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惠還不知道甚爾已經不在人世,而且是被他現在的監護人五條悟殺掉的。
早在之前的相處裏,希音就已經差不多了解到這點了,現在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對正常人來說,殺死敵人之後還聽他遺願照顧遺孤這種事情……就算做了,也大抵只會讓別人出面,再把這件事情捂得嚴嚴實實。
但希音确信五條悟是不會特地向惠隐瞞這點的,或者說,如果他精心照料培養的十影法傳人能在仇恨中汲取力量,最後成長為足夠與他匹敵的咒術師,哪怕最後向他露出獠牙,他也只會感到欣喜。
那家夥的話,也瘋得很離譜呢。
“你這孩子,稍微讓人有點頭痛呢。”
如此般無奈地感嘆,希音伸手撫向惠稚嫩的臉頰。
她倒有些驚訝惠的個性。
大概因為特殊的身世和血統,這孩子倒是格外的純粹冷清,性格和想法都很簡單直白……唯獨這點,是除開相貌,和甚爾相似的地方。
對于咒術師而言,天賦決定上限,能不能夠到它,足夠強大的心性也是決定因素,如五條悟那般,從身至心都得天獨厚的家夥,确實是獨一份吧。
這孩子的話,大概會成為足夠強的咒術師吧,但如果不好好打磨培養,說不定到最後也像甚爾一樣,自己折斷了自己。
“這個家裏,除我之外,大家都是咒術師呢。”
津美紀如此感慨,略有些落寂地說:“都是很厲害的人吧。”
“一萬人裏也不見得會有一個咒術師,像津美紀這樣的普通孩子才是多數。”
希音安慰她,“我們因為是咒術師才聚集在一起,才顯得多起來。”
津美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到底,咒術師,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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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稀奇的。”
惠悶悶地回道:“只不過能看到些煩人又醜到不行的東西而已,因為只有我們看得到,還額外負有清理的責任,越麻煩的,津美紀你不用看到真是太好了。”
希音笑着說:“是啊,光是因為稀少,就已經很靠近不幸了,津美紀你不是咒術師,當然是一種幸運。或者我們之中,到最後能得到幸福的人,唯獨只有你一個人呢。”
津美紀奇怪道:“姐姐怎麽這麽說呢,我們是家人耶。”
她棕色的眼瞳明亮而溫柔,“所謂家人就是,只要有一個人覺得不幸,大家都不會幸福,得努力讓他幸福才行,就是那種存在哦。”
“你,惠,五條先生,全都得到幸福,我才有可能有可能是幸福的呀。”
希音愣了下,心想,這女孩真是與衆不同,明明生活和周圍都充斥着不幸的影子,依然相信自己有掙脫它的力量……簡直和我截然相反。
她不禁喃喃道:“我相信如果是津美紀你的話,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比起家入硝子令那讓人不想久留的醫務室和解剖室,大野希音的心理咨詢室被布置得像兒童主題餐館,暖色溫馨的明黃淺綠是主色調,房間的窗戶很大,光線透進來,照得一室明亮,用來接待客人的圓桌中央擺放着由瑪格麗特和滿天星構成的花束。
“麻煩大野老師了,每次和你聊天我都覺得非常愉快。”
高挑纖瘦的棕發DK從座椅上站起身來,俊秀的臉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來,“不過這頻率是不是太高了,起碼一年級裏,秤不會這麽頻繁地被要求來這裏談天耶。”
“難道是認為我哪裏有問題嗎?”
“怎麽會呢?”
希音坐在他對面,眼中含着笑意望向他,“康太君是年級新生裏最優秀的,不論是術式還是咒力量,都相當引人注目,優秀的人才,總是會引來格外注目,老師我也是被人拜托的呢。”
說到這裏,她微皺了下眉,垂下眼簾,難過般地說:“康太是覺得有被冒犯到,感到為難,所以才這樣問的嗎?”
久能康太身高一米七多,棕發黑眼,有着副陽光俊秀的面容,臉上也常常帶着和煦的微笑。
國中時期就是校草級的帥哥,是無論外貌個性都相當優異的完美男生。
此時面對貌美異常的心理咨詢師,他脫口而出:“可以的話,真希望能天天看到你……不過如果是在适合約會的地方就更好了。”
他深色的眼瞳在看人的時候,總是會毫不閃躲地直視對方的視線——這常常會帶給人錯覺,認為他是認真誠懇,值得信賴的人。
希音的視線游移一下,半晌才有些難過的說:“別和老師開這種玩笑……你還太年輕了,況且我也有不能忘記的人呢。”
深覺自己冒犯到她的康太連忙鞠躬道歉,很是補救了幾句,才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問詢室。
“不管怎麽看,這孩子都很正常吧——雖然還蠻讨人厭的。”
裝修得非常隐私,卻只被薄薄木板阻隔的暗室裏,傳來尾音上挑,因此顯得有些輕佻的男性嗓音。
希音推開房門,露出裏面坐在沙發上,雙手搭成塔狀擱着下巴,不滿地盯着她看的最強咒術師。
“以你的眼光和判斷,”
她并不回答他的問題,只道:“這孩子的未來如何。”
五條悟看了她兩眼,像在衡量些什麽,然後用昂揚的語調說:“是不錯的苗子,怎麽樣也會是個一級……不像你一樣拼命才能到這一步。要是夠努力夠幸運,未來成為特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惜性格輕浮,眼光也不太好——某個至今沒被承認正宮地位,吃醋也要暗挫挫來的家夥如此腹诽。
“那事情的嚴重程度就不一樣了呢。”
希音從抽屜裏的文件夾中抽出幾頁紙遞給他,“不管要我做幾次評測,結論都不會變——這孩子的個性有問題,有相當大概率會變成大麻煩。”
六眼的術師掃了兩眼報告,滿不在乎地放到一邊,“說到底只是沒有根據的猜測而已,就只是這樣而已,就想對我可愛的學生做些什麽的話,我可不會答應。”
希音走到沙發後面,伸出手臂環繞他的脖頸,把下巴擱到他肩上,親昵地蹭了蹭,“我本來就不會做什麽,只是想稍微提醒你一下而已……至于你要不要放在心上,會不會在意,那完全是你的事,和我有什麽關系。”
說到這裏,她吃吃笑了起來,“你第一屆帶的學生就這麽不省心,久能姑且不提,秤金次好像也不怎麽讓人省心呢,這算是報應嗎?”
頭一次做老師的最強咒術師切了一聲,不屑道:“咒術師本來就很瘋,有卓越才能的苗子個性上有些問題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這種事情,我早就做好準備了。秤和久能都是少年英傑,有追趕上我的可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雖如此,為什麽他身邊都是些不光不幫忙,還想看笑話的家夥呢?
五條悟沉默了會兒,道:“這份報告,你會提交給上面嗎?”
魔女海藻般的長發垂落于白發咒術師肩頭,用鼻音嗯了一聲:“當然了,這是我的工作嘛。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如今對那些大人而言,我現在只是一枚預備着以後能派上用場的棋子而已。我的意見并不重要,他們現在也不會指望我起到什麽作用,我的‘工作’,大部分只是證明我在工作,明白自己在做什麽,僅此而已。”
這樣的狀态想必會持續相當一段時間,她要一步步建立信任,加重自己的分量,才能在關鍵時候左右他們的想法,擁有更大的操作餘地。
同那些活得太長,善于蟄伏的長者周旋,要更耐心些,再耐心些。
不過想必也不會太久……他們畢竟已經老朽,最缺少不過的,就是時間。
最強咒術師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般地問:“你這樣的‘棋子’,高專還有別的嗎?”
希音苦惱般地皺起眉來,好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過了會兒,她在五條悟耳邊嘻嘻笑道:“說不定到處都是呢,缺乏安全感,時刻警覺着被人動搖地位的老人家,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安插耳目啊。”
五條悟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兩個人沉默了會兒,希音手繞到五條悟胸前,有一下沒一下地劃着圈圈,六眼的咒術師忍了會兒,忍不住了,按住她的手擡頭望她。
“話說回來,我最近有聽到些關于傑的消息,你想聽嗎?”
希音側頭,在幾乎要挨到他鼻子的距離打量了他幾眼,用粘膩的語調說:“我不要。”
五條悟嘲笑她:“你不是口口聲聲說還喜歡他,忘不了他,結果不光不打探他的消息,就連聽都不想聽,未免也太絕情了吧?”
希音拉開些距離,把玩着自己的頭發,嘆息着道:“我永遠喜歡傑,永遠不會忘記他,但已經結束了,果然還是不要再聽到他的消息了。”
六眼的術師看着她不說話,那明亮到熾烈的蒼藍眼瞳讓她心生被灼傷的錯覺與不适。
希音伸出纖白的手掌,虛浮地蓋在那雙眼上,用暧昧的氣音說:“等哪一天,你終于要了結他了,再來告訴我吧。”
五條悟按下她的手,魔女就像同他玩鬧般嘻嘻笑着抱住他的腦袋,湊上去親吻他的眼睛,五條悟既煩惱又焦躁,呼吸也漸漸變得濁重起來。
他硬生生把她推開些許,瞪着眼問她:“你确定要在這裏?”
才沒有呢,只是稍微想逗一下鬧別扭冒酸水的貓咪而已。
好像不小心玩得過分了些?
希音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在五條悟的怒目下整理了微有些淩亂的衣服,起身向外間走去,“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去看看我的學生們了,你也別在這裏待太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