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學姐是相當堅強的女性呢。”
希音有些悵然地說:“她還是決定繼續做祓除詛咒的工作,說自己沒辦法坐視同伴浴血奮戰,自己卻躲在安閑的地方。”
夏油傑苦笑了一下:“抱歉啊,希音,擅自替你做出這種決定……事前甚至都沒有和你商量一下。”
他并不是獨斷霸道到問都不問一聲就替別人做決定的個性,只能說灰原雄的慘狀實在給了他相當大的沖擊,以至于讓他做出和平時截然不同的舉動來。
“我讓你失望了吧?”
他的神态和眼神裏,都無法遏制地透露出動搖而軟弱,“最近我一直……”
“怎麽會呢,我才不會對傑失望。”
魔女篤定地,溫柔地凝望着她決心蠱惑到底的戀人。
“我對夜蛾說的話,完全出自真心,沒有一絲勉強,傑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我之前就有這樣的考慮,但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說出口呢。”
是嗎……你也,未免體貼得過火了吧?
夏油傑自嘲地笑了笑。
希音抱着膝蓋,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也很擔心丸山學姐的狀況,希望她務必不要勉強自己……便她對我了很有趣的話哦。”
夏油傑應和着問了一句,“哦,是什麽呢?”
“學姐說,可能咒術師就是為了祓除詛咒而生的,不做這個工作就不行呢。”
夏油傑相當介意地擡起頭來,“為什麽這麽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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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有辦法平靜。”
希音微笑着凝望他:“做監督的時候,她常常會夢到那一天的景象。做事也沒有精神,整天渾渾噩噩,本來以為是祓除詛咒,長期戰鬥帶來的壓力,可她又覺得自己沒脆弱到那種地步,因此又開始嘗試着祓除詛咒了,然後很快就恢複狀态,惡夢也再也沒有過了。”
“她對我說,咒術師果然具備相當程度的瘋狂,壓力來自于詛咒,也釋放于詛咒,這說不定是來自DNA的束縛也說不定……我覺得她的說法還蠻有趣的呢。”
夏油傑露出了怔忡莫名,無法形容的神情。
希音皺着眉頭笑了笑,“本來以為學姐的事能讓你稍微振作一點。你會很擔心七海的處境吧?學姐決定繼續,夜蛾大概會讓他們一起組隊,這樣在安全性上幾乎就沒有問題了,七海想必也很快能成長為足夠獨當一面的咒術師了。”
“安全性……”
黑發的咒術師神色頹靡,喃喃道:“只要繼續做祓除詛咒的工作,等級提高,以後面臨的詛咒也越來越強,七海和丸山确實是不錯的術師……但都看得到能力的極限,照這樣下去,最後戰死才是結局吧?”
是的,正是如此,這正是大部分咒術師的結局啊。
希音偏了偏頭,臉上露出為難的神情:“傑在鑽牛角尖哦。”
她輕聲說:“人總是會死,壽終正寝固然好,為想要做的事奉獻生命也不失為一種不錯的選擇吧?”
夏油傑扯了下嘴角,沒有言語。
希音希望男友開心一點。
“不要總想不開心的事啊,你明明那麽努力了。”
她笑意盈盈地捧住男友的臉,近在咫尺地凝望着他的眼睛,“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卻總想着和我無關的事,我也會生氣的哦。”
夏油傑略定了下神,然後飛快地偏移視線,窘迫道:“太近了吧?”
哪有?希音反而更湊近了些,兩個人鼻子都要碰到一塊去了。
雖然是确定關系很久的情侶,但他們鮮少有親密的時候。
這主要歸咎于夏油傑,他在這方向頗有些古板。
但是戀人之間,想要親近是正常的,難以壓抑,也不該被壓抑的,希音向來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羞怯柔弱的女朋友,唯獨在面對感情上,既坦然又主動,甚至是習慣把控的一方。
夏油傑也是在相處中漸漸明白這一點。
而他正好相反,因此既受不了這類人,但又被這種類型吸引。
呼吸逐漸交融在一起,他們交換了微帶苦澀的吻,男友艱澀疲憊的心情傳遞給了希音,而她不知道自己傳遞給了他什麽。
“傑讨厭夏天吧,每年夏天都過得很辛苦呢。”
“嗯,是的啊。”
鋪天蓋地,震耳欲聾的蟬鳴聲。
希音推了他一把,夏油傑順勢躺下,半長的發絲散亂在郁蔥的草地上,紫黑的眼瞳直愣愣地望向過份明亮的天空,卻只映出一片混沌不明。
希音低頭望他,覺得他的茫然痛苦已經快要溢出來了。
可悲的,可憐的,可愛的你啊。
她覺得自己被一分為二,一半是夏油傑完美而溫順的戀人,由衷喜愛着他,理解并包容他的一切痛苦,也因此和他一起難過悲傷迷茫。
另一半是個冰冷漠然的魔女,她居高臨下,俯視着下方這對戀人。
她說,已經快結束了,要到極限了。
所以,就趁現在,不要辜負,盡情享受,迷戀痛苦,如此就好。
希音海藻般的紫黑色長發像帷幕也像織網,漸漸傾覆了夏油傑的視線,奢靡貌美的臉取代了天空。
他望着那雙暗紫色的眼,無聲地訴說着什麽——有時候他覺得希音什麽也不清楚,只一心依賴并且縱容着他,有時候,他又覺得希音什麽都知道,可她依舊憐愛并且寬縱着他,只是什麽也不說而已。
不論哪種,都是由衷的,不想辜負的人。
希音認真地問:“傑,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麽事呢?”
夏油傑笑了笑,“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答應……不過果然還是告訴我內容吧。”
希音傾俯身體,額頭抵着他的額頭,在近到無法看清彼此的距離裏輕聲道:“不要放棄,務必要堅守你的正義和正确。”
希音她果然知道了什麽……也對,我的動搖都已經到達這種程度,真是難看。
夏油傑苦笑一聲,微側開頭,卻又被希音掰回來。
她不許他有一絲閃躲,執意要一個答案。
夏油傑嘆息一聲:“好,我答應你了。”
少女美麗的臉上綻開欣悅的笑容,依偎在男友身旁,輕盈的,篤定地說:“那就好,這樣我就可以一直喜歡你了……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繼續走下去了。”
多可笑啊。
魔女心想,你比誰都清楚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夢話,還非要得到應許,互相欺騙,并為此沾沾自喜。
就好像真有那麽一線希望,他會信守諾言,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一樣。
“今年的詛咒真多啊。”
天氣漸漸涼下來了,傍晚時天空中開始飄起小雨,硝子擡頭望了眼鉛一樣灰暗的天色,感慨地說了一句。
她們正在收拾剛接診過病人的醫務室,希音把手上沾了血跡的一次性手套剝下丢進垃圾筒裏,輕聲道:“今年不太平呢,雖然沒有多少死傷,但大家都很不安。”
不安衍生恐懼和壓力,是詛咒滋生的溫床。
“啊,那兩個家夥,果然很辛苦呢。”
幾個月前,還是二年級生的硝子想方設法想跟着兩個DK離開高專的圍牆執行任務,後來天氣漸漸熱起來,他們出去執行任務的頻率驟然增高,越來越累,她就覺得自己能留在高專是種幸運了。
不過就算在高專也沒那麽清閑,突增的詛咒量,意味着咒術師的工作量大大增加,死傷率也節節攀升。
以前一二年級時,受傷的咒術師還是送進專門醫院,現在她的術和醫學知識漸漸成熟,傷者被送來高專成為首選,如今她已經忙到沒辦法說無聊的地步了。
醫務室被整理好了,暫且也沒有新的傷員,希音給男友發信息。
‘這次任務順利嗎?’
對面回信的很快:‘不用擔心,已經解決了。’
她像個受不了和男友有一刻分離的粘人女朋友一樣,細心追問細節,然後把自己在高專的生活分享給夏油傑。
夏油傑也像個想和女友膩在一起的男友,細心聽她分享,回消息的速度好像一直拿着手機沒有放。
情侶真可怕。
硝子受不了地聳了下肩膀,跑出去找地方抽煙了。
希音和夏油傑聊了會兒,又拔出去一個電話。
“是伏原桑嗎?”
咒術師執行任務時,身邊通常會跟随一至多名輔助監督做為助手,這是咒術界的慣例。
前段時間,高專在這方面做了稍許改良,希望咒術師能和固定的輔助監督形成組合,在他們二年級時才進入高專的伏原,機緣巧合下成為和主要負責夏油傑的監督了。
“實在抱歉……又來打擾您了。可是最近傑的狀态還是不怎麽好呢,我想問您,他最近執行的任務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監督雖然在武力上沒什麽突出的地方,做的也都是些輔助的活,但權限并不算小,對自己跟進的事件,負責的咒術師通常也有相當程度的情報優勢。
某種程度上,監督們和咒術界高層有更緊密的聯系。
每次事件過後,他們也要另做報告上交。
“是嗎,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傑每次都能順利又暢快地解決任務,他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讓人放心呢。”
她眼神空洞地吐露着溫和的,好似安心了的話語。
“那您呢,光從您自己的判斷感覺來看,有什麽不對勁……或者不舒服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