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一刻,葉秋桐感覺寒武紀降臨了,要不怎麽他的血都涼了呢。
腦子裏一片空白,酒卻瞬間醒了,秦譯深刻的五官在視野裏無比清晰。
葉秋桐站起來,推開椅子,站得筆直,磕磕巴巴地喊:“秦總……”
這下謝飛哲也愣住了。
剛才他看着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突然從後面走出來,照着葉秋桐的後腦勺就打了一下,他剛要出聲阻止,便對上男人的眼神。
陰沉嚴厲,帶着上位者看下位者的不屑,一看就不好惹。
再加上男人很高,衣着的質感不像尋常人,謝飛哲猶豫了那麽一瞬,葉秋桐就反應過來,喊了一聲“秦總”。
這人就是葉秋桐嘴裏“有病”的秦總?
謝飛哲有些驚訝。
他雖然跟時銳的研發部門有聯系,但沒接觸過更上層的人,他總是聽葉秋桐提秦總,以為是個大肚子禿頂的油膩男人,沒想到秦總這麽的年輕……以及英俊。
葉秋桐此時顧不上謝飛哲,臉上的紅潤褪去,頂着一張慘白的臉看着秦譯,哆嗦着嘴唇,說:“秦總,您什麽時候來的。”
秦譯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冷冷掃了葉秋桐一眼,直接說:“我沒病。還有葉秘書,你被開除了。”
葉秋桐聽了這句話,差點魂飛魄散。
秦譯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沒有溫度,看葉秋桐像看無機物,他說完轉身就走,葉秋桐連忙跟上去,去拉秦譯的衣袖:“秦總,你聽我解釋,都是誤會。”
秦譯轉過身,警告地看着他,說:“別碰我。”
葉秋桐立刻縮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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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譯眯着眼睛,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說話用疑問句,像個杠精,小雞肚腸,難得伺候,以後不勞煩葉秘書伺候了。”
這是從一開始就把葉秋桐罵他的話全聽進去了。
“哦,對了,避免你說我無情無義,薪水我還是會按天結給你。”
秦譯說完這些話,整理整理衣領,大步離開。
葉秋桐不敢再去拉他,跟在後面跑出去,很快便看到秦譯常用的那輛新能源車從他面前經過,然後揚長而去。
葉秋桐站在餐廳門口說不出話,頭一次希望那輛使用自家電池的車沒電。
他記得自己剛拿到HR調令的時候多麽開心,對總裁秘書的工作充滿向往,怎麽現在被他搞成這個樣子了呢。
*
與謝飛哲的後續自然不了了之,葉秋桐完全沒了心情,謝飛哲安慰了他一下,把他送回家。
“不會說開除就開除的,你好好給老板道歉。”謝飛哲說。
葉秋桐心想,之前還說要養他,現在見他犯事了就改口。
葉秋桐沒精力跟謝飛哲較勁,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裏。
他趴在桌子上,想着他剛領了上個月的薪水,正在開心可以多攢一些錢買房子,怎麽突然被自己搞黃了呢。
他怎麽嘴這麽賤,為什麽要在公開場合說領導壞話。
“心眼小、杠精、潔癖、小雞肚腸、難得伺候。”
還有那句“秦譯秦譯,無情無義”。
葉秋桐一想到秦譯站在他身後把他說的全聽進去,腳趾便縮成一團,恨不得摳出一幢三層別墅。
啊啊啊啊啊,為什麽秦譯會出現在那裏?
就算這個餐廳對于謝飛哲來說消費過高,但對于總裁來說,應該不夠檔次啊,萬萬沒想到會碰到秦譯。
他怎麽這麽倒黴。
葉秋桐現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為了他的未來和他的薪水,他不得不顫抖着拿起手機,翻出秦譯,在對話框裏打字。
他寫了好大一段,又覺得不合适,删删改改,最後決定真誠點,只留下一句話:“秦總,今天的事非常對不起。”
葉秋桐鼓起勇氣,點下發送鍵。
然後他發現自己被秦譯拉黑了。
葉秋桐:“……”
不愧是秦總,動作這麽迅速,效率這麽高。
既然消息都拉黑了,電話更不用說了。
那麽高傲的一個人,聽見別人罵他,沒當衆揍他一頓,或是告他诽謗已經很有涵養了。
換位思考,如果他在秦總那個位置,誰要是罵自己,他非把那人碎屍萬段。
葉秋桐哀嚎一聲,趴在桌子上再也起不來。
*
星期一的時候,葉秋桐懷着視死如歸的心情去往公司。
他甚至開始在招聘網站上看工作了。
他已經能想象,到時候應聘別的公司,HR問他為什麽從前一個公司離職,他支支吾吾說不清楚,HR便打電話給時銳做背調,時銳告訴她,葉秋桐這個人人品有問題,他在總裁背後說壞話被正主聽到了。
葉秋桐垂頭喪氣地幻想自己悲慘的未來,走到總裁辦的樓層。
同事們見到他,笑着跟他打招呼:“早呀,葉秘書。”
看來秦總給他留了幾分面子,沒有把開除他的決定昭告天下。
葉秋桐勉強回應:“早。”
葉秋桐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等待秦譯過來宣判他的死刑。
可等了又等,一早上秦譯都沒有出現。
葉秋桐疑惑地查看秦譯的行程,今早他沒有其他公務,應該會來公司。
秦譯平時對自己極為嚴格,就算不外出,只要有空就泡在公司,從不會因為玩樂耽誤事業。
不應該不出現啊。
葉秋桐探出頭去看總裁辦的辦公區,各個助理秘書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做事情,井井有條,沒有任何異常。
怎麽回事。
葉秋桐心裏緊張,幹脆給許睦發了條消息,問總裁到哪裏去了。
許睦很快回複:“葉秘書你不知道麽,秦總今天臨時出差,我正陪着呢。”
幸好許助理沒有拉黑他,葉秋桐松口氣。
許睦将會議行程發過來,葉秋桐一看,确實是有個會,只是這個會議本來秦譯沒有準備參加,現在卻突然決定要去了。
葉秋桐下意識想不會是為了不想見自己,總裁臨時改變的決定吧,又覺得自己沒那麽大臉。
這個會議持續三天,也就是說秦譯三天都不會出現。
葉秋桐坐在位置上,有些迷茫。
沒人通知他走人,他現在應該怎麽辦?
葉秋桐只能先在座位上做自己的事。
總裁不在,留在公司的秘書就要負責幫他處理來訪預約,以及其他變動的行程。
葉秋桐一點不敢松懈,全力做到最好。
他想,至少走也要走得體面點。
結果這三天沒人讓他卷鋪蓋,也沒人對他的态度有什麽不對。
難道……總裁沒把之前的事說出去?
葉秋桐有些迷茫。
當時秦譯肯定是很生氣,葉秋桐能感覺出來,說要開除他的話也不像是假的,可為什麽遲遲不下達命令?
葉秋桐只能猜想,秦譯煩他,懶得處理,然後也不想把這件事聲張,畢竟不是多光彩的事。
等總裁一回來就會開除他。
葉秋桐只能邊好好工作,邊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等秦總一回,他可以立刻拎包就走。
*
葉秋桐又期待又害怕秦譯回來,許睦在頭一天晚上提前給他發了消息,告知他,秦總已經抵達S城,明天會去公司。
葉秋桐早早地來到公司,等待秦譯發落。
秦譯極為自律,只要來公司上班基本都是一個時間。
果然,秦譯按時出現了。
葉秋桐騰地從位置上站起,垂着頭,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裏,低聲喊:“秦總。”
秦譯穿着大衣,走路帶風,目不斜視地從葉秋桐前面走過去,看都不看他,直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葉秋桐呆呆地站着,不知道怎麽辦。
過了一會,他慢吞吞地坐回去,機械地開始處理工作。
說來也奇怪,總裁都不理他了,工作還是往他這邊發。
就這麽渾渾噩噩地度過一上午,秦譯從辦公室裏出來,看到葉秋桐,用零下二百七十三度的寒冷語氣說了一句:“你怎麽還在這裏?”
葉秋桐的魂都被吓沒了,站起來,說:“秦總。”
他把這幾天來最想說的話喊出口:“對不起。”
他給秦譯鞠了一躬,低着頭飛快地說:“我知道現在說什麽已經沒用了,但我仍然想向您表達我的歉意,非常對不起,我絕對是真心的。”
葉秋桐說完,沒有聽見秦譯的回應,只能默默抱起旁邊早已收拾好的紙箱,準備去樓下HR那裏報道,去走離職流程。
“回來。”秦譯把他喊住。
秦譯盯着葉秋桐懷裏的箱子,一雙深邃的眼睛漆黑深濃,看不懂情緒,他說:“你這做給誰看呢?”
葉秋桐眨眨眼,不明白,他不是該走麽。
秦譯冷笑一聲:“對了,你不喜歡疑問句。”
葉秋桐被吓傻了,反正他現在在秦譯面前一點形象都沒有了,幹脆自暴自棄地說:“秦總,要殺要剮,您給個痛快吧,我現在心好涼,比冰棍還要涼。”
秦譯說:“我的心比針尖還要小呢。”
葉秋桐:“……”
總裁怎麽總拿他說過的話來堵他。
葉秋桐抱着紙箱不知所措,秦譯從頭到尾都在看他,差點把他身上看出窟窿。
“進來。”
秦譯終于發話,率先邁開長腿,重新返回辦公室。
葉秋桐一頭霧水,想了想,把箱子放下,整理自己的衣着,跟着走了進去。
秦譯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葉秋桐依舊站在辦公桌前,正對着前方,跟以前一樣,擺出一副聽從安排的好秘書架勢。
秦譯見他這麽溫順的樣子就來氣,想起那天他一邊拍桌子,一邊罵總裁有病的情景,就想把這小子揍一頓。
秦譯閉閉眼,為自己的壽命着想,深吸一口氣,說:“你随時準備滾蛋。”
果然,還是逃不過,葉秋桐認命地說:“明白,秦總。”
“但在滾蛋之前,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葉秋桐又聽不懂了,這到底是讓他滾還是不滾。
秦譯繼續說:“還有,不準在外面瞎說。”
葉秋桐拼命點頭。
那是當然,總裁也是要面子的。
秦譯眯起眼睛問他:“還敢在背後嚼舌根了麽?”
葉秋桐又拼命搖頭:“不敢了總裁,從今往後,您在我心裏的形象既宏偉又高大,比陽光還要耀眼,比星星還要閃亮。”
秦譯:“……”
秦譯不說話,只瞅着葉秋桐看,葉秋桐被他看得後背發毛,慚愧地低下頭,說:“我平時也沒這麽多話,現在是急的。”
秦譯瞥了他一眼,靠進寬大的辦公椅裏,捏了捏眉間,說:“中午不去餐廳了,你訂份午餐上來。”
葉秋桐連忙說:“好的,秦總。”
“外包裝記得消毒。”秦譯不耐煩地揮揮手,葉秋桐立刻識相地退出辦公室。
葉秋桐站在總裁辦公室的門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搞不懂什麽意思。
到底滾不滾蛋?也不說清楚。
葉秋桐想了半天才想明白。
他這是……被緩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