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林又雨
襲魇重樓第三章
慕雪臣靜靜走過去,走到顧景言身邊。
這時顧景言已經因為重傷中毒開始神志不清,迷離之中,他微微睜開眼,帶着幾分警覺和戒備看着面前驀然出現的慕雪臣。
而慕雪臣卻是神色淡淡中假作出幾分焦急,他溫柔的攬着顧景言的身子,小心的不去碰顧景言的傷口,輕聲道:“公子,公子,你這是怎麽了?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公子?”
一片血腥之中,顧景言傷口處流出的血浸暖了慕雪臣冰冷的手。最後的神智清明中,顧景言似乎已顧不上疑慮,只氣若游絲道:“顧某......求公子相救......日後...必有重謝......”
話音未落,顧景言便已徹底昏厥,松開了扯着慕雪臣衣袖的那只手。
慕雪臣看他輕信自己,不由輕輕一笑,不過此刻他還沒那番工夫得意,顧景言真的傷的沉重,若是再不救他,他便會真的死了,這樣自己一番可是白忙了。
慕雪臣連忙從懷中掏出了血蓮子,從顧景言微微開着的唇齒之間喂進去。
顧景言的喉口之中似乎正嗆了血,血蓮子喂進去,他微微掙紮的咳了幾聲,嘔出幾口血,卻半天沒瞧着他将那血蓮子吐出來,看來應是吃了進去。
喂了他血蓮子,慕雪臣又連忙點了他身上幾處止血的大穴,随後,慕雪臣抱起周身浴血的顧景言,向着前幾日他碰巧發現的一處郊外荒宅輕功疾馳而去。
疾馳到半路,慕雪臣忽然發現自己犯了一處很大的錯誤。
他不該那樣早的送走沁兒。
因為他根本不知曉如何去照料一個重傷的人。
荒宅之中,草席之上,顧景言阖着雙眼正睡得深沉。
床側,慕雪臣瞧着他那狼狽不堪的樣子,卻是眉頭緊蹙一語不發。他貴為襲魇樓主,從未伺候過別人,在他自己傷的沉重時,也都是任由宮內的醫女們和沁兒照拂着,對于療傷,他除了知道傳功護元和點穴止血,幾乎稱得上是一無所知。
可他深知,若他再不做些什麽,眼前的顧景言便是流血也要流死了,他也更別提去實行什麽計劃中的大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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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窗外竟下起了雨,淅淅瀝瀝,落雨滴滴。
慕雪臣輕輕嘆了一口氣,冒雨出了門。他決意去揚州城內請一位郎中,他獨自一人,看來是如何也料理不好顧景言了。
煙花三月,正是冰雪初融時期,乍暖還寒時候。落了雨的揚州城中彌漫着幾分透骨的陰冷。慕雪臣卻也不在乎,只是身形匆匆的在青石大道上走着。走了片刻,他看到遠處有一塊匾額上寫着和順醫館,便進了門去。
醫館之中,此刻并無病患,只有那木椅之上坐着位約莫花甲之年的老者。慕雪臣走了過去,對那老者道:“閣下,可是郎中?”
那老者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道:“正是正是,老朽正是這和順醫館第十八代繼承人,要說這和順醫館,追溯到前朝年間,可——”
“老人家,趁我還耐得住性子,我勸你還是把那些廢話收起來才好。”看着老者不緊不慢,态度散漫,慕雪臣不由得冷了一張臉,語氣也硬了幾分。“我有位朋友不甚受匪徒所劫受了傷,還要麻煩老人家和我走一趟。”
“走...走一趟?”老郎中道。“到哪裏去?”
“揚州城外。”慕雪臣道。“我把他安頓到了一處荒宅。”
“要出城?不去不去。”老郎中擺擺手,道。“從我這地界要出城至少有數裏距離,更何況現在屋外還下着雨,天氣這樣冷,我這老身子老骨可受不起累,經不得凍。”
慕雪臣長籲了一口氣,道:“都說醫者父母心,老人家若不出手,我那朋友定會枉死,難道你要見死不救?”
“這嘛,也不是不救。”老郎中道。“這城內這樣多的醫館,你再找旁人便是。”
“或許這也是個法子,只可惜,我沒這樣的耐性,也沒那樣多的工夫。”
慕雪臣語氣淡淡,将右手覆上了老郎中身前的紅木桌,他将手移開時,紅木桌已然缺了一角,暗紅的木屑粉末從慕雪臣指間倏倏灑落。
“老人家,若你不想和你這張破木桌子落得一個下場,便不要再廢話,跟我走。”慕雪臣冷笑道。“哦,是了,将你那些看傷問診用的東西也都帶着,我可沒興致再帶着你往返一趟。記得,別遺漏了。”
當慕雪臣帶着老郎中回到那處荒宅時,雨已經停了。
老郎中在房中為顧景言看傷,慕雪臣自知幫不上忙,便在屋外百無聊賴的看着桃花。後來,老郎中嚷着說要熱水,慕雪臣便在樹林中拾着斷枝作柴。石頭的柴火無法點燃,他便先用內力将那些木柴烤幹。待等忙完了這些,他便在這宅中廢棄的一處竈爐上燒了一整鍋的溪水,溪水燒沸,便用只鐵盆盛了,送進屋裏去。
草席之上,老郎中正用棉線縫着顧景言深長的傷口。顧景言身上深深淺淺十幾道傷,有的地方傷的極是兇險,若再深一寸兩寸便能直接要了他的命去。
銀針過肉,那是酷刑般的刺痛,縱然顧景言已經在昏厥之中神志不清,卻也在床榻之上輾轉着微微低吟。慕雪臣在一旁皺着眉看着,半晌道:“老人家,你就不能輕些下手?你看他都疼成了什麽樣子。”
老郎中輕輕一嘆,也無可奈何:“大俠,這位公子傷的本來就重,這縫合傷口都是這樣。也幸好他昏厥了,這要是神思清醒着,那才叫難受,才叫折磨呢。”
“明明是你醫術不精,竟還有這麽多話說。”慕雪臣道。“我又不是未曾經歷過縫傷,若是醫術精湛手頭知道輕重,便是銀針過肉也覺察不出幾分痛。”
“那除了要有華佗再世般的精湛醫術,也要有麻沸散才行。”
麻沸散?慕雪臣微微一愣。以往他在看傷之時,總是要被沁兒灌下一碗極苦的湯藥。他似乎聽沁兒說過,那東西叫麻沸散。
要不......也給顧景言弄來一些?
不不。慕雪臣想到這,又覺得沒有必要。這顧景言和他非親非故,又是來日他一定要除的人,如今疼便疼了,他也不會在乎。更何況,顧景言一路走上這個位置,不知吃過多少苦,這點疼又算得了什麽。
只是聽得顧景言低沉悶吟,慕雪臣總覺得心中不快。他瞧着草榻上顧景言臉色煞白的模樣,總覺得他也可憐得很。
怪了,真是怪了。往日看到那些自诩正義的人士生不如死,他都會覺得暢快才是。
慕雪臣覺得心中雜亂,思慮了片刻愈發覺得心煩,便又出門在屋檐下站着。
初春新雨後,溫潤的空氣混雜着泥土的氣息,沁人心脾。在這桃林之中,更能嗅到這滿山桃花散出的甜香,極其馨暖,極其安詳。
慕雪臣就在門外站着,約莫半個時辰後,老郎中終于收好了工具走出門來。慕雪臣微一側頭,神色淡淡道:“都弄好了?”
老郎中點點頭,道:“是,大小傷口都縫合了,也用金瘡藥敷了,不過還是要每日用些內服的傷藥,單子我都開好了,大俠自行前去藥房抓藥再炖了便是。另外,傷處也要一天換一次藥。那位公子皮肉傷傷的深,也有可能會發炎感染,導致發熱。”
“他這樣,應該已性命無礙了吧?”
“暫時是這樣,不過,若是感染的厲害,發熱也能燒死人,還是小心些才好。”
“好,勞煩大夫了。”慕雪臣淡然一笑,從腰間綢囊中掏出一足錠雪花紋銀,遞到老郎中手裏。“這是診金,老人家收好。之後我自己料理便是,慢走,不送。”
老郎中得了特赦,連忙捧着銀錠忙不疊的向桃林中走,走了幾步,再一擡頭,卻見慕雪臣正站在他面前,老郎中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連手中的銀錠也落在地上,只捂着胸口喘息不止。
“我有一句話,忘了和老人家說。”慕雪臣道。“今日,老人家與我,就當做沒有見過。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和他在此處,等到一睡過去到明日,最好連我們二人的長相也不要記得。可好?”
老郎中連忙點頭哈腰道:“是是是,老朽省得了。”
“如此,請吧。”
慕雪臣站在原地,看着老郎中蹒跚着身子漸漸遠去,不由冷燃一笑,收了袖中的秘銀小箭。
“殺老幼婦孺可是傷天害理,有損陰德的事,只希望他能自己把舌頭看好,莫辜負了我的好心。”
話音落時,慕雪臣已一個閃身進了門去,荒宅之中,顧景言仍在草榻之上昏睡着,身上藥棉繃帶都已紮好,有的地方尚有殷虹的血跡從雪色的紗布中透出來。
慕雪臣微低着頭,目光有些玩味的看着他,片刻後,淡淡道:“顧景言啊顧景言,我救了你,你說,我是不是撿了個大麻煩回來?這事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他又一輕甩床側的藥單,道:“如今,還要為了你再跑幾裏路給你抓藥。抓了藥還要費心費力的給你熬,熬好了還要喂你喝。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先花幾兩銀子從市上買個丫頭回來專門伺候你?”
床榻之上,顧景言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慕雪臣看着顧景言那張血色全無卻依舊俊朗儒雅的臉龐愣了一會,方嘆了口氣,淡淡道:“罷,只苦得我自己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怎麽覺得要把小受寫成逗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