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與此同時,在小川組上課的教室裏,夏山迎也在跟桑月讨論這件事。
“鬧鬼?”桑月趴在教室的桌子上,歪頭看旁邊的夏山迎,滿臉“你沒事兒吧”:“我可沒聽說過佛寺裏面鬧鬼的。”
“是真的,聽說每天晚上到了淩晨一點都會有類似于貓咪叫的哭聲。”
“知道鬧鬼你還去啊?”桑月漫不經心的擺弄自己左手的紗布,稍微有些松了。
耳邊夏山迎還在念叨,興致盎然的跟她科普:“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就是因為那是附近有名的陰陽道,所以才會在附近蓋一座佛寺鎮壓。而且旁邊還有很多盲巫居住,經常和寺廟裏面的僧人一起參禪悟道。”
“盲巫是什麽?”
“就是一些民間的納婆,知曉通靈之術的神人。”
桑月之前才不信這些神鬼之類的東西,她一直都認為人死如燈滅,所有的神怪不過都是人類臆想出來的而已。
但是自從她死于火災變成靈魂來到這名柯世界裏,就稍稍多了一重敬畏之心。
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什麽善良的人,但也沒少做好事。
或許是平日裏積德行善才給了她重生的機會。
見桑月起了興致,夏山迎又壓低聲音說:“癸海寺裏供奉的是火狐貍,狐貍是最忠貞的神獸了,誠心祈禱的話可以和相愛的人……”
她沖着桑月眨巴眼。
桑月沒理她,別過頭去,把臉埋在臂彎裏準備小憩一會兒。她稍稍動了一下桌子,一個小藥盒從抽屜裏掉了出來。
她擡起頭,撿起落在自己腳邊的藥盒,看成分好像是維生素之類的。
“這是什麽?”桑月把藥盒擺在手裏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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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桌子只有她一個人坐,裏面的東西是誰給她塞過來的嗎?
藥盒有拆開的痕跡,桑月打開紙盒看到裏面有一個用黑色記號筆畫的标記。
夏山迎瞥了一眼:“這是什麽?圈圈?”
桑月嘴角彎彎,挂着心情愉悅的笑容把藥丸倒出來就着水喝下。
什麽圈圈。
是“零”啦。
每天課程有五節,每節課是80分鐘。
第一節 課是生活安全課程,主要以各種職務倫理的素質教育、憲法、刑事訴訟法等系列等專業知識為主,還包括一些地區交通安全法之類的警察實務內容。
雖然男、女警分開訓練,但是學習的內容都是一樣的。
給她們講課的是一位女教官,這位女教官特別喜歡随堂抽考,每次都抱着一摞厚厚的試紙伴随着滿場的哀嚎聲讓班長發下去。
夏山迎看着滿滿當當一堆字的試紙發愁:“沒想到我都大學畢業考上公務員了,還要考試嗚嗚嗚。”
桑月倒是無所謂,對她來說考試就是補覺的時候。她就是看着自己綁着紗布的左手有些犯愁,這一晚上過去,裏面的白色紗布裏稍稍滲出了少許紅絲。
在為數不多的三次看到血的過程裏。
桑月對那種瘋魔的狀态十分在懷。
每次看到血。
都能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低語。
她得趕緊去換紗布了,不然一會兒血滲出來了的話……
女教官站在講臺上,一板一眼道:“聽着,這次考試我會把不及格的狠狠修理一通,所以請你們嚴陣以待。”
“嗨——”回應的聲音起此彼伏,但痛苦的占大部分。
這才開學不到一個月。
專業知識學習的是最多的,很多都是硬背的知識點,很多人還沒完全背熟那些書本。
吃了藥感覺舒服多了,腦袋也沒有那麽暈,桑月飛速把題目填好之後,起身把試卷交給女教官:“報告教官,我寫完了想去衛生間。”
其他同學們還陷在苦于考試寫字翻書的刷刷聲。
女教官瞥了她一眼,接過她手裏的試卷。
上面的字寫的很潦草也很敷衍。
有栖桑月是小川組有名的學渣,這次不及格的名單裏肯定有她了。女教官也沒管她,點頭讓她離開。
桑月路過夏山迎的座位,看見她正盯着一道題急得抓頭發。于是故作好像被絆倒了一樣栽向夏山迎的座位。“哎呦哎呦”兩聲之後,在夏山迎的題目上飛速落下兩筆。
夏山迎下意識地站起來扶她,卻看到桑月對着自己擠眉弄眼。
再一低頭,那兩個怎麽也想不出來的選擇題已經填好答案了。
“夏山,繼續答題。”女教官站在講臺上督促。
“啊,是。”夏山迎坐回來,擡頭沖着桑月使眼色,意思是你去哪兒啊。
桑月指了指自己的左手,告訴她去校醫室,然後拎着包出來。
女教官看着她揚長而去的背影搖頭嘆氣,低頭在她的試卷上掃了一圈之後臉色由最開始的鄙夷變成了疑惑,最後又變成了詫異。
……全對?
桑月轉身出了教學樓之後,聽到樓上有下樓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穩健平穩,好像是在這裏站了很久。
她一回頭,看到金發仿佛蜜汁被陽光融化了一般,流淌到桑月的心裏,他說話的時候嘴唇上貼着的ok繃也跟着張合。
“你怎麽在這兒?”桑月詫異。
降谷零晃了晃手裏的掃把棍:“被教官罰過來打掃衛生。”
他朝桑月招招手,這種像喚貓咪一樣的手勢還真讓她邁腿走過去。
降谷零從制服口袋裏拿出一卷紗布和沒拆封的酒精藥棉,摘掉桑月左手上已經快滲透的紗布,另一只手掰過去她的臉。
“不要看。”
桑月聽話地看着遠處天空,陽光很刺眼,照的人身上暖烘烘的就像剛曬幹的草莓幹。
“近期不要碰水,禁辛辣刺激的食物,每天都需要換藥,大概一周能結痂。還有……”
他頓了頓,溫柔地握着桑月的手腕,把紗布一圈圈纏在她的手掌裏。“不要見風。”
這最後一句怎麽感覺意有所指呢。
桑月回過頭來,手已經被重新包紮好了。
松弛合适,一點也不勒手但是也不會讓紗布脫落。
紗布上都沾染着他的氣味,好像從現在開始,他就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身邊……那種沒有來的安全感,很讓人信賴。
這個時候的他還不是公安,還沒有三重身份。
還可以以他本名出現在朋友身邊,完全展現自己善良的一面。
“那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他忽然說。
降谷零沒有說是什麽事,兩人都心知肚明指的是報考公安部的事。
桑月擡頭看他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降谷君,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以什麽樣的形式死亡?”
降谷零頓頓,看着她難得的認真。
桑月走向陽光,依靠在教學樓的欄杆處,看着外面蔚藍色的地平線。她伸出左手,盛着一捧陽光。
“我當初并不想做警察這個你知道的吧?直到現在我對這份職業也沒有那麽的狂熱。這一行除了工資穩定之外,沒有任何穩定一說,就連生命可能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丢掉。我很怕死,也怕身邊的人死。”
“呃……”
“zero。”她轉過身來,陽光在她茶灰色的發尾跳動。
她的眼角低垂,面色平靜但卻猶如畫報般深刻。
“其實大野長河的那種心情我挺能理解的。”桑月微微昂首,讓陽光盡數灑在自己面容之上,稍稍給她過分蒼白的臉熏出少許血色。
“從小因為和正常人不太一樣,所以被當成異類。老實說,我沒有朋友這件事是真的,不僅沒有朋友,甚至連家人也是形同陌路。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沒有人來救我,我又拿什麽樣的愛去救別人呢?”
她收回手,把那溫暖的陽光揮散在空氣中。
“zero,你是空無一物的零,我沒有你這樣的勇氣。”
這句話降谷零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才明白她所表達的是什麽意思。但是此時此刻,他覺得這個女人遠比他所觀察到的更加疲憊。
她能來到這裏,也只是因為當初選擇來拯救警校五人組,來作為複活的條件而已。
降谷零看着她有些出神,良久輕笑道:“這樣逞強可不好。”
桑月昂首挺胸:“我哪兒有。”
他伸手,點了點桑月綁着紗布的左手。
“那個時候你明明很想松手,可為什麽沒有?”
陽光照在她眉頭皺起的豎紋上,桑月啞口結舌,這家夥會讀心術嗎?
降谷零微微弓起身子,趴在欄杆上,他的金發被渲染成了更加尊貴的顏色,下颚和側頸舒展,喉結如山巒般在微微隆起的血管肌膚裏滾動。
“明明松開了手,你的傷口就不會被紮的這麽深。”他看着桑月的眼睛,好想能從桑月的眼睛裏看到另一個靈魂。
“那個時候你也很痛苦吧,和自己做拉扯,那種感覺我不能體會。但是我知道一個會用自己當誘?餌抓‘雨夜搶劫犯’的人,絕對不是一個冷漠的人。”
她的肌膚很白,就像是白蠟一般宛若新生,眼睛裏面的陰翳散去帶着少許期許:“降谷君,你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欺騙,說不定我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犯呢?那樣的話你會逮捕我嗎?”
他手臂搭在欄杆上,歪頭笑道:“那就請你完成一場完美犯罪,不要被我發現。”
“切。”桑月被逗笑,心裏的郁結散去不少。
所以說,還是會抓她嗎。
真是無情的國性戀。
那天的陽光很美,把整個天邊都染成了金黃色。
桑月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了時間的停滞感,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開始歸零。
中午桑月去找小川教官的時候,小川教官正坐在桌前,捧着一杯降血壓的茶一副恭候多時的樣子。
見桑月來了,小川教官放下茶杯問:“填好了嗎?”
桑月撓撓臉:“考公安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想問一個問題……”
小川教官閉了閉眸,猛灌一口茶。
別人都是削尖了腦袋想要進公安,這個家夥居然還有條件?
茶喝的見了底,小川教官瞪着她:“問。”
桑月深吸一口氣,試探性地詢問:“就是……警備局既然要特招我的話,那麽他們對我的家庭背景之類的一定是做過調查的吧?”
小川教官的眉毛皺的就像被啃壞了一樣:“當然。”
“那他們……”有沒有調查出來什麽不對勁的呢?
小川教官手裏轉着一支筆,把筆帽摁的嘎吱嘎吱響:“他們調查出來自然也不會告訴我,我只是負責上報合适的學員。但他們既然選中了你,自然是看中了你某方面的能力。”
“唔。”桑月若有所思。
那這樣說的話,她的身份大概率偏紅方一點,警備局的人一定是查出了她有可能是紗月家的人,所以才給她開辟了一條綠色通道。
小川教官見她不說話,拽着旁邊的教棍對她腦袋拍了一下:“想什麽呢,到底決定好了沒有?沒有的話這個名額就給別人了。”
“給別人?誰啊?”
“那可多的是,警備局的領導對鬼塚組的諸伏也很滿意。但是很可惜,特招只有兩個名額,如果你不要的話……”
“我簽,我這就簽。”桑月趕緊接過小川教官手裏的筆,在表格上面刷刷寫下自己的名字。
只要景光不當公安,就不會去卧底,那也就不會死于那件事了吧?
桑月在紙上面刷刷寫下自己的名字,遞給小川教官。
小川教官接過她手裏的表格,仿若松了口氣似的說道:“好了,接下來你好好準備考試吧。考試的時間和警校畢業的時間差不多,還有五個多月,考試的資料圖書館裏面都有,你有空多去看看或者去請教鬼塚組的降谷……”
他叮囑着面前讓他頭疼欲裂的女警,一擡頭的時候發現桑月正在游神,那口氣又差點沒憋住:“我說有栖,你在聽嗎?”
桑月頭如搗蒜:“在聽在聽,我會努力備考的。”
“那預祝你成功了。”小川教官起身,帶着桑月出去,低頭看了眼她左手上的紗布:“你傷好多些了嗎?”
“恩恩,快好了。”
“夏山說你後天和她一起請調休假是嗎?好好出去玩一趟,放松一下,回來後好好備考。這次機會很難得,你是特招的所以面試不會有問題,只要筆試過了就行……”
“是……”桑月跟在小川教官身後,腦袋裏面雜七雜八的思緒猶如一團亂麻。
所以這就是本該屬于景光的路啊,現在變成了她的。但是……
“小川教官。”她快步上去,和小川教官并肩。“除了特招之外,還有別的什麽方式成為公安嗎?”
“當然有了,想成為公安就要參加全國甲等特級資格考試。但是每年都有定性名額,基本都是警備局自己去找人特招。
再然後就是全國乙等特級資格考試了。不過後者的考試基本沒有什麽用,每年都有幾萬人報考但能入公安的只有一兩個人。”
“啊,這麽難啊。那豈不是說,想通過乙等考試豈不是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了?”
“不然你以為呢?公安哪有這麽好進。”小川教官回頭恨鐵不成鋼的看她,但是瞧着她這幅虛心請教的樣子又有些心軟,語氣也軟了一些。
“你這家夥,警校墊底被公安特招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以後如果真的到了警備局,可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那裏不比警校……”
桑月忙不疊地點頭,笑嘻嘻跟在小川教官身後:“我一定忘不了教官的指導、也忘不了警校的栽培!”
小川教官也難得的心情好:“油嘴滑舌……”
對面也走過來一個教官,帶着他的學員。
桑月瞧着站在鬼塚教官身後的降谷零,笑容燦然如花地指了指自己手裏的表格,對方也投之以笑嫣。
莫名其妙要成公安了。
桑月捧着手裏的報名表,宛如捧着一只沉甸甸的手(shou)槍。
嗯,一只打穿景光心髒的手(shou)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