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已經發生了的事無法挽回,那就仔細想想正在發生和即将發生的吧。
希音逐漸冷靜下來,面上卻還是維持着無法把視線從五條悟身上移開的失神表情。
自從上次和甚爾偶遇後,希音有調查過他,知道他如今是臭名昭著的術師殺手,現在會出現在這時,想必是被盤星教花錢請來阻止星漿體和天元同化的。
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麽辦法,居然侵入了高專結界,在DK們最放松警惕時發動攻擊。
任務正處于關鍵節點,五條悟做出的決斷是由自己斷後,讓傑帶着星漿體進入薨星宮,完成這個最終任務。
所以,所以……千般思緒,電轉于一瞬。
放任甚爾踏入薨星宮,才會發生更可怕、更無法挽回的事。
高專是絕對安全的,是學生們長期以來養成的定式思維。
希音也不例外,所以她沒把常用的,體積龐大的弓箭帶在身上,不過最近她一直在練習使用流光,所以這小巧的特級咒具是有帶在身上的,此時正在她的制服口袋裏。
眼睛還盯着五條悟浸染血漬的臉,希音手指微動,心想,要試試看嗎,我能不能在這裏,留住殺掉了五條悟的,禪院甚爾?
“喂,你也太冷淡了吧。”
甚爾看着她,偏了下腦袋,“男朋友都這樣了,一滴眼淚都沒有,這也就算了,離這麽遠幹什麽,一點都不關心他嗎。”
希音把目光移向他,沒說話。
甚爾啧了一聲,“我很趕時間的,過來。”
如果要偷襲,現在就是絕佳機會。
希音低着頭,慢慢走過去,走到六眼術師那沒了聲息的身體前時,她聽到甚爾冰冷的命令:“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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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贏他完全是妄想,但能拖幾分鐘或者削弱他也不錯。
如果星漿體真的心意堅定,和天元同化,在裏面完成了儀式,甚爾的任務就自動失敗了,沒有逗留在這裏,和我們繼續戰鬥的理由。
明明心中如此思量,希音卻順從無比地聽從了甚爾的話,連掙紮都沒有,乖順地
坐到倒下的同期身旁。
不,真動手的話,我連半分鐘都拖不了,還會讓事情變得更加不可收拾——這才是刨除掉所有無益思緒,得到的最終答案!
甚爾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來定束縛吧,這種事情,就算是我這個無咒力也做得到。”
“你坐在這裏,守着他不許動,也不能聯絡任何人,或者以任何方式向外界傳遞信息,期限就定為半小時吧。”
說到這裏,他思考了下,“半小時有點過份?應該拖不了這麽久,那就二十分鐘吧。”
“啊,說起來束縛這種東西,成立的關鍵是等價交換,我想想……就算你不願意好好在這裏等,我應該也不會殺你。”
甚爾咧嘴笑道:“那作為你乖乖等在這裏的獎勵,我就不把這家夥的頭割下來了,如何呢,公平嗎?”
希音顫抖了一下,伸手撫向五條悟沾染血污的臉頰。
他的眼睛還是睜開的,但這雙總是神采奕奕,晴空般的六睛此時已經失去神采,只是還沒合上而已。
他的皮膚依舊殘留溫度,讓希音不免有些愣怔。
她低下頭,輕聲說:“好,我同意了。”
甚爾表情冷淡地點點頭,轉身向薨星宮中行去。
“你的目标是星漿體。”
希音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喊道:“現在守在星漿體身邊的,那個使用咒靈操術的術師。”
“是你的話,就算不殺他應該也能完成任務,你離開之後,只要他還活着,我就給你五億。”
甚爾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了,希音垂下視線,望向同期沾滿血跡的面龐。
好像一切都成定局了,可是仔細想來,非要奢求,也不算是完全沒有希望。
反正現在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了,除了祈禱和做夢。
希音觀察起五條悟的傷處,脖子那裏被完全貫穿,如果他還活動,試圖呼吸,一定會痛苦到抽搐。
但是他的身體一動不動,什麽反應都沒有。
希音撩起他額前短發,去看那有一半被發絲和血絲糊住的傷口。
這一下也紮得很深,腦組織絕對受損,也完全能算是致命傷了。
就算現在硝子來了,大概也無力回天。
這些傷口還在流血,再用力去按去捂,也只是沾了希音滿手的血。
她呼出口氣來,湊近五條悟耳邊低聲說:“你這次再學不會,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既然世上有詛咒存在,人大概是有靈魂的吧,那麽,六眼神子的靈魂,是否還留在這具傷痕累累的軀殼中呢?
她凝望着五條悟那沾滿血污,精致帥氣,難掩稚嫩的面容。
“以前我還蠻讨厭你的,不過漸漸已經覺得你有點可愛了。”
“這個世上,每天都有那麽多人死去,再怎樣挽留也留不住,可我還是不希望你死。”
“你還有再努力嗎?一定很難吧,不過,還不可以放棄,再試一次看看吧。”
手搭在五條悟漸漸失去溫度的皮膚上,希音的眼神失去焦距,她出神地想,雖然夢總有要醒的一天,我做好了接受甚至歡迎它的準備,但至少……還不至于這麽快吧?
時間消無聲息地流逝着,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至無限漫長。
可希音也不在乎時間了,等不來那用盡全部心力祈求的奇跡,二十分鐘或者半小時都無所謂了。
她只怔怔地對着薨星宮的方向,像個雕塑般安靜坐着,不言不動。
突然,一雙手覆上了她搭在五條悟額上的手背,把她驚醒了。
希音低頭看去,正對上那雙既像晴空又像海面的眼睛,那裏似乎倒映着她的影子,又好像空無一物。
似乎和從前不太一樣了……可到底是哪裏不同了呢?
她有些茫然:“你醒了啊。”
五條悟按下她的手,從地上坐起身,轉頭望向薨星宮的方向。
“理子被帶走了。”
他用難以分辨情緒的聲音說:“不過不用擔心,傑還活着……我去找那家夥做個了結,這裏就拜托你了。”
他臉上的神情非常奇怪,像是被驟然抽空了所有情緒,可在那片空白中,又逐漸暈染開瘋狂。
那雙六眼裏好像能映照一切,仔細望去,卻分明是空的,什麽也沒有。
希音眼睫微動,低聲問:“你怎麽了。”
她看起來已經虛弱到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五條悟站起身,伸手拉了她一把。
但他并不回答她的問題,只勾起唇角,露出笑容。
“不用擔心了哦,以後也不用擔心了~”
他惬意地說:“交給我吧,全部,由我擺平。”
盤星教的總部,那家夥一定肯定帶着理子向他的雇主複命去了。
他這樣想着,邁步向高專外走去。
走着走着,五條悟臉上的笑容擴大了,漸漸變成瘋狂恣意,難以言喻,暢快至極的笑容。
這就是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的感覺嗎?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原來這個世界根本不足以束縛我,沒有什麽能夠牽絆我,當意識到這一點,心裏就只有暢快的感覺啊。
哪有寂寞,哪有孤獨?
想到這裏,他回頭望了希音一眼。
她還站在原地,面朝着薨星宮的方向,沒有看他。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偏偏還沾着血漬,實在狼狽,但這算這樣,依舊美到令人觸目難忘。
我應該是喜歡她的吧?
往常影綽朦胧的情愫此時突然清晰起來,五條悟有些奇怪地想,我不是很清楚嗎,這家夥除了臉以外就沒有其他讨人喜歡的地方了。
就算這樣,我也喜歡她嗎?
是一見鐘情嗎?
他搖搖頭,想要抛開這無益的思緒,又在嘲笑自己——看樣子,我也是個膚淺的家夥啊。
傑是我的摯友,她是我喜歡的女孩。
他們是一對不算完美,但彼此喜歡的情侶。
現在是,以後也會是……所以,這就夠了。
聽說咒術師中的戀人很難有善終的,但他們一定會是例外,因為有他在,他會替他們擺平一切阻礙。
果然……還是不要讓她臉上再露出這樣的表情了吧?
一定可以辦到的。
因為,我是最強啊!
白發的咒術師,在心中如此篤定。
再接下去的事,希音渾噩中覺得像在夢游。
她先是打電話給硝子,接着獨自一人進了薨星宮。
乘升降梯到了面積宏大的地下宮殿,她在廣場那見到了夏油傑。
他看起來實在狼狽,希音從沒見過他這副樣子——身上臉上布滿傷痕,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不過比起之前的五條悟已經好了太多,沒有斷手斷腳,傷口也已經止了血,是硝子完全可以兜住的水平。
硝子急匆匆地趕過來,到了薨星宮什麽也來不及問,先蹲下給夏油傑治療,過了會兒,她臉上的表情松泛了些,擡頭對希音道:“別擔心,他傷得不重,小意思。”
這是希音早就确認過的事了,現在聽她這樣說也完全不能感到放松。
但我不能讓硝子為我擔心,她心想。
于是笑着說:“嗯,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