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今天是休息日,津美紀昨晚就告訴希音她和同學約好去博物館,所以現在家裏只有惠一個人在。
希音雖然料理做得不錯,但其實并沒什麽做家務的耐心。
平常有注重家庭氛圍的津美紀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前跟後,撲閃着仿佛帶着星星的大眼睛給她打下手,圍着她轉,她倒是願意滿足小女孩的心願。
現在家裏只有總是板着張臉,一副不高興模樣,但很好打發,怎麽樣都行的惠在。她就索性決定讓空閑的監督去了一趟小區接他來高專一起吃外賣解決午飯了。
順便也和有段時間沒一起吃過飯的硝子聚一聚。
如此做好決定,她去了硝子的宿舍打算通知她一聲。
已經中午十一點半了,那家夥還躺在床上睡得安穩,希音拉開嚴嚴實實的窗簾,把硝子從床上拍起來。
希音問:“你昨晚幾點睡的?”
硝子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望向牆壁上的挂鐘,“兩點或者三點吧,昨晚有點忙。”
自從畢業正式從兼職醫師轉為全職醫師,她就進化成徹底的夜貓子了。
沒辦法,工作時間實在太陰間了,誰讓她的醫療對象是群在普通人陷入安眠時要和詛咒們殊死搏鬥的倒黴家夥呢?
希音道:“我看你也沒精神到外面吃了,去洗把臉吧,我叫了外賣。”
硝子點點頭,便聽到好友繼續道:“我在照顧的那個男孩子,也會一起來吃飯,你不介意吧。”
她打着哈欠去洗漱,“不介意,你要是介意的話,幫我整理下房間,不然吓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硝子是個懶散的家夥,有悖于醫生的身份,房間确實是有夠亂的,是會讓陌生人感到困擾的地步。
不過希音覺得惠這種個性肯定不會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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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她所料,被接來高專,幫忙拎着外賣進來房間裏的國小男生超級淡定,稍嫌冷淡地道過謝後,就悶聲開始吃起飯來。
硝子邊吃飯邊打量面前這個十歲左右,被她另兩個同期共同收養的男孩。
“仔細想想,這真是奇怪的事啊,”
可能是因為惠沉默着只顧吃飯,把她和她的視線全當作空氣無視的行為讓硝子越發沒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雖然覺得有些不适合,她還是忍不住道:“沒人照顧的小孩确實可憐,不過沒想到最後是你們照顧他……從各方面都不可思議啊。”
“尤其是五條那家夥,完全沒想到他會做這種事。”
“我猜你以前也沒想過他會當老師吧?”
惠八風不動,任由這兩個女人談論有關自己的話題,充耳不聞,也不往心裏去,希音再次感慨他太過被動的個性,反問了硝子一句。
硝子想了下,說:“這兩件事情也算是有關聯的?”
“或許吧。”
希音回答她道:“五條想發掘出類拔萃的人才,他相當看好這孩子,認定他有成為為足夠和他匹敵的術師的可能性。”
硝子點點頭,在心裏想,畢竟是那個差點讓一切結束的男人留下的孩子。
天內理子事件,從頭到尾她沒有參與,只在最後去收拾了下爛攤子。
所以她雖然見過甚爾,但卻是以遺體的方式。
“真奇妙啊。”
這個不拘小節的家夥不由微妙地笑起來,“仔細看看,這孩子的長相簡直和那個男人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話題深入到這裏,惠依舊是那副波瀾不興的冷淡模樣,非要說的話,本來就不太高興的臉看起來更臭了。
硝子不由生出了些想逗他的心思,她猛地把臉湊過去,在惠瞪大眼睛的注視下,仔細打量他幾眼,點點頭說:“畢竟是那家的孩子,仔細看……和那個人也有相像的地方。”
“但願不要長成那麽糟糕的個性才好。”
之前的話題一直圍繞着就惡劣方面值得大書特書的混賬老爹,現在所說的‘那個人’又是誰呢?惠迷惑起來。
可這孩子的個性實在太沉悶了,就算非常不然且困擾,也沒有問出口。
希音和硝子對望一眼,移開話題,不再談論禪院。
反正津美紀也不在家,與其回家悶在房間,還不如留在這個格外開闊清靜的學園等監護人下班和自己一起回去。
夜色降臨,惠才跟着希音一起離開高專。
希音叫了車,和惠站在高專前面的繞山公路旁等待,突然輕聲問道:“惠一直不想聽關于你父親甚爾的事。”
惠皺了下眉,沒說話。
希音嘆息一聲,“惠的話,當然有自己的理由,雖然你還很小,但我們都很想尊重你的意願。所以我就只問一次,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以後再也不會和你提起。”
“甚爾他,已經在兩年前去世了,你會想要了解前因後果,其中原委嗎?”
男孩藍黑色的眼睛驀地睜大了,顯露出明顯震驚和動搖,甚爾是個糟糕透頂的父親,早在他失蹤之前,惠就覺得他遲早會抛下自己。
但這個混賬老爹同時也非常厲害,他會自己不知道的時間和地點,悄無聲息地死去——這種事情,惠從沒有想過。
兩個人沉默地坐進車裏回到家中,在玄關換好鞋子,瘦小的男孩端正地坐在沙發上,正襟危坐的嚴肅模樣。
希音把事情原委告訴他聽,他沉默認真的聽完,咬着牙齒蹦出一句話來,“那個家夥,果然是個渣滓、雜碎。”
“确實,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是個糟糕的父親。”
希音摸了摸他的腦袋,“不過關于那家夥是如何變成今天這副糟糕的模樣,我恰好也算是有些了解,惠想聽嗎?”
甚爾的死訊,無疑是塊巨石,震蕩中敲開了惠緊閉的心門。
他咬着嘴唇點點頭,小聲道:“請你告訴我。”
希音回憶着自己有意無意搜集到的信息,整理清楚,盡量清晰地告訴惠,最後道:“用十億元把惠賣給禪院家這種事,無論如何都很過分,不過也許也有那麽一點原因,是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好父親,沒法照顧好你,因此想把你送到更需要、更有可能妥善對待你的家族吧。”
“你怎麽知道?”
惠吸了下鼻子,擡起臉,用微微泛紅的眼睛瞪着希音,“那家夥就是個渣滓而已,能把我甩給別人,還得到一大筆錢混日子,何樂而不為,他肯定就是這麽想的!”
希音歪着頭笑了下,“雖然只是不負責任的猜測,不過我還算是蠻有把握。要說為什麽的話,甚爾他由衷憎惡着看不起自己的禪院。對他來說,得到金錢不是件困難的事,不管是一億元還是十億元。你也知道,錢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消遣的玩意,他本來就是為了讓自己高興才去花錢,結果為了筆遲早會花完的錢反而把你送到想要十影法傳人想得不得了的禪院去,不是很不合理嗎?”
惠沉默了會兒,“既然如此,他到最後,怎麽又反悔了呢?”
希音道:“或者他在最後還是意識到,自己在禪院家不受善待,真正的原因不在于他是不是咒術師,而是那個地方實在糟到了骨子裏。”
惠不可思議地睜着眼睛,不知是消化不了還是無法接受。
比起尚有一絲希望,糾結于自己是否被愛,可那個能給他答案的人,早就已經死去無法給予回答。
好像完全絕望,沒有一點指望和揣測的餘地會更輕松些。
然而,然而……
大野希音比任何人都清楚,打心底裏認為自己不被父母愛着,甚至不該出生的孩子,是絕難得到幸福的。
就算被甚爾那樣的男人帶來世間,還偏偏繼承了十影術的你,未來大概率要淪入不幸。
至少在那天降臨之前,也先得到幸福吧……直直地,一點掙紮和意外也沒有地墜入既定的結局中去,那不就太無聊了嗎。
希音如此思忖,不由加倍憐惜地撫上惠的面頰,用纖細的指尖拭去他眼角溢出的淚花。
“真抱歉,這麽突然地和你談及甚爾的事,你明明完全不想聽,我也有想過,或許一直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不過無論如何,我都覺得惠有必要知道,自己其實也是被愛,被期待才誕生的孩子。只是你的父親比平常人更不幸也更傻些,他做錯了許多事,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不用道歉,又不是你的錯。”惠有些哽咽。
希音沉默了會兒,道:“其實之所以現在和你提起這個,也有些別的原因。禪院家的家主,也就是你的伯父,他想看看你。”
前段時間,她收到了禪院家現任家主,禪院直毘人的信件,他單刀直入地表達了希望能見惠一面的意願。
如果惠的監護人還是五條悟一個人,那大概率不會有這封信,就算有,讨厭世家那一套,尤其看不慣禪院的最強咒術師想必也會直接丢進垃圾筒去。
不過希音總會比他考慮得更多些,她覺得惠既然流着禪院嫡系的血,偏偏還繼承了十影法,那他未來能完全避開這個家族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既然如此,與其一點情面不留完全不去看也不去了解,倒不如趁着占據主動和優勢地位時多做些了解。
惠沉默了會兒,含糊道:“我考慮一下。”
希音點點頭,“好,你去喝杯牛奶然後早點睡吧,去不去都可以,你不要想太多,如果你不願意,我以後也不會提。”
可能是甚爾的事情對惠來說刺激有點大,第二天早上他沒能準時起床,希音讓津美紀去看了眼,确認他只是沒睡醒,沒有別的情況,就沒有叫他,自己去了高專。
今天五條悟有在高專,理所當然在操練他的兩個學生,久能和秤。
一年級生留在高專進行體術訓練,咒術基本常識教育的時間更多些,好在高專學生本來就少,第一次遭遇他這個‘最強’教師的兩個學生恰好是耐操的男孩子。
希音路過操場時偶然看到他們,就站在樹蔭下略停了停。
發現他的教育方式比當初的夜蛾還要粗暴直接得多,讓體力軟板的久能繞跑道跑圈,讓性格更焦躁些,粗暴直接的秤做咒力微操。
結果是兩個學生都很不爽。
“別這麽沒幹勁嘛。”
他還是那樣看不懂眼色……或者說選擇性地只願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你們再這樣松懈下去,老師我會很丢臉的,最強帶出來的學生,太差勁的話也說不過去吧?”
犀利不留情面的話語,配合他嚣張的表情,仇恨值拉得妥妥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