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河流/04
七裏夏樹徹底安靜了, 乖乖吃飯。
夏油傑沒有一直陪着她,見她老實之後,回了房間。
宿舍裏安靜, 她聽着他在房間裏面的聲音,好奇地問:“你在做什麽?”
隔着牆,他回答:“吃完飯過來就知道了。”
她不滿道:“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嗎?”
而他說:“吃飯的時候不要聊天。”
“……”
她正要加快吃飯速度。
夏油傑又說:“別吃太急, 還有點燙,容易傷胃。”
“…………”
最後,她終于按照夏油傑的要求, 慢吞吞的, 細嚼慢咽的, 把這頓已經算是午飯的早飯吃完。
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懂事, 她順便去吃放把碗洗了, 這才回房間。
剛出廚房門口,她忽然換了腳步, 每一步都極輕, 像做賊一樣小心翼翼地朝着房間走過去。
到了門口,她偷偷探頭從門裏看進去,想看看夏油傑在做什麽。
他背對着門。
清白透亮的光線從仰頭照進來,他逆着光, 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細白的紗, 溫柔得不像話。
他的身形将他面前遮擋, 只能隐約看到他低頭看着面前的東西, 一只手在緩慢地寫畫着什麽。
七裏夏樹正在考慮着怎麽迅速溜進去吓他一條。
背對着她的夏油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微微側眸, 淡笑道:“夏樹, 還要在門口偷看多久?”
“……”
被拆穿了。
七裏夏樹不情不願地從門口進來, 然後,在快要走近他的時候猛然跑到他身後。
她跳起來雙手捂住他的眼睛,故意變了個很怪的聲音:“猜猜我是誰!”
他笑了一聲。
然後很配合地問:“要是猜錯了怎麽辦?”
“把你這樣然後那樣,先這樣,再那樣——”
她學着電視劇裏反派的語氣:“手起刀落,你懂得。”
他輕笑:“這麽殘忍啊?”
七裏夏樹翹着下巴:“那當然,我們幹這一行的,殺人如麻,那可是非常專業。不過你放心,我給你三次機會。”
“那……是亞美?”
“?”
“不對嗎?”他嘴角彎着笑,“是裏美?”
“???”
七裏夏樹覺得自己血壓上來了,也顧不上變聲了,咬牙道:“你說的都是誰?”
他笑道:“都不是嗎,那是和美嗎?”
“??????”
七裏夏樹直接跳到他面前,伸手去拽他領子,“夏油傑,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亞美裏美和美她們都是誰!”
夏油傑配合地彎着腰,眼底染滿笑意:“随口編的名字。”
“你是故意氣我?”
“很生氣嗎?”
“當然!”
他笑了一下,眼睫落下淺淺淡淡的陰影。
七裏夏樹攥着他的衣領,他這樣一笑,她莫名感到心跳悸動:“……你笑什麽?”
“因為偶爾也想看到夏樹在意我的樣子,”他眼角微彎,而後湊近在她唇上輕吻一下,再次看向她的目光溫柔而專注:“夏樹為我吃醋的樣子很可愛。”
在他的氣息圍繞裏,她的手心不由松開,“那……那,那你也要猜中我是誰才行。”
“是我喜歡的人。”
他的聲音低低的,回答得沒有猶豫。
而後揉了揉她的頭發,在她上揚的嘴角中,再次說道:“是我喜歡了很久很久的人。”
七裏夏樹吸了吸泛酸的鼻子,最後還是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拽着他的衣服蹭着眼淚。
夏油傑沉默擁住她,他的手掌溫柔,很輕地拍着她的發頂,低聲用哄的語氣慢慢說:“夏樹,以後我會陪着你。”
“我會一直陪着你。”
他的聲音低得像晚安入睡前的小夜曲,在他溫柔的懷抱裏,七裏夏樹才平息下來,努力将盤星教的夏油傑跟面前的夏油傑分割開來。
她把眼淚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然後轉身若無其事地說:“你說了會在聖誕節禮物的時候告訴我,禮物呢?”
“在這裏。”
“什麽?”
夏油傑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轉了個身,她這個時候才看清,夏油傑面前的是畫架。
旁邊擺着畫筆和顏料,似乎他剛剛就是在畫着什麽。
上面的蒙着一層薄薄的布,遮住了畫架上的畫,但是看到這個畫架,七裏夏樹的心中有了預料。
“是……那幅沒畫完的畫?”
“嗯。”
她伸手,指尖碰到了蒙在畫上的防塵布,手指頓了頓,沒有掀起來。
她遲疑地問:“我記得,這幅畫的主題,是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他嗯了一聲,見她遲遲沒有掀開,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然後帶着她的手,慢慢将蒙着的布從角落牽起,畫上的畫面一寸又一寸進入視野。
大片的藍色,是遼闊的海,岸上是滾着浪花的礁石,連綿沿着蜿蜒的海岸線,邊際是黃昏正在緩緩落下的夕陽。
巨大的日輪沉沒在天與海的交際,沉默深沉的藍承接着大片明豔的橘色,将海面的洶湧沉淪逐漸染成暖調。
而那塊巨大的礁石上。
是一束郁金香。
黃昏與海平面交彙的濃烈裏,那束郁金香躺在礁石上,在夜幕到來之前溫柔盛放。
湛藍,深橘,純白,靛青,所有熱烈濃重的色彩頓時成了模糊的背景。
那束郁金香是最清淡的一抹。
像夜幕降下之前,喚醒沉淪與哀求的最後一縷希望。
七裏夏樹久久看着這幅畫,她注意到郁金香上的顏料還未徹底幹透,問道:“這是,你剛剛畫上去的顏色?”
他沒有松開握着她的手,“嗯。”
“為什麽現在才塗郁金香的顏色?”
“因為,”他淡笑道:“我不知道該塗什麽樣的顏色。”
“你知道郁金香的花語嗎?”夏油傑在她耳邊問。
“不知道……我沒查過。”她說,“我以前不看這些,我很讨厭那種文藝的東西,以前的生活已經夠苦了,看多了傷感的東西只會給自己增加苦悶。”
她沒說,後來卻是不敢再看。
因為只要碰到傷口就會痛。
“所以郁金香的花語是什麽?”她眨着眼問。
夏油傑的視線落在畫上,視線溫柔,緩緩說道:“郁金香有很多種顏色,而不同的顏色有不同的寓意。之前一直在考慮應該畫什麽顏色的郁金香來寓意你,今天忽然覺得,應該畫粉色。”
在七裏夏樹茫然的目光中,他看向她,微微一笑:“粉色的郁金香是永遠的愛。”
“那……春天的時候,你在花店裏送我的那束郁金香是什麽花語?”
她忽然想到了這個。
“紅色的郁金香。”夏油傑回答得很快,顯然那束郁金香的顏色也是他的有意挑選,他淡笑了一下,“永遠、熱烈而無望的愛戀。”
七裏夏樹眨了眨眼,遲鈍地反應過來,她翹起嘴角:“所以你春天的時候,就暗、戀我?”
她的笑意裏滿是得意和狡黠,像是揪住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
暗戀這個詞,她刻意咬字很重,盯着夏油傑的反應不放。
夏油傑捏了捏她快要翹到天上去的鼻尖,“是,是我暗戀夏樹。”
在七裏夏樹頓時更加得意的燦爛裏,夏油傑說:“謝謝夏樹喜歡我。”
七裏夏樹滿意極了,“不用謝不用謝,既然你都這麽客氣了,我勉為其難再多喜歡你一下。”
她轉頭繼續去看那幅畫,“那你這幅畫是什麽,為什麽這是你記憶裏最深刻的一幕?”
“……傑?”
她久久沒有聽到夏油傑的回答,側頭,看到夏油傑正看着自己。
輪廓溫柔,在逆着光的透白日光裏,溫柔而專注。
她微怔,而後笑起來:“看我幹嘛,我臉上又沒有寫答案。”
“我在想那一天。”他開口。
“那天怎麽了?”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
在她錯愕的目光中,夏油傑淺淡的笑了一下:“你捧着一束郁金香,裙子是橘色,站在礁石上跟黃昏融為了一體。”
他聲音很輕,“很漂亮。”
七裏夏樹想不起來:“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在你有咒力之前。”他微頓,“你的父母在幫你拍照,拍完之後,你把郁金香放在了那塊礁石上,我後來拿走了它。”
她努力回想,沒有什麽印象,“那應該是我五六歲之前的事了……實在想不起來。不過我怎麽會把郁金香放在礁石上不拿走呢,我父母是喜歡給我拍照,經常會買花買布娃娃之類的給我當拍照的道具,我都很珍惜,不會亂丢的。”
夏油傑微笑起來:“我猜,你是留給我的。”
“是這樣嗎?”她很茫然。
“因為你拍照的時候看到了我,當時我一直在盯着你看,你估計以為我是喜歡你手裏的郁金香,所以拍完照之後把郁金香放在了礁石上,走的時候指了指礁石,然後背着你的父母偷偷朝我揮了揮手。”
“哦……”她還是想不起來,皺着眉很認真地回想。
但那确實是她有咒力之前會做的事。
夏油傑見她皺着眉,忍不住笑了起來,揉了揉她的頭發:“我知道你想不起來,那時候本來就是你随手的一件事而已,沒有什麽印象很正常。”
她扭頭去看那幅畫。
又回過頭看看夏油傑。
“然後,你就……一直記着我,記了那麽多年?”
“嗯。”
他低眼注視着她。
她沉默許久,然後感覺自己的情緒又在不受自己控制地崩潰。
“那你,那你為什麽……”
眼睛酸脹。
後面的話卻沒能問出口。
為什麽還要丢下我。
因為,這樣的問題,面前的夏油傑沒法給她答案。
她想起夏油傑叛逃前的最後一通電話,還有巷子裏的見面,那是他叛逃以後時隔半年的第一次見面。
但是他說的話卻是,忘了我吧。
“夏樹?”夏油傑察覺她的情緒不對,低頭去看她。
而後将她抱起來坐到床邊,将她放到腿上抱着,他小心而不安地去擦她的眼淚,聲音溫柔又焦急:“是我又說錯了什麽嗎?”
她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然後自己把眼淚擦掉。
“沒有,……你沒有說錯。”
“是我的問題,是我老是去想一些其他的事。”
她把眼淚擦掉,然後抱住了面前的夏油傑,她将整張臉埋在他的身體裏,眷戀着他的溫柔和熱度。
夏油傑抱着懷中窩成一團的七裏夏樹,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慢慢說:“沒關系,以後我會陪着你。”
“真的嗎?”
“嗯。”他輕撫着她的長發,“以後都會陪着你。”
許久後,她悶着聲說:“如果這不是夢就好了。”
他輕笑:“怎麽會是夢呢。”
“……你不懂。”
“好,夏樹說我不懂就是不懂。”
她早就已經習慣了情緒來得突然,因此調整得也快。
尤其是,夏油傑還在她身邊。
或許真正能夠治好她的良藥,只有夏油傑。
七裏夏樹從他懷裏鑽出來,“我也有聖誕禮物送給你。”
“嗯?”
“昨晚我說的話,你還記得的話,就有。”
夏油傑笑了起來,“那怎麽辦,昨晚喝醉了,不記得了。”
“那就沒有禮物了!”
“我記得。”夏油傑捏了捏她的臉,溫柔笑着:“就算昏迷不醒,夏樹說的話,只要我聽到了,我都會記得。”
七裏夏樹這才滿意,“那你說,是哪句。”
他忍不住笑:“你昨晚說的話那麽多,你讓我說的是哪句?”
“自己猜!猜錯了也沒有禮物!”
剛說完,想到他剛剛故意編一堆名字氣她,她連忙又加了一條規矩:“不準故意說錯的答案氣我!我要是生氣了,也沒有。”
“夏樹好霸道。”
“就是這麽霸道。”
“那我要是一次就猜對了,可以在聖誕禮物之外多一個獎勵嗎?”
“你想要什麽獎勵?”
“親我一下,可以嗎。”
“……可以。”她說,“你怎麽還讨價還價,快點猜!”
“夏油傑,你贏了。”
他擁着她,眼底的愛意溫柔到極致,專注地看着她,眼角輕笑:“我猜對了嗎。”
“……”
“……夏樹?”
懷中的女孩在他話音落下時,忽然撲過來捧着他的臉吻了下來,她毫不客氣地親吻帶着幾分狠勁。
夏油傑起初的訝異在之後奪回主動權,直到感覺到懷中的人再次安穩下來,他才慢慢結束了這個綿長的親吻。
他輕輕碰了碰她的唇,笑道:“我的夏樹真的好兇。”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