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夜
第21章 雨夜
或許是下過一場雨, 天色已變得十分昏暗,雨倒是小了許多,不再急促, 豆大的水珠順着竹葉上的紋路高高落下,濺在地上,驚起滴答一聲。
或許是已經第二次走這條路, 林團的心态已經變得十分平和,她走的很慢, 沿路搜尋,終于找到之前她半夜摔倒撿到地瓜的地方,08想起之前和林團争論的事, 就十分來氣,看着她提着裙子用熒光劍在扒拉土地,它酸溜溜的說:“又要送人嗎,我陪你這麽久,怎麽從來也沒看你問我吃不吃,全想着給那小子了。”
林團正挖出來一個, 聞言愣了愣, 将地瓜舉過頭頂, 問道:“你,你能能能吃嗎?”
08被她的傻而直氣得嗷嗷叫, 沖過來繞着她大聲抗議:“你是不是裝的啊,我這是打個比方,比方啦!你都不問問我, 我……”它還沒說完, 小小的身子在空中突然停頓住, 而後直直地飛到林團腦袋頂上進入了待機模式, 圓圓的球體在空氣中化為一團數據後憑空消失了。
林團正在道歉,急急的說:“我,我沒沒有,我是,是想先先完,完成任務,然然後,拿回去,我,我們吃吃的,你你要是,能能吃的話,我我們……”
她沒想着全給陸桓,是打算完成任務後拿幾個道歉當賠禮的,然後剩下的拿回去晚上和08一起吃,但是她解釋的有些慢,磕磕巴巴說完時,08的聲音已經消失了。
“對不不起,你,還還在嗎?”
08沒有回複,周遭突然安靜下來,顯得淅淅瀝瀝的雨聲格外突出。
“08?”林團小心翼翼地問。一道機械的聲音應聲響起:“08系統正在接收數據中,請稍後。”
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林團有些驚奇,于是她決定等會08出來後再道一遍歉,但這次傳輸好似格外漫長,直到林團撿完地瓜,在樹下挑了個雨淋不到的地方坐了許久,擦幹淨了不太高興的熒光,08也沒有重新出現,期間她反複嘗試,但是08的回複只有那一句。
“08系統正在接收數據中,請稍後。”
她将熒光劍和地瓜放在一起,用布包好放在了樹洞裏,自己則坐着等08回來。等着等着,困意襲來,林團沒忍住聽着雨聲睡着了,待到驚醒過來,她吓了一跳,頭發睡得散開,起身時頭昏昏沉沉,漲的有些疼。
時間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天色徹徹底底暗了下來,雨不大不小,還在下着。
08還是沒有出現,她擔心睡過去的時間太久,再耽誤下去會拖延到任務直接判定失敗,于是趕緊起身,将掉落的發繩纏在手上,她不太會紮,就幹脆那樣散着,摸着黑往陸桓的破破爛爛小竹屋趕,她頂着大雨走了許久,周圍都是一片黑茫茫,但這一次她運氣十分好,竟然一次未錯,直接摸到了竹屋的方向。
竹徑泥路,遠遠就看到竹屋的影子,黑漆漆的,像是潛伏在黑夜中的怪物,趴着等待獵物上門。
只是……怎麽遠看就黑黝黝的,走到近處了也沒有光亮。
她往回走時還聽到有弟子傳訊,說是醫修長老那邊的弟子們都醒了,玉簪師叔被叫去請仙峰受罰,他們則各自回去休息,按理來說,陸桓也應該回來了。
“阿嚏——”
身邊沒有08叽叽喳喳,總感覺說不出的怪異,林團鼻子癢癢,打了個噴嚏,壯着膽子繼續走。她忽然想到:難道是因為陸桓傷勢太重,現在還回不來嗎,最後看到他時,确實是十分虛弱的樣子,而且身上都是血,該不會現在都還在醫修長老那裏躺着吧。
這麽一想,她有些着急,又往前走了幾步,終于借着透過竹林的月光看清面前竹屋的真容。
竹屋還是之前看到的那樣破舊,但好似有人重新修整了一番,看上去也算是說得上粗狂的田園風格,但此刻屋門大開,屋內空蕩蕩的,裏外黑成一片,沒有人在。
難道是出去了?
雨下的越來越大,林團在外面徘徊了許久,有些站不住,只好朝竹屋拜了一拜,向其此刻不在的主人道歉:“對,對不不起了。”
她鑽進大門敞開的竹屋內,一入內,雖然不算溫暖,但有了四面牆體的庇護,總算是不那麽冷了。林團吸了吸鼻子,頭暈乎乎的,她勉強把沉重的裙角擰幹水,不敢往裏走,找了個靠近門口的角落蹲下來縮成一團,準備在這裏等陸桓回來。
大概是之前在外面睡着的時候受了涼,林團有些難受,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找他了。
等着等着,她又開始有些迷糊,腦子裏亂糟糟的,忽然失去08的陪伴,她好似又回到08蘇醒之前的日子,這個世界于她,似乎總是隔着一層,哪怕是現在被奉為天才,她也自始至終還是一個人。
說不出心中到底是什麽感受,林團嘆了口氣,隐約覺得有些熱了起來。她将頭埋進臂彎,衣裙濕透了的涼意反倒叫她好受了一點,林團在這樣一片黑暗中沉沉睡了過去。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好似有要将天地沖垮的意思,雨水沿着竹屋屋檐滑落,在地面打出一小片水坑。天邊打着閃,白光一晃而過,短暫地将竹屋照亮,又重新沉進黑暗中。
“噠——噠——”竹葉晃動。
林團醒了,這短暫的兩覺她都睡的很不安穩,外面的雨下的太大,雜亂無章又急又快,細碎的聲音吵得她還以為是有人來了,醒來後屋內仍是一片黑暗,她被雷聲驚醒,想起身才發現鞋面被浸濕,腳底又涼又麻,根本站不起來,只好又蹲回靠牆去。
“噠——噠——”
她忽然感覺有些奇怪。外面又是一道驚雷響起,同時,挾帶着白光一閃而過,正是這道光照亮了林團的視線所及,她昏沉的頭腦終于反應過來,剛剛聽見的細碎聲音或許并不是錯覺,也不是雨聲。
因為林團已經看到她的左邊,在敞開的門口處,從外向裏站着一道黑長人影,正靜靜立着,手中提着劍,劍尖已經越過門檻,泛着冷冷的寒光。
白光落下的一瞬間,她看見劍尖上的一滴血,沉沉地落到了地上。
重歸黑暗。
直到那人邁步走進來,一步,兩步,劍尖緩緩地在地面劃過,帶起一點尖銳的聲響。他身形清瘦颀長,背後是灑落的月光,隐約照着亮,他墨發長長地披散着,衣袍自上往下,染了大片的血紅,或許是屋內太黑,他越過了林團,往前走了兩步,卻忽地頓住。
他走近的時候帶進來一股冷風,林團腦子昏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前面那人緩緩轉過頭來,屋內太黑,他的表情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唯有手上劍刃,上面還在往下滴着血,一滴兩滴,落在地上,順着劍拖出一道延長的血痕。
林團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反應比較符合情景,她腦子昏沉的要命,什麽都擠不進去,感覺剛剛那個噴嚏打完,鼻子也好似被堵住了一樣,滿腦子就一個想法:完了,要感冒了。
他慢慢走到林團面前站定,就那樣看着她。
林團察覺到面前似乎更黑了,她仰起臉,窗紙透過點微光,或許也不需要這光,他臉上,脖子上微微亮着的怪異紋路,已經足以叫她看清他眼下那顆殷紅的小痣,是陸桓。
她只覺得這亮起來的花樣好像有點眼熟,腦子慢半拍的搜尋出點記憶,但是此刻林團腦子暈,鼻子也堵得厲害,她甕聲甕氣,沒頭沒腦的問:
“你回來了啊。”
很奇怪,之前外面的雨聲那麽大,但陸桓一走進來,卻好似一切歸于寂靜了,她這句問候,在這片黑暗中顯得十分響亮。
“林團。”
林團本能站起來,腿麻讓她晃了神,沒站穩踉跄了一下,手上纏着的發繩随之滑落,她下意識伸手去夠,下一瞬落下的發繩被另一只手接住,陸桓将發繩拿在手心,朝林團伸出手。
她看不太清陸桓的表情,但是能感覺到陸桓似乎一直在看自己,氣氛有些奇怪,陸桓也好奇怪,她伸手拿回發繩,嗫嚅着說:“謝謝。”
林團疑心自己好像是忘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但是頭好痛,昏沉沉的,叫她完全無法細想。
“你記起我了嗎?”林團聽見這話,愣住。陸桓聲音低啞,他好似在問她,又不像是。
“咣當——”他忽然丢開手裏劍,往前走了兩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這一瞬間縮小到幾乎沒有,林團愣愣,能感覺到到微弱的血腥氣夾雜着雨水的濕氣靠近。陸桓微微低下頭,臉貼着她的下巴擦過,頭輕輕靠在她脖頸處,若即若離,墨發落在她的肩膀上,陸桓周身氣息十分的冷,靠近時帶着十足涼意。
林團還沒反應過來,被吓得呆住了。陸桓靠得太近,她從未和別人靠的這樣近,這感覺太過陌生,她甚至感覺到他微弱的呼吸。林團腦子一片空白。一時間忘記推開,就在她要伸手的時候,卻忽然察覺到陸桓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她低下頭去看,他臉上的紋路忽明忽暗,呼吸也變得急促,好似十分痛苦。
林團聽見他悶哼了一聲,呼吸熱熱的,打在她脖頸處。
“你你你怎麽了?”林團背後是牆,已無路可退,她的手抵在陸桓胸前衣襟處,猶豫着要不要推開陸桓,她總覺得這場景似乎有些眼熟,但無論怎樣,就是想不起來。
她拼命回想,腦袋卻越來越疼,陸桓擡起頭,他離林團非常近,近到林團完全看得清陸桓,即使月色不夠亮,即使此處黑的要命,但林團仍然看清了——
陸桓的眼睛不再是白日見過的黑沉沉的墨色,而是濃郁的血紅色,好像是血染的一樣紅。
“你,你的眼眼睛……”林團往後猛地一退,後腦勺狠狠撞到牆上,咚的一聲,痛得她立刻抱着頭蹲了下去,“啊啊,好,好好好痛。”
做個結巴就是這麽慘,別人一個字可以表達清楚的,她得用一句話。林團本來腦子就昏昏沉沉,這一下疼的她眼冒金星,差點哭出聲。
忽然,後腦勺一涼,有只冰涼的手輕輕撫了上去,她眼淚汪汪地擡頭,陸桓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蹲了下來,他在看她,眼睛很紅,微弱的光下,他臉上那些發着亮光的紋路并不難看,反倒帶着幾分說不出妖異,他的手撐在林團腦後。林團現在腦袋疼得厲害,她無聲地捂住腦殼,開始掉眼淚。
雨滴敲在紙窗上,滴滴答答,竹葉被風吹動,搖晃着沙沙作響。
看着林團捂腦袋掉眼淚,陸桓眉心蹙起,他伸手去擦,指腹擦過林團的眼角,将掉下來的淚珠抹掉,他的手很涼,越擦林團越哭。
擦到後面,他似乎有些無措,嘆了口氣向後退了些,微垂下眼,低聲道:“別哭。”
“我,我頭,頭好痛。”林團說完,又想哭了,不知道是不是頭疼,還是雨夜這樣的環境影響,亦或是陸桓太過縱容的态度,還是真的心裏憋屈,林團哭着哭着,昏了頭一樣,陸桓退,她反倒抽抽噎噎地靠近了一點,揪起陸桓胸口那點幹淨的衣服擦眼淚,陸桓沒動,任由她擦。
林團哭着哭着,腦子裏忽然閃過些她從未看到的畫面,她頭很暈,卻忽然仰起頭問:“我,我們,是不是,見見過?”
陸桓點點頭,臉上那些紋路的光消失了,他看着林團的可憐表情,平靜地說: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