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期一會/04
“夏樹——”
身後的女孩子跑過來勾着她的脖子, 笑道:“好久沒見了夏樹。”
她繞到身前,看了一眼七裏夏樹後皺了眉:“夏樹,你變瘦了好多啊。是不是你們公司對你特別苛刻, 給你制定了魔鬼瘦身計劃?”
是西岐真奈。
自從《夏日》殺青以後,見的次數就變少了,但女孩子的友誼很簡單, 她還是會經常給她發信息,有聚會的時候也會碰面。
這次難得都在電視臺錄節目,西岐真奈就到她的休息室來看她。
七裏夏樹的神游被拉回現實, 看清是西岐真奈以後, 她扯了個笑:“沒有, 是我自己沒什麽胃口。”
西岐真奈擔憂地皺眉:“怎麽會這樣, 你真的瘦了好多。雖然演員是有身材要求啦, 可是你這樣真的太瘦了。”
她捏了捏七裏夏樹的胳膊:“都只剩骨頭了。”
七裏夏樹笑了笑:“哪有那麽誇張。”
西岐真奈想到了自己今天出門得早,帶了點零食在包裏防止挨餓, 她回頭對自己的助理說:“把我的零食都拿過來吧。”
助理很快折返, 西岐真奈把零食都遞給七裏夏樹:“這些都是我哥特意給我帶的,特別好吃,你試試看合不合胃口,合胃口的話告訴我, 我讓我哥多買一點。”
七裏夏樹看着懷裏忽然塞進來的一大包零食, 她想拒絕:“算了, 這些是你給自己充饑的……”
“別跟我客氣啦。”西岐真奈還要趕着去采訪, 也就是抽空過來坐坐,說幾句話就得走, 她站起身說道:“我聽說你拍戲特別拼, 光是去年下半年就無縫進了三個劇組, 要是再不多吃點可不行,可別讓我看到你拍戲暈倒的新聞啊。”
“走了走了,等會兒的試鏡加油哦。”她一邊朝着七裏夏樹揮揮手一邊笑着出了休息室。
七裏夏樹望着懷裏的一堆零食,最後難得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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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袋子,想看看裏面有什麽零食,卻在裏面看到了一盒檸檬味的硬糖,她的笑意又僵在了唇角,最後無聲地緩緩消失。
她擡頭望向了窗外,現在已經是春天了,距離夏油傑叛逃,已經過去了五個月。
可她再也沒有關于夏油傑的消息。
起初的憤怒和痛苦,在一天又一天的空白裏逐漸冷靜下來,手機裏那一串再也無法撥通的號碼看了一遍又一遍,信箱裏所有的信息也看了一遍又一遍。
從早上看到晚上,從日出看到日落,休息時看,失眠時看,被導演罵時看,采訪前緊張時看。
那些文字那麽溫柔,就像他還在身邊一樣,只要給他發一條信息,她的緊張和不安就煙消雲散了。
檸檬糖她還是在吃,他的錢包還留着,他送的發圈随身帶着。
唯獨那家一期一會,她再也不敢去。
她害怕抽到的紙卡上又是那句“難得一面,世當珍惜”。
曾經覺得幸運才能抽到的句子,現在成了她不敢去觸碰的祝福。
明明每一次見面她都很珍惜,他的每一分表情變化都試圖烙印在記憶裏,可是他忽然有一天不見了,她還是覺得,那些見面根本不夠。
于是她開始拼命工作。
事務所的資源有限,能夠給她的角色不多,于是她開始到處試鏡,有的成功,有的失敗,但是試鏡成功的角色也足夠她忙碌了。
她把生活壓榨成只有工作和睡覺,毫無喘息,不給自己的大腦一絲一毫多餘的空間去想夏油傑,她要撐着生活下去,撐到再次見到夏油傑的那天。
她一定要親自問清楚,聽他親口解釋一個理由。
期間家入硝子給她發過信息,說是在新宿偶然遇見了夏油傑。
她說夏油傑告訴她,他要建立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也就是說,他要殺光所有的普通人。
“我不信。”
她毫不猶豫地給家入硝子回了信息。
她不信夏油傑會有這種想法,他怎麽會想要殺光普通人呢,他那麽溫柔的一個人,他對待這個世界是那麽善意,他不是一直想要保護別人嗎。
家入硝子說:“可他屠殺了村子裏幾十個人是事實,他的父母死于他的咒力,也是事實。”
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一定是這樣吧。
七裏夏樹閉了閉眼。
她想起來認識夏油傑的那個夏天,他的手指抵在她的額頭,在灼熱的高溫裏笑得淺淡溫柔。
他對着她微笑,他的指尖也溫柔。
風吹過了他的發梢,在盛夏的熱烈裏,成為了連接着這個世界唯一的溫度。
那時候他說——
我希望夏樹,可以好好愛自己,然後,去愛這個世界。
她仍然記得那天的陽光是燦爛的金色,蟬鳴如聒噪的序曲,在夏日裏拉開一場盛大開幕,他的眼睛像希望的顏色。
去愛這個世界。
這個他存在的世界。
這個他愛着的、善意以待的,因他而顯得如此溫柔的,世界。
——咚咚。
敲門聲在門外響起。
七裏夏樹眼皮一跳,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差點睡着,她眨了眨眼醒個神,把零食往旁邊一放,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門外的是敦賀蓮的助理社幸一。
“夏樹,你還在等試鏡嗎?我剛剛接到消息,試鏡的時間改了。”
七裏夏樹一怔:“怎麽是社先生來找我?”
社幸一笑了一下:“正好蓮也在這裏補錄,他從松井先生那裏知道了試鏡改時間的事,就說順路開車送你回去。”
七裏夏樹感激道:“那就謝謝敦賀前輩了。這次試鏡時間怎麽改了?”
一邊下樓,社幸一解釋道:“因為這次是公開試鏡,再加上試鏡的人很多,所以今天沒法試鏡完,你的號碼靠後,因此時間要往後推,到時候會再通知時間的。”
他看到了七裏夏樹從休息室帶出來的零食,說道:“夏樹這半年都沒有怎麽吃飯,瘦太多了,你如果有喜歡吃的東西盡管提,告訴社長也好,松井先生也好,我和蓮也可以。”
“……嗯。”七裏夏樹半垂着臉,她握着西岐真奈送她的零食,半透明的塑料袋透着裏面那盒檸檬味的硬糖。
她神色落寞了一些,好半晌才問道:“我是不是,讓大家擔心了?”
社幸一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嘆了口氣:“我們察覺到你可能是發生了什麽事,希望能幫到你一些,其實社長不太贊同你接那麽多的戲,但是他也希望你可以早點走出來,所以他沒有反對。”
“不過你不用擔心,你不想說的事,大家都不會問。”社幸一對她笑了笑,“但如果你需要大家,大家随時都會在。”
“……嗯。”七裏夏樹眼睛有些泛酸,她很少哭,以前被當做是怪物排擠的時候都不會哭,但是別人的一句關心就讓她覺得很想哭。
每當這個時候就會很想很想夏油傑。
他讓她慢慢開始接受別人的善意,她開始嘗試去接觸世界的溫暖,她開始試着與別人和解,去愛這個世界,去愛自己,她一步一步都在向着他的期望走去,可是為什麽,他卻要走呢。
是她做得不夠好麽。
到底是哪裏不對,是因為那天他的學弟出事的時候沒能察覺嗎,還是因為她每次都只顧着吵吵嚷嚷着喝檸檬茶,卻從來沒有想過要給他買一杯。
他是失望了嗎,如果她能夠多分擔一點他的煩惱,是不是他就不會走了。
頭頂有溫柔的手掌落下來,覆蓋在她的頭頂。
許久後,她聽到了敦賀蓮的聲音,他問社幸一:“發生了什麽?”
社幸一低頭看了一眼七裏夏樹,那個恣意燦爛的小姑娘低垂着頭,手裏緊緊攥着零食袋子,在敦賀蓮的手掌下,像是躲在殼子裏受了傷的小動物,瘦得近乎單薄的肩背像蝶翅,在磅礴風雨裏掙紮顫抖。
他還沒說話。
敦賀蓮嘆了口氣,“算了,先回去吧。”
車停在電視臺的停車場,社幸一去開車,敦賀蓮把副駕駛的位置讓給了松井先生,自己陪着七裏夏樹坐在了後座。
開出了停車場,社幸一問道:“夏樹,你回哪,事務所還是家?”
七裏夏樹:“事務所。”
敦賀蓮:“家。”
幾乎是異口同聲。
然後同時沉默。
敦賀蓮再次開口,沉聲道:“夏樹,回家吧。”
七裏夏樹其實很聽敦賀蓮的話,他是前輩,在成為演員的這條路上,敦賀蓮教會她很多,同時,他的溫柔也像長輩。
但是她這次執拗地說:“我不想回家。”
她沒法冷靜下來,已經過去了五個月,但她仍然無法冷靜下來,即使她有條不紊機械的生活着,她也沒法一個人待在福利院的房間裏,在這個充滿了夏油傑的影子的地方冷靜地生活。
所以她很少回家,能在外面就在外面,好在她接了很多戲,大多數都是在劇組。
而這次敦賀蓮也很堅持:“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
社幸一沒有再問,顯然,他會按照敦賀蓮說的去做。
坐在副駕駛的松井先生也勸道:“夏樹,正好你現在手上沒有戲要拍了,其他的活動也不多,趁着試鏡結果還沒出,好好回家休息一下吧,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了。”
“……”
車輛無聲地碾過馬路,向前行駛。
到了某一處時,社幸一停了車,他要下車去買點東西,松井先生摸到包裏的煙不夠了,也正好跟着一起去。
車裏只剩下了敦賀蓮和七裏夏樹。
她趴在窗戶上,沉默無聲地看着外面。
許久後,她問道:“前輩,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敦賀蓮靠在車座上,聞言微微颔首:“可以。”
“如果……我是說,如果。”
她幹澀地開口,寂靜的車廂裏,她依舊看着車窗外,盡量讓自己的血液翻湧克制冷靜:
“有一個人,對你很重要的人,他答應了下次花開的時候見面,但是有一天,他忽然說……他不會再回來了。那,還能再跟他見面嗎?”
敦賀蓮看向她,問:“有多重要?”
她仍然背對着敦賀蓮,趴在玻璃窗上,那層隔絕人潮的玻璃似乎成了她最後的保護殼,她克制着聲音,盡量平穩地說:“我也想知道有多重要。”
“我曾經以為,他只是比別人多一點溫柔,所以我見到他的時候會高興,我看到他笑也會跟着笑,他只是簡單回我一個字我都會開心一整天,緊張的時候想到他就不會緊張了,憤怒的時候,只要他叫住我的名字,我就安靜了下來。”
“我以為,他只是比別人重要那麽一點。”
“可是他消失了。”
七裏夏樹閉了閉眼,眼睫的濕潤碰到下眼皮,她将眼睛眨了眨,若無其事地笑:“我好像,忽然不知道該怎麽生活下去。”
“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那天,他問我現在這樣的生活開心嗎,我說我開心。因為我很喜歡拍戲,很喜歡事務所的前輩,還有很多喜歡我的粉絲,我從來沒有得到過那麽多的關愛,所以我覺得,我很開心。”
“可是他消失了以後,這些開心的事,好像都無法再讓我開心了。”
“我開始思考,我之所以能以這樣的方式開心的活着,是不是因為,這是他希望看到的,所以我才喜歡。”
她自嘲地笑,回頭看向敦賀蓮,因為她忽然想到敦賀蓮對待演員的要求很嚴格,他不能接受一個演員對待演戲沒有純粹的态度。
“前輩……我這樣說,你是不是也會失望。”
她感覺眼睫再也無法攔住翻湧的潮水,她伸手去抹眼睛,然後,越來越多,最後,幹脆捂着臉顫聲說完:
“我一直在想,每一天都在想,他當初說希望我好好愛自己,然後,好好去愛這個世界。可是到底為什麽,說出這種話的人,會走呢。”
敦賀蓮擡起手,覆蓋上她的頭頂。
很輕,手掌下的女孩克制着哭聲,他緩緩說道:“我不會失望,因為夏樹是很好的演員,每個人都有無法走出來的泥潭,那不是你的錯。”
“那我……”
“會的。”
“……”
敦賀蓮拿出手帕,溫柔擦掉她的眼淚,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回答了她最初的問題:“你會再見到他的。”
“真的嗎。”她的眼底湧動着,像是最後一絲希冀。
敦賀蓮将她淩亂在耳邊被淚濡濕的發絲整理好,再次說道:“這個世界就這麽大,你想見的人,一定會再見到。”
他繼續說:“你看,我們夏樹現在是很出色的演員了,每天都面對着各種鏡頭,他一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你。所以,你要好好生活,活在他能看到的視野裏,然後,等待重逢。”
七裏夏樹一怔,而後緩緩笑了起來:“前輩說得對。”
“還有就是。”
“嗯?”
“夏樹很好,不用害怕有人對你失望,夏樹即使是哭的時候也很漂亮。”
社幸一和松井先生買東西回來的時候,七裏夏樹已經擦掉了眼淚,安靜地坐着。
松井先生一上車就看了她一眼,見她狀态沒有那麽低沉了,有點松口氣,他把一瓶飲料遞給她:“我聽別人說的啊,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食,甜食好像有助于分泌那什麽什麽多巴胺,能讓心情變好。正好想起來那休息室裏連個飲水機都沒有,就買了瓶飲料給你。”
七裏夏樹笑着接了過來:“謝謝松井先生。”
松井先生難得見她笑了,這半年的時間她都挺低落的,除了拍戲的時候角色需要,她私底下很少笑,就是微笑一下兩下的都是有氣無力的。
他也開心了一些,笑道:“跟我說什麽謝謝,都是自己人。”
七裏夏樹低頭去擰飲料瓶蓋,也是這一眼才看清楚,橘子汽水。
意識有片刻的失神。
車輛已經開始了行駛,陽光透過車窗,像輪回播放的電影膠片,在投影儀上一幀又一幀劃過光影。
她恍然想起來在認識夏油傑的那個夏天,在某一次求他帶自己出去的上午,他買了一瓶汽水給她,是橘子汽水。
盛夏灼烈裏是聒噪不止的蟬鳴。
觸碰指尖的橘子汽水卻是冰涼的溫度,像他彎眼的微笑,也像他柔和的發梢。
回去的路上她靠在窗上裝睡,直到一個急剎車迫使她睜開眼,然而夏油傑的手掌先一步擋在了她的額頭前,于是她沒有撞疼,感官裏只有他的手掌溫柔。
原來那天,有人動心了,但是沒有人知道。
如今她想起這一天才明白,那天的蟬鳴知道,吹過的風知道,舌尖殘留的橘子汽水知道,車廂裏明媚的陽光知道。
她是最後一個知道,夏油傑,……,永遠不會知道。
作者有話說:
敦賀蓮是一個還會出場的角色,在給傑哥安排火葬場劇本
等傑哥追妻火葬場的時候,wtw太宰敦賀蓮他們會輪番上陣給傑哥灌醋(x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落雨 9瓶;彗星路西法 8瓶;傅遲 5瓶;27279769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