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藥丸
08是個智能監控，業務已經十分純熟，張口就來：“然後他們踢了陸桓兩腳，說要折磨完，把他扔進劍冢等死。”
“然然後，”林團是個莫得感情的複讀機，稍稍卡了點，“他們，踢了陸桓桓兩，兩腳，說，要折折磨完扔扔，扔劍冢，等死。”
“我去時為何未見到藤蔓？”殿內昏暗，正在點燈的林暮池忽然出聲問。林團回想了一下，08在一旁瘋狂提示，于是她伸出髒髒的手面展示給衆人看，回答道:
“被，被我砍，砍碎碎了。”
随着她伸出手，之前緊握在手裏的那顆藥丸從袖子裏滾出來，掉在地上，一直滾到了執法長老腳邊，小小一顆，帶着點圓潤的光澤，和周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片寂靜，執法長老看着面前幾人，手指點在桌面，一下一下，聲音似乎敲打在衆人心上，他沒說話，其餘人更不敢先開口。
劉耀已經慌了，腦筋飛快轉動。
他沒想到林團會将話題引到藥丸上，劉宗顯那藥丸最開始也不知道是在哪裏搞來的，劉耀只知道他一次下山，急急忙忙找父親密議許久，最後這藥丸就出現了，它沒有名字，只有劉宗顯手上有，是弟子之間流傳的秘密。
劉宗顯做的很好，他将藥賣出去結識的每一個主顧，都是回頭客，沒人會願意得罪他失去藥效這麽好的東西，但同時劉宗顯也十分謹慎，譬如林暮池這樣一心修煉的，性格上就注定不會被藥丸的作用迷惑，在這類人面前，他絕對不會将這東西拿出來，提都不提。
這樣細微的入侵，就像是野草，随着春風吹過，漸漸發展為不可控的一大片，很快，藥丸流傳開，找劉宗顯的人越來越多，沒人願意落後他人。
但按理來說，林團新入門，他們又不交好，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就算之前有巧合看到，那黑漆漆的藥丸小小一粒，看上去普普通通，哪個弟子還沒吃過個補血補氣的回春丹，她只要不是親眼看到，怎麽會……
他當然不知道林團不僅僅看過，還看到過許多次。
這種增加修為的藥，不用腦子想也知道無論在那個宗門，都是禁藥。沒人在乎劉宗顯是從哪裏得到這種藥的方子的，但是有人開始吃了，有人吃了許久，有人修為一直在攀升，這些消息無孔不入，口口相傳，逐漸成為心裏所想。
哪怕一開始心存疑慮，但随着服用的人越來越多，發掘出來的功效越來越誘人，如果能止痛，如果能增加修煉進度，如果能長生，且其他人吃了都沒事的情況下，還禁得住誘惑不吃嗎？
卷毛的臉色很不好看，他就是禁不住的人，但此刻林團已經将他點名，是與非，他都逃不脫幹系。
卷毛忽地跪到地上，由于太過用力，腳傷疼得他面色扭曲，他将胸前藏着的那袋藥丸拿出來放在地上，戰戰兢兢，但沒有言語，但劉耀已經怒了，他沒想到這時候的卷毛還敢出賣自己，他沖上去就是一腳，将卷毛踢翻在地，而後被反應過來的弟子們拉住。
這時候不出賣，等東西被搜出來再交代就晚了，卷毛很清楚，所以立即選擇了損失最小的，就像是劉耀威脅他出賣陸桓時，他雖然猶豫，卻還是做了，他比很多人都決絕。
林暮池一直站在一旁，燭光昏黃，她察覺到除林團外，許多人的視線都定格在地上的藥丸上，她走上前将卷毛面前的那袋，和執法長老腳下的那一顆全部撿起，交到執法長老面前：“長老，這藥是否……”
眼見執法長老捏起一顆，臺下弟子們面色各異，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林團除外，她正在看08播放之前陸桓的錄像，心裏隐隐有種不是很好的預感。
殿外是傾盆大雨，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痕跡，忽然，有人聲遠遠在殿門外響起，聲音在雨聲中傳的有些不真切，但還是聽得十分清楚：“弟子劉宗顯，求見執法長老！”
所有人皆是一驚，面面相觑，唯有劉耀面如死灰。
旁人還只道他是來給自己弟弟求情撐腰的，但是誰料他一進來，便擡腳将劉耀踹了個翻倒，劉耀早些的嚣張此時也盡數消失，生生受住了一言不發，劉宗顯平時笑着的表情全都不見了，他掀袍跪了下去，幾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說道：
“長老明察，我這弟弟太過頑劣，往常他便已經十分跋扈，是弟子管教無方想着他尚且年幼，不想縱容他竟然如此這般，險些釀成大禍，此次之事我已經全部知曉。”
執法長老放下了手中藥丸：“哦？”
他雙手抱拳，忽的擡起頭，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團：“長老不必再查，這一切，全是我這胞弟所為。”
08驚了：“他是瘋了嗎，為什麽要跳出來指認自己弟弟啊。”
林團與他視線對上，雖然只是短暫的對視，眨眼間劉宗顯已經低下頭去，但她卻覺得背後有些發涼，那是一種被人盯上的詭異感覺。林團忽地察覺到，她要的是在這場辯駁中勝利，但劉宗顯要的，好像是想掩蓋什麽東西。
是藥丸嗎？
劉宗顯說話很快，他态度謙誠，幾乎要将罪全部攬到頭上：
“長老且容得弟子細說，這件事與旁人無關，皆是我這弟弟太不争氣，竟因之前在大食堂前的矛盾而動了歪斜心思。這藥丸是我家祖傳下來的，曾是璇封城城主搜集來的藥方子，對修煉有些細小益處，此時竟然叫他偷拿出來籠絡人，這件事，我已傳信給父親。請長老從重發落，我們劉家，絕不姑息養奸。”
這話叫所有人的視線都不自覺地移到了藥丸上，他說的太直白，将藥丸功效也一并說明，反倒是這種坦蕩的樣子有些打消了在場的疑慮，就連林暮池也皺起眉頭。
劉耀汗已經下來了，面上漲的紫紅。
但是他根本不敢開口，劉宗顯對他尚可也是建立在他對他有幫助的前提下，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敢再開口了，他能看得出來，劉宗顯已經有了放棄他的打算，如果安安靜靜，至少還能保下一條命，劉家從來不缺兒子，但是劉宗顯卻只有一個。
這一次，他是真的要栽了。
林柔也有幾分慌了，要是這話被推翻，她豈不是站出來公然撒謊，三人受罰事小，如今在場這麽多人，她好不容易才讓先前的水鏡一事淡化下來，現在卻要因為劉宗顯而失敗，她怎麽肯，但是劉宗顯面色極冷，似乎不再過多關照她。
林柔開了幾次口，想着藥丸的事，怎麽都無法說出不是的話。
“那你們呢，你們可認罪？”
林柔面色發白，無力地跪了下去，卷毛沒有擡頭，兩人無聲默認了，只是表情都不算好看，劉耀的最難看。
卷毛跪伏在地上，他心裏清楚，就算劉耀一個人把事情頂下，他們兩個，也絕對讨不到好處，這一仗，他們敗了，敗的很是難看。
他忽然想起陸桓來，心中難言的湧上一絲絲悔恨，如果沒有……就好了。
林柔無力，再也不敢看周圍弟子的臉色如何，她只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尤其是在林團面前，她最驕傲的親和力也沒有了，完完全全，從裏到外都輸了。
旁邊的弟子們也心有所感，私下裏說起小話：
“你們看啊，我的天，劉宗顯居然認了，這完全不像是他們的作風啊。”
“你懂什麽，那可是林團，你們沒聽過她的名字？換我，我都不敢做出這事來。”
“哎呀呀。”
劉宗顯倒是淡定，在周遭各種心思的情況下，還在說着：“但憑長老處置，弟子以及劉家，絕無二話，相信就算是藥方的主人，璇封城主，知道這件事也會這樣下決斷吧，弟子這次來，還有些別的話要對長老說……”
他提起璇封城城主，執法長老的臉上有些不自然，他沉默了一會，似乎已經累了，一手揉了揉眉心，長袖揮了揮，所有弟子便被一股強力推出門外，一會沒看。外面雨竟然小了許多，執法長老的聲音從殿內傳出：
“既然這樣，那這件事就不必再查了，按照宗門規矩，意圖殘害宗門，是重罪，劉耀既然是主犯，雖然念在年紀小，但也不可姑息，今夜便收拾東西下山去吧，另外兩人，待會我親自押送堂中領罰。”
林團看向殿門口，她身後還有許多一同被推出來的弟子，此刻衆人臉上表情各異，有的輕松有的愁容。
風卷着雨絲，傾斜着撞向大門，但這扇門已經被緊緊地關閉了，似乎連風雨也一同阻隔在外，只能隐約看見殿內昏黃的燭光。
林團呆看着，總覺得心中有些堵得發慌，明明原本想要的結果已經達到，劉耀卷毛林柔都認罪了，會接受懲罰，但……
08完全沒想那麽多，它高高興興，自認為在這件事中出了很大的力氣：“宿主宿主，今天我們可算是打了勝仗啦，你沒看到那個林柔的臉色，嚯嚯嚯，這個是不是就是人類的勾心鬥角啊，好有意思，我都吓死啦，你別看我只是個智能，但是我真的很……”
它碎碎念着飛出去好遠，回頭一看卻發現林團還站原處，眼睛看着殿門，08飛回去怒揪她頭發，惡魔低語道：“宿主走啦，快點快點，你是不是忘了今天還有什麽事要做了啊，天可快黑了。”
林團回過神，猛地擡頭，天色昏昏暗暗，沿路能看到一排排屋舍已經點上了燈，她終于想起自己今日美救英雄背負下的債務，趕緊往雨中跑，話說得太急還差點嗆到：
“啊啊啊不不，不行，我可可可不，不要留在，這，這裏！”
找陸桓，就現在，一刻都不能耽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