可以當刀,也可以當劍用。小悶油瓶選的這把并不重,可是豎立起來都快比他高了,看着違和得很。
“選一個小點的吧,這個等你長大了再練。”我忍不住勸道。
小悶油瓶試着比劃了幾下,似乎在習慣手感,然後中持長刀,手腕一轉,猛然斜劈而下,帶起的劃破風聲讓周圍的人都吓了一跳。他沒有理會他們,一刀刀地重複着呆板的劈下動作,就好像一個麻木的機器一樣。
其他人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情況,又各自回過頭去了。
我看着小悶油瓶一刀刀揮得還挺有模有樣的,雖然只是基本功看不出什麽深淺,但也好生佩服他的毅力。
小悶油瓶一個人在角落耍了約半小時,終于放下了刀,額頭上已經冒汗。我用衣袖替他擦了擦,他瞥了我一眼,抿着嘴不說話。
這孩子,什麽時候才會對我熱乎起來?一頭熱的狀态實在令人沮喪,要不是老子脾氣好,誰會喜歡這樣一個冷漠的小孩!
是啊,除了我,根本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小悶油瓶。
我嘆了口氣,心裏的不耐煩也消散了大半。
就在此時,三下鐘聲突兀地響了起來。一大群張家孩子很快就集中起來列成隊伍,小悶油瓶也不例外。兩個約三十多歲身材壯健的大人負手走了出來。
其中一個我見過,就是那個刀疤男,另一個我并沒有見過。不過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不曉得他要教的是什麽,難道是縮骨功?
我并不知道張家是怎麽訓練的,張海客也沒有跟我說過。但是我并不關心,我只擔心小悶油瓶吃不吃得消。不管是縮骨功還是發丘指,都是相當的難練,他現在剛回來,手上還有傷,他娘的張家人良心都喂萬奴王了麽,就不能讓這個小屁孩多休息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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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知道了今天的內容是什麽。
格鬥。
難怪悶油瓶身手那麽好,打小就這麽練,都練了幾十年能不好麽?能不把血屍海猴子什麽的給咔嚓得幹幹淨淨嗎?
在場的張家小孩,大部分看上去都是清秀白淨的富家公子兒的模樣,可到真正下場的時候,下手都挺狠的,看得出來進擊、防守的招式都經過了嚴格的訓練。我只能說張家人果然個個都是變态,一個個小鬼都厲害得不得了。
沒過多久,就輪到小悶油瓶上場了,我對他做握拳狀,說道:“加油。”
小悶油瓶有一瞬間的迷惑,似乎不太明白我為什麽要說加油。我想時代不一樣,這意思也不一樣,只能換了一種說法:“好好表現,努力把那個小鬼打趴下!”小悶油瓶的對手就是剛才攔着他的小鬼,趁現在好好揍他一頓!
咳咳,看來我沒有親生孩子也是一件好事,班主任如果碰見像我這種鼓勵孩子去揍人報仇的家長,很容易被氣得腦溢血。話說這情況怎麽有點眼熟,好像曾經經歷過似的……不過我扮演的是被鼓勵的孩子,而護短的家長角色是三叔出演。
這麽說起來,原來這種彪悍的養娃方式是老子從小被三叔言傳身教的。
莫名其妙聯想到三叔讓我有點失神,回過神來的時候小悶油瓶已經擺好姿勢了。小正太板着一張poker face分外有喜感,我忍不住笑了。
站他對面的那小鬼比小悶油瓶高壯一點,神情有點複雜,看來他還沒忘記剛才的鬧鬼事件吶。
随着刀疤男的一聲令下,兩個小鬼就交上了手。我還是第一次看小悶油瓶打架,不用說,很有大家風範。
那個小鬼一開始還有點忌憚,可能是怕我這個鬼突然冒出來打他。不過沒多久,在小悶油瓶淩厲的攻勢下,也丢了顧慮專心對付小悶油瓶。
小悶油瓶躲過了小鬼直沖面門而來的拳頭,卻沒躲過緊接而來的一腳,正中手上的傷口。
小悶油瓶低哼了一聲,當即一腳踹到了小鬼胸口,把他踹得倒退了一步。
雖然沒做出什麽捂着手的動作,但卻微微抖動着,顯然是疼得厲害,否則也不會哼了一聲。
我心疼得不得了,還在狠狠咒罵那個小鬼,小鬼已經又攻了上來,招招對着小悶油瓶受傷的手。
什麽章法招式都沒了,這回真成了小孩子打架,小鬼眼睛都紅了,整個人壓在小悶油瓶身上,胡扁亂揍得不成樣子。小悶油瓶手心傷口綻開,染紅了藍色布衫。他畢竟身體比小鬼瘦弱一點,劇痛之下居然未能馬上把他推開。
“喂!打夠了沒有!他媽的快住手啊!”
我在旁邊看着急得都快跳起來了,其他人居然還是眼睜睜地瞧着。那兩個老師在旁邊望着,我不想引人注目就按捺着想等他們出手,沒想到小悶油瓶的血都流地上了他們還是不說話。我心裏一急,再也顧不得什麽,撲上去就狠狠一腳踢開了小鬼。
我這一腳踢得挺重,小鬼又沒有防備,被我踢得痛呼了一聲,頭撞在地上,竟然昏過去了。我也顧不得那麽多,連忙去看小悶油瓶的情況。他捂着手掌已經坐了起來,眉頭微微皺着。
“你沒事吧?”我問着就要去拉他的手看看傷口怎麽樣了,他按着手不肯擡起來,嘴角抿得緊緊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我突然明白了,他是不想暴露我。我太過心急,踢飛了小鬼,如果現在他的手好像有人在處理的樣子,可能會讓精明得要死的張家人發現不對。
這個悶油瓶,表面上冷漠得很,心裏卻記住了剛才我說怕找道士和尚收了我的鬼話,寧肯自己痛着也不願意讓我看。
他娘的,悶油瓶就是悶油瓶,不管大的還是小的都是這樣!
這時,刀疤男已經确定那個小鬼沒事了,就走到了小悶油瓶跟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說了一句‘“回去休息”就走了,氣得我差點沒往他老二那踹上一腳。
小悶油瓶怕我做出什麽事來,點了點頭就站起來捂着手往門口走。
比起踹刀疤男的老二,我更關心小悶油瓶的傷勢,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眼角餘光瞧見,沒有一個人跟上來。
不知道是張家冷血的教育太成功,抑或小悶油瓶的人緣太差勁。
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好消息。
回到小小的房間,小悶油瓶的臉越發的白,加上清秀的眉目,就像精致的白玉般漂亮。我還不至于垂涎一個小孩的美色,沒有心思去欣賞,馬上就去翻急救用品。
在鬥裏為了放血,小悶油瓶的手心被劃開了一道很大的口子,雖然他的痊愈能力很好,我也替他包紮處理過,但一路奔波勞碌阻礙了傷口的愈合,剛剛又被那小鬼揍過,粉紅色的傷口又裂了開來,看得老子又生氣又難過。
唉,莫名其妙地穿越到這個年代後,我都為悶油瓶心疼多少遍了!要是我不是一大爺們而是一姑娘的話早就哭腫了眼了,偏偏他年紀小小,身體小小的,脾氣卻一點也不像個正常的小孩,仿佛受委屈的只有我一個人。我簡直想像戲文裏那楚楚可憐的女旦那樣,斂起雲袖,纖纖玉指頂着悶書生的額頭,咬牙咒罵着:你啊你這家夥就是我命中的冤家!
啧,悶書生不用猜肯定是面無表情地看着我,然後扭頭看天。
……靠,為毛我要做這麽令人郁悶的想象啊。
小悶油瓶坐在床沿上,我替他卷起衣袖,擦幹淨血跡,再消毒包紮,一頓忙乎下來總算止住了血。他身上還有一些其他較輕微的擦傷瘀傷,我也沾濕了白布一一替他擦拭過。
“疼不疼?”我看着上面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在心裏狠狠地咒罵着那個小鬼全家(據我所知,張家人都是近親結婚,還是不要罵祖宗的好,免得連悶油瓶的祖宗一起罵進去),學着平日裏看那些阿婆們哄摔着的小孩那樣對着傷口吹了吹:“吹一吹,痛痛全部飛走了。”
擡起頭,看到小悶油瓶用看白癡的眼神看着我。
……我操!如果不是你,老子犯得着這樣麽?!
我抽着嘴角給小悶油瓶包紮好傷口,然後捏了那個包子臉一下:“你這個小鬼,我那可是在關心你。我看那些阿婆們都是這麽哄小孩的。”
小悶油瓶板着一張臉看我。
我頓時很想扶額。
是是是,我忘了你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小孩。
“你是阿婆。”
我操,原來千言萬語的吐槽也不夠小悶油瓶淡淡一句話直戳心窩。
我苦着臉說:“咱們打個商量,你看我對你這麽好,你就別喊婆婆,喊我哥哥好不?”
小悶油瓶望天花板,根本不理睬我。
看來想從他那合攏的唇瓣裏掰出吳邪哥哥幾個字真的不容易……我轉念一想,老是喂喂喂的喊他也不是個事,看來我也得給他想個稱呼。
別人都是怎麽稱呼悶油瓶的?
悶油瓶和啞巴張似乎都會傷害小孩子的敏感心靈。別跟我争說他根本不在乎,老子在乎好不好?萬一喊多了他真以為自己天生面癱啞巴不肯改了怎麽辦?教育就得從娃娃抓起!
我和胖子通常都喊小哥,可對着這屁大的孩子我實在沒臉說這兩個字。
學陳文錦喊小張嘛……這裏可是滿宅子的小張啊。
我托着下巴,陷入了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