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現在回想起來,她幽暗中閃動微光,像是在期盼什麽的眼神依舊讓人印象深刻。
從回憶回到現實,甚爾總結過往,倒覺得還是裏奈那樣的女人讨人喜歡,不期待未來,厭倦就分開,只怪他當時太年輕不懂事。
後來,各方面都很符合好女人标準的妻子去世之後,他就一心只和有初戀影子的壞女人來往了。
這麽說起來,他對裏奈還真有幾分情意。
甚爾把自己逗樂了,随口關心了希音一句:“你呢,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雖然母親父親都相繼離開了,但我自己倒是平安無事,”
希音低聲說:“也許是他們在天之靈,庇護着我吧。”
甚爾漫不經心地點頭:“有男朋友了嗎?”
希音愣了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但她不會避諱和傑的戀情:“嗯,在新學校認識了很不錯的男生……”
正當花季的少女,又生得如此美麗,此時面露羞澀甜蜜的神情。
明明是像畫卷一樣美好的景象,甚爾心裏卻飛快地掠過一個念頭:被她看上的男人八成是個倒黴鬼。
提起男友,希音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臉上露出歉意:“他行程很趕,我再不出發就要和他錯過了。”
甚爾可有可無地點頭,并不在意她的去留。
與他相反,希音卻對這個男人抱以非同一般的關心。
“那個,能加一下LINK嗎,以後有機會的話,還想上門拜訪,如果能看看甚爾你的孩子就再好不過了。”
這個男人的兒子,會是個怎樣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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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你是沒機會見那小鬼了。”甚爾極随意地說,并不打算解釋原因。
“我不用LINK,不過你可以記一下我的電話。”
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以後想殺什麽人可以找我,看在以前的交情上給你打八折。”
日本是盛産怪談的國度,國民忌憚神鬼之說,又無疑是向往憧憬它的,有時候夏油傑覺得,這也是這片土地多災多難的原因之一。
位于長野周邊的陸連村幾乎是靠着怪談發展起來的,如今已成為周圍首屈一指的旅游村。
村民們很有經濟頭腦,除去那個真有詛咒出沒的地方,還給村子裏其他地方安上各種花頭吸引眼球。
于是,這裏有了黃昏日暮時能照見相伴一生戀人模樣的湖面,有了據說把心願系到最高的枝頭上,就能實現的神樹。
還有,當雨天獨自撐傘走過時,能聽到愛人呼喚的藤橋。
“小哥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族店老板的女兒在神奈川讀大學,假期在家幫忙看店,她很時尚,燙梨花卷,皮膚雪白,襯得塗了口紅的唇像血一樣紅。
“一個人不要上藤橋哦,”女學生神色鄭重地提醒夏油傑,“正好今天還下雨了。”
是的,下雨了。
雨下得不大,朦胧如煙霧,給這山村野林朦上了幾分浪漫色彩。
雖是好心提醒,但夏油傑也只能心領了,藤橋他是非去不可的。
別看他年紀輕輕,但早就是善于搜尋詛咒,且效率奇高的老手了,尤其是這次行程定得趕,他剛進來村子就放出了善于偵查的詛咒,知道村子裏其他怪談都是假的,唯獨藤橋那裏确實有咒靈盤踞的痕跡。
“不是一個人,我和女朋友約好在這裏碰面,她好像遇到事情耽擱了。”
他随口胡掰。
女學生露出明顯的意外神情:“哦呀,你有女朋友啦。”
然後就是各種旁敲側擊,問他女朋友漂不漂亮,個性如何。
在這方面,夏油傑一點都不遲鈍,因此大感頭痛。
他自認為從長相和個性都很一般,不應該是那種受歡迎的人——可事實上,他的異性緣比同班同學,池面擔當五條悟好上不止一倍,而且可能是托了成熟面相的福,吸引來的都是大姐姐。
“我女朋友超漂亮的,你問我有多漂亮?嗯,大概比你能想像的還要更漂亮一點。”
女學生覺得他在逗她,于是花枝亂顫地笑起來:“這麽厲害的嗎,那這種女孩子,脾氣一定不太好吧?”
“脾氣個性都很好,”
夏油傑略做思考,決定正當行使男友特權,拿女朋友做擋箭牌,“可就是愛吃醋。”
“她真是超能吃醋,我們是同班同校,本來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偶爾分開,她就一定會仔細盤問我都做了些什麽,還要檢查我的手機,有陌生好友都會仔細追究來處,稍微有些讓人頭痛。”
這些胡編亂造取材于狗血無腦的恐怖電影。
只能說他實在不适合撒謊作戲,神态語氣都很僵硬,越說越假,把女學生逗得格格直笑,越發纏着他了。
夏油傑如坐針氈地吃完了午飯,拒絕了她請他留宿且要給他減免房費的請求,拿着傘闖進雨幕裏。
不提怪談,陸連村風光宜人,是個度假散心的好地方。
順着被精心修整過的山路走向山腰,一路上能看見精致貼心的路标,光這條山道,就蜿蜒出數個看起來很應該去打卡的景點來。
可惜夏油傑無心風景,一心向前,走了大概有半小時,終于看到那座藤橋了。
這藤橋頗有歷史,主體由繩索和一節節短竹塊構成,兩邊是像網兜一樣的扶手。
橋面狹窄,一人穿行尚有餘裕,兩個人就捉襟見肘了。
橋邊還立着個牌子,上書:請不要在雨天獨自上橋,非要過的話,務必不要打傘。
立這樣一塊牌子,卻沒人守着,不是只能适得其反嗎?
夏油傑在心中大搖其頭,毫無心理負擔地撐起傘,踏上橋面。
細雨本就像霧,上橋之後更濃了幾分,看周圍,看下面,都籠在了一層不真切的迷蒙裏。
他向前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噠噠脆響,像體态輕盈的女孩急步追過來的聲音。
“怎麽不等我一起,就獨自上了橋呢?”
身後傳來的是熟悉的,微帶嗔怒的聲音。
雖然早有預備,可夏油傑還是下意識地頓住腳步,僵硬了下。
他手指微動,想了想,沒說話,繼續向前走。
那聲音又向前追了幾步,聽起來離他很近了:“不是說好要一起的嗎?”
這次他回答了:“現在也不晚?”
“好吧,就算是這樣好了。”
‘女朋友’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委屈,“那你怎麽走得這麽快,不想等等我嗎?”
夏油傑漫不經心:“不是我走得快,是你太慢了。”
那聲音沉默下來,好像沒想到他如此絕情。
過了會兒,道:“我走累了,你回頭,牽着我走好嗎?”
這是怪談裏最重要的一環,藤橋上的咒靈會化做過橋者眷念的模樣聲音呼喚他,讓他回頭,如果過橋的人無動于衷,不停下也不回頭,它就不會造成危害。
如果回頭了……傳聞中的受害者多是墜橋,重傷輕傷的都有,主要是精神上受得損害極大。
夏油傑也不太明白自己此刻的想法,明知道追在後頭的是只咒靈,但他既不願意回頭,也不想招來馭使的咒靈收服它。
反而在橋上悶頭走着,還有一腔沒一腔地搭它的話,好像是個正經過橋的路人一樣。
見他一直沒有理會,那道聲音便極委屈地說:“你怎麽了,難道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了嗎?”
這只假想咒靈的程序智能還蠻高能的。
夏油傑想,光從咒力量來,大概也就是二級水誰。
難道是汲取了受害人的記憶碎片,整合出這麽個模板來了?
他心中思索,腳下不停。
這橋本應該只有十幾二十米,走着走着,他卻好像走了很久,那道跟在他身後的聲音喋喋不休,非讓他回頭,漸漸失了那幾分因為熟稔帶來的可愛,吵得他耳朵疼。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想幹脆回頭把它收了的時候,眼前的濃霧終于散了,眼前露出對面的實地來。
“既然你不想回頭,那就走吧。”
這飽含着無限幽怨的一句話,夏油傑望着前面,完全無心理會。
白衣黑裙的少女正站在對面的山道上,望向他的暗紫眸瞳裏帶着笑意。
“雖然才分開一兩天而已,”
見他終于見到了自己,她說:“但聽說思念也會化做詛咒,實在無法可想,我只好來見你一面,省得它長出手腳,糾纏在你身邊,把你吓跑了。”
“看樣子我來的還算及時,”
希音眸光微移,轉向男友身後的詛咒,把食指豎于唇前,微笑着發出指令:“不可以回頭,但也不能放跑它哦。”
确實是愛吃醋、喜歡耍小性子,讓人受不了的女朋友呢。
夏油傑在心裏發出如此感嘆,順從了她的心意,手中微動,放出體型巨大的詛咒,裂開血盆大口一口将跟在他身後的假想咒靈吞沒進去。
如此,他舉步向前,施施然離開滕橋,踏足地面。
“這兩天收獲如何?”
希音收起傘,挽住夏油傑的肩膀。
他回答道:“還不錯吧,畢竟是日本,仔細找總是能遇到詛咒的。”
兩個人刻意放慢了腳步,慢悠悠地走在山道上。
等下了山,雨也停了,面前的一切顯得開闊而美麗。
夏油傑頓了頓,對希音道:“難得你過來看來,這裏還有周邊風景都蠻不錯的,今天下午我們在這裏散散心,傍晚你再坐車回高專吧?”
希音搖搖頭:“你下一站的行程不是已經定了嗎,不可以懈怠哦。”
她的眼神溫柔而堅定,傳達出令人暖心的力量:“一個人收服咒靈很辛苦也很孤獨吧……所以尤其不能忘記,我一直在思念并且等待着你哦。”
夏油傑的心中溫軟一片,點點頭說:“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