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即将被抛棄的未來影後(16)
“蘇姐姐……”
門口冒出個腦袋,伴着磨磨蹭蹭的一聲呼喚。
蘇明繡從書桌前擡頭看去,見到扒着門框探頭探腦卻又不敢進來的應可兒,将毛筆搭在筆架上,微笑着對她招了招手,等小孩兒一溜煙跑到跟前,才出聲問:“怎麽?”
應可兒仔細端詳她的面龐,确定她今天的心情不錯,才吞吞吐吐地将自己打聽到的傳聞說出來:“他們都說,你每次挑選藝人都是在玩養成,等确定這個人沒有上升空間之後,就會毫不猶豫将這人抛棄,是真的嗎?”
蘇明繡目光掃過面前的這副畫,山水畫以墨色為主、籠罩的煙霧以顏色清淡作暈,唯一亮色便是那山石的青,是點睛之筆。
琢磨着要在山下添幾株野菊,她重新拿起筆,唇間笑意不減:“你覺得呢?”
應可兒順着她的目光見到這副畫,神色跟着一亮,她随着家裏長輩去過不少畫展和拍賣會,本該對這些文玩不感興趣。
但不知為什麽,就是覺得蘇明繡畫的東西特別美,遂最近瞧見一樣便讨要一樣。
思緒被轉移,肚子裏裝的內容就不自覺道出:“我覺得……好像是真的。”
話剛出口,她猛地回過神,有些不安地看向蘇明繡。
桌後的人将毛筆筆尖掉落的一根細毛撚起,随後沖她挑了挑眉頭,似在問她,既然已經知道了答案,為什麽還要來問?
應可兒登時臊眉耷眼,連肩膀都落了下來,下意識地擡手想拉她,最終只敢輕輕拉住她的衣袖,巴巴地問了一句:“我……我不要名、也不要利,你可以把我留在身邊嗎?”
她說:“我只想陪着你。”
蘇明繡頗為訝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到她眼中的依賴與信任,恍惚間只覺她與自己熟知的故人模樣重疊,想到系統的神通廣大,她本想問問,這人是否是曾經自己那位親人的轉世,不過念頭剛起,又被她按下。
是又如何?
她注定無法在這個世界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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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蘇明繡噙着微笑,将那重陽菊添在畫作一角,語氣輕松地回答:“我只答應了你小叔抽空帶一帶你,你要留,你家裏人未必肯同意。”
應可兒聽她這樣說,仿佛受到鼓舞,正想順杆爬地去抓她的手、跟她認真許諾,但手剛往前伸,就被蘇明繡避開。
她這才注意到……
對方左手無名指還套着那枚該死的帶刺玩意兒。
為了生活方便,蘇明繡在相鄰的中指與小指上各套一枚玉環,羊脂白玉襯得她手指修長,素白玉澤與細膩肌膚相襯,有種說不出的驕矜富貴感。
與之相對的——
那枚張狂、幽黑的荊棘戒指,像是從地獄裏伸出的長刺,纏繞上天使雪白的翅膀,要将長刺紮進羽毛下、血肉裏,被鮮血一寸寸澆灌,恣意地舒展自己每一根枝條。
應可兒看那兩枚白玉戒指有多順眼,看這突兀的黑就有多不爽。一時間,連自己原本要說的話都給忘了,朝蘇明繡抱怨着說道:“你怎麽還不把這破玩意兒摘了?”
這不過是普通的植物,無論再怎麽堅硬,只要蘇明繡點頭,不消半分鐘就能找人取下來。
在她的心中,蘇明繡完美得仿佛自帶聖光,跟這種路邊随處能見的、廉價的枯藤半點不搭,甚至連這黑色,都是礙眼的髒污,該離蘇明繡遠遠的。
可女人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兀自提筆将畫作上最後的點綴添完。直到她眼中的暴躁都寫在臉上,才把筆放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還小,你不懂。”
應可兒:“?”
這時,系統終于憋不出了,出聲尋找存在感:“我倒是不小了,不如你說來讓我聽聽——以前我讓你談戀愛的時候你不談,現在任務即将完成,你只需再等一段時間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為什麽又去招惹女主角?”
【後媽,你這麽說就不對了】蘇明繡心情頗好地回道,“我可什麽都沒做,是她偏要來招惹我。”
望着左手無名指上這枚特殊的戒指,她猶嫌不夠似的,又補充了一句:
【再說了,你估計歲數不小,年輕人的情-趣,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系統沒再吭聲,但蘇明繡聽見了自己腦子裏一通亂響。
應可兒觀察了她半天,這時小聲道:“這不會是你喜歡的人送的吧?”
她仔細想了想這戒指出現在蘇明繡手上的那天,正是對方出主意、領着她去珠寶店的一天,兩人只不過分開了十多分鐘,對方再出現時、手上就多了這個東西。
偏彙合之後,還要笑眯眯地哄她:“放心吧,弄壞你禮物的人,應該氣得夠嗆。”
當時她光顧着得意,後來又被購物中心琳琅滿目的品牌迷了眼,逛着逛着就忘了這回事兒,今天才後知後覺地回神,發現自己在蘇明繡身邊待了幾個月,竟還有這麽一位神秘人物沒見過,一時間心裏又是不爽、又是好奇。
不爽有人先自己一步,分走她的寵愛。
好奇誰有這個本事,居然能讓蘇明繡動心?
蘇明繡聽着腦子裏的動靜,感覺自己要是應下這一聲,系統怕是要将她的識海折騰出個好歹來。
但她既不否認、也沒吭聲,早熟的小朋友自然也得到了答案,聲音不禁提高了幾個分貝:“真的?”
“誰啊?是我認識的嗎?”
她接連說了幾個兩人交友圈重合的名字,但蘇明繡的神情始終雲淡風輕。
小孩兒旺盛的好奇心徹底被勾了起來,仿佛為了彰顯自己這段時間上課有多麽認真。
當即說相聲般不停頓地念出許多名字,皆是業內在她看來身份地位能與蘇明繡相匹配的。
等中途歇口氣的時候,她又順帶着把演藝圈裏出過成績的、臉蛋長得還不錯的明星也捎帶了一份。
末了不知怎麽想的,應可兒自顧自地出聲道:“應該不是你帶過的。”
她說:“你要是真喜歡,怎麽會讓他們離開?”
蘇明繡揚了下眉頭,意味深長地看着她。但應可兒秀才識秀得有些上頭,言辭振振地對她說出自己的分析:“曾經那些影帝影後,都混得不怎麽樣……哦,那個餘映岚倒是還可以,就是人有點想不開。”
蘇明繡饒有興致地配合吭聲:“哦?”
“你不知道吧?”應可兒知道她現在處于半休息狀态,除卻過手跟自己有關的工作,其他時候對娛樂圈的風吹草動堪稱不聞不問,平日裏別說看熱門綜藝和電視劇,就連網上的八卦都不帶瞄一眼。
于是神秘兮兮地湊過去,甚至聲音還放低了一些:“這個餘映岚,自從跟星娛樂解約之後,明明風頭無兩,還挂着星系文化推廣大使的名頭,居然想不開要去拍電影。
我聽我小叔說過,她那個劇本想呈現的內核根本不可能在國內拍出來,就算拿到國外去。除了拿點小獎給自己的名氣錦上添花,也沒什麽作用。”
“重點是,她居然為了這樣的一部電影,把自己幾年的身家都砸了進去,聽說她以前過得挺苦的,現在為了拍電影,把自己安身的房子都給賣了。”
“你說,一個窮過的人,好不容易富起來了,偏要往一個無底洞裏丢錢,這不是想不開是什麽?”
應可兒一通長篇大論分析下來,自己都被自己說服了,不由飄飄然地看向蘇明繡,等着她的反應。
誰知,蘇明繡只問她:“口渴嗎?”
“啊?”
“口渴就多喝點水。”
“呃……”應可兒隐約猜到自己的推斷哪裏出了問題,正想追問,就見到她要把畫作卷起來的動作,下意識一攔,“姐姐看看我!我看你這書房也挂不下了,不如這幅畫交由我幫你保存?”
蘇明繡輕敲了下她的腦袋,“油嘴滑舌。”
但還是将這幅畫交給了她。
應可兒歡歡喜喜地跑出去,吩咐別墅的傭人将自己家裏的管家請來,迫不及待要将這畫作處理之後放進自己的收藏室——
自從先前經歷了諸多禮物被損毀的事件,這位應大小姐吃一塹長一智。
不僅出門時帶一圈保镖,還在銀行多租了幾個保險櫃,同時增加了自己收藏室的安保手段,如此才防住了那個神出鬼沒的破壞者。
蘇明繡随着她一道兒下去,而今天色漸黑,已經到了晚餐的飯點。
應可兒回頭見到她,眨了眨眼睛,竟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之前的話題,湊上來問:“蘇姐姐,你還沒說答案呢?”
蘇明繡似笑非笑地瞥她:“你又沒猜中的,我給什麽答案?”
“诶?”
女孩兒目光呆滞一瞬,随後又追着她;“不可能吧?除非你喜歡的是圈外的,不然我總有一個名字是說對的吧?”
彼時蘇明繡走在她前方,正朝餐廳的方向去。而身高才到她肩膀的小孩兒亦步亦趨地踩着她走過的步子。
誰知前面那人忽然停了步伐,讓她一頭撞在了對方背上。
揉着鼻子站直時,應可兒見她側過頭來,慢吞吞丢下一句:“确實有說對的。”
應可兒眼中冒出光:“嗯??”
蘇明繡慢條斯理地說:“如果我真喜歡一個人,不會讓她離開——你這句說得很對。”
“呃……”
系統自從猜到了蘇明繡的心思之後,就不再如之前那般積極給她彙報餘映岚的情況,好像指望時間一久,她就能找回理智,別再在錯誤的時間惦記女主角。
可它不說,有關餘映岚的消息還是陸陸續續傳入蘇明繡的耳中。
原因無他,餘映岚的新電影竟然争取到了新星系本地娛樂公司的青睐,誰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資源和人脈。總之等又一年開春的時候,這部電影的名字忽然傳遍大江南北——
《明繡玉》。
應可兒正在參加星際選秀,聽到消息的時候,硬是磨着封閉訓練營的老師們,蹭到了幾分鐘手機使用權,給蘇明繡打了個視頻電話:“這個餘映岚!給她那破電影起這名字是什麽意思?”
電話才剛接通,那邊就傳來噼裏啪啦的抱怨聲。
蘇明繡本來在溫泉裏泡得昏昏欲睡,先是被手機響聲驚醒,又被她格外有活力的嗓門一喊,徹底清醒了過來,慵懶地出聲:“什麽?”
“就那個《明繡玉》,現在我周圍這些人都在傳,說裏面兩個主人公就是在映射她和你的故事……”
經她提醒,蘇明繡總算想起來跟那個項目有關的事情。
之所以說這個題材很難上映,是因為它揭露的是娛樂圈的那些黑暗面,在以“娛樂至上”為核心的世界觀裏,這個故事不受資本的青睐情有可原。
蘇明繡沒想到,最後餘映岚會給這部作品起這個名字,然後将它放到另一個星球上映。
以這出名程度而言——
她做得還不錯。
應可兒看見鏡頭這邊全是霧氣,一點兒瞧不清楚蘇明繡的面容,怕她聊着聊着天淹在溫泉裏,不由急道:“你在聽嗎?”
蘇明繡“嗯”了一聲,分神想着自己離任務完成不遠,該什麽時候把別墅裏的人遣散。
小孩兒的聲音還在那一頭繼續抱怨:“她膽子還真不小……居然敢起這麽露骨過分的名字……”
“過分?”
同一時間。
餘映岚剛跟白曜傳媒的人見過面,因為她的作品打開了文化産品在另一星系輸出的市場,白曜傳媒有心跟她進行更深的合作。
從谷底重新站上巅峰、讓自己的名字傳遍圈內的女人眉間多了一分沉穩,分明還是那純淨的氣質,笑起來也與曾經的溫柔模樣別無二致。但堆積在她身上的傳奇太多,現在再沒有人敢輕看她。
聽見好友有些憂愁地問她關于電影名在國內傳遍的事情,餘映岚靠在車後座的椅背上,鼻梁上多了一副薄薄的眼鏡片,鏡框由黑色的繁複花紋雕刻,讓她的氣質更為斯文。
但一開口,語氣裏的惡意便掩不住,“這才到哪兒?”
餘映岚垂着眼眸,笑得很輕,“還有更過分的。”
義嘉搓了搓自己的臉,總覺得這家夥經由這一遭人世的洗禮,變得越發能蠱人,趕緊轉開目光,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要說的話:“她還是星娛樂的大股東。”
“你又能拿她怎麽樣呢?”
聽到她的內容,想到自己在新星系打開的市場,餘映岚笑意更深一些:“星娛樂?”
“很快,它就只會是一家普通公司了。”
如她所說。
接下來的半年,白曜傳媒與星娛樂在新星系搶占市場打得如火如荼,因白曜傳媒拉攏其他公司一同成立委員會,結成一股繩,劃定規則、共同開發新市場,星娛樂對外擴張的版圖不斷受挫。
再接連吃了幾個版權敗仗之後,星娛樂的爪牙縮回了本來的地盤。但長久以來居于它影響下的其他公司在外面賺了個盆滿缽滿,吃到了甜頭,自然想把成功經驗帶回這地方。
星娛樂股價接連跌了半年,公司內還有幾棵合同到期的搖錢樹跳牆,人人自危之時,董事會接連召開——
但每一次都不見蘇明繡的身影。
外面流言四起。
有人說她這些年在娛樂圈玩夠了,回家繼承家業去了,正準備抛售星娛樂的股票;
也有人說她是之前當經紀人的時候葷素不忌,沾染了一些病,現在早就住進了醫院,沒辦法再來人前揮斥方遒了。
傳言散開的第十天。
蘇明繡的眼前忽然出現一行字:
【任務完成!抽離本世界還剩:90天。】
也是在那行字出現的這天晚上。
夜空萬裏無雲,唯朗月高懸。
蘇明繡睡了兩個小時,睜開眼睛的時候,想看看這是夜半幾點,卻見自己床前多了一道身影,她眨了眨眼睛,未待看清,床頭的夜讀燈就被人拉亮,一瞬而來的光明裏,她下意識阖上眼眸。
脖頸間便多了一道暖意。
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蓋着的被子上又添一道重量,來人單手撐在她頸側,另一手摸着她脖頸上新戴的裝飾,指尖摩挲過那雪白蕾絲花紋的邊角,看着上面一道纖細銀鏈泛着冷光蔓延到床柱,聲音裏含着幾分沙啞:“這個禮物,似乎更适合您。”
蘇明繡緩了會兒,正要重新睜開眼睛,對方的掌心就覆了上來,溫熱阻礙了她所有的視線,耳邊只剩下對方的聲音:“別墅裏的人都被支走了,您最近的睡眠已經糟糕到這種程度了嗎?”
忽冷忽熱的氣息落在她的唇上。
她聞到了熟悉的薄荷味。
但蘇明繡不動聲色。
她這無動于衷的樣子,讓餘映岚心中生出無盡的不甘來,而今她已經不敢再自作多情,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出現在對方預料之中——
這分明是從未把她放在眼裏的有恃無恐。
蘇明繡憑什麽這樣冷靜呢?
她想打破對方這虛假的面具,看到蘇明繡真正的情緒,她要看到對方的後悔、崩潰,然後在那些破碎的情緒裏……找一找自己想要的東西。
餘映岚撕開了随身攜帶的薄荷糖包裝,将那顆硬糖抵入唇間,做了一件自己很早以前念念不忘的事情。
……湧入蘇明繡唇舌間的薄荷味更濃郁了。
她不再控制自己,竭盡所能地将每一縷清香都攫取,薄荷糖一層層融化時,她唇舌的溫度也跟着越攀越高。
另一人亦然。
直到一陣清風從露臺刮入——
餘映岚驀地意識到自己的沉淪,撐在床側的掌心發力,想從蘇明繡編織的溫柔裏脫離。
但紅唇才離開一寸,後頸就被對方不知何時按上來的掌心抵住,仍被擋着視線的人用牙齒咬着那顆縮小許多的糖,用那甘甜精确描摹着她的唇形,察覺到她的僵硬時,才将那糖果卷開,笑吟吟地問道:“想去哪兒?”
“糖還沒吃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