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收手吧!
“這裏頭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 是我……師父留下來的,給蕭娘子的話,應該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這是什麽意思?
他這是已經知道自己是鮮家後人了?
“娘子莫怕, 這羅天門雖然源出鮮氏, 但這些東西卻與鮮家沒任何關系,我只是覺得極是适合娘子。”
高慎說話間已經将那匣子打開, 轉過來又朝她面前一推。
蕭曼垂眼看過去,就看那匣子裏是一根盤繞的長線,半白半紅,該有尺來長。
再仔細瞧瞧,那其實并不是一根線, 而是由一白一紅兩條緊纏在一起所成,通體都泛着非棉非絲的暈光,隐隐還能聞到血腥味……
她心中一凜,當即就明白過來,慌忙向後退開。
“都已經死了。”
高慎輕聲淺笑, 低眼俯着匣內:“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 不過師父生前倒是挺寶貝這東西, 聽說雖然已經死了, 但也是有用處的,他這一去, 東西也就落在那裏了, 想來這世間上也只有蕭娘子你會懂這些。”
他眼中帶着凄傷, 手搭在匣子上摩挲,似是有些不忍放開。
蕭曼自然看得出來,聽他這麽說,戒備倒是更重了:“既然是這樣, 民女拿了也沒用,不如還是殿下留在身邊,也好有個念想。”
“念想?人死了就是死了,婆婆媽媽的留這個做什麽,還真以為在下頭能瞧見麽,那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話……”
高慎唇角挑着自嘲的笑,“啪嗒”一聲又将匣子合上,把鎖也闩了:“娘子收下吧,說不準往後還有別的用處。”
他身子向後一靠,望她又道:“雖說他是鮮家餘孽,可于我而言,确實是有救命之恩……今日來找娘子,的确存着私念,師父的屍身……我想領會來好生安葬,可是娘子也知道,若是我去認領,只怕陛下那邊也不會饒過我們趙王府,所以就想懇求娘子幫個忙,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一定會償還。”
字字句句無不像是個尊師的孝徒,可想想這僞善背後的面孔,蕭曼只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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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自己的尊師孝道,卻拿別人的命抵上去, * 虧他還能說得這麽坦然。
該不會是跟着那鮮家叛徒有樣學樣,便拿生死不當回事了吧?
蕭曼怒意暗生,實在不願再看這人的臉,只想快點離去,于是微一傾身:“殿下言重了,民女更是沒有法子,若沒有別的吩咐,奴婢便告退了。”
高慎不由一愕,原以為憑他王世子之尊,放下身段說出那些開誠布公的話,她就算不受寵若驚,也該有些惶恐,沒曾想竟還是這副冷冰冰的臉,語氣中的斷然決絕也愈發明顯,倒好像真沒拿他當一回事兒似的。
這樣子絕不是被人教唆的,卻像是天生就有一股子傲氣,原來只道就是個樣貌出衆的小丫頭,了不得便是會些上不得臺面的技藝,如今瞧來,倒是有些小看她了。
他不免重新開始審視她,長睫微顫,櫻唇輕翹,竟不禁讓人愈發覺得驚豔。
蕭曼垂首等了半晌,始終沒聽對方發話,礙着規矩,又不能自己走了,可這麽靜靜的拖着更叫人難受。
這邊剛擡起眼來,就看他一雙眼眨也不眨,定定地瞧着自己,正一副出神的樣子,不知暗地裏在想什麽,眉間一蹙,當即又垂首道:“民女要回大理寺了,世子殿下若沒吩咐,這便告退了。”
她提高了嗓音,這話說得有些響。
高慎促然回神,似乎也覺有些失态,解嘲似的幹咳了兩聲。
“最近大理寺也沒什麽案子,你去做什麽?”
只是短短一瞬,他眼中便恢複了慣常的冷淡,拿起旁邊的茶盞呷了一口,手上故意放得很慢,停了停才放下。
“秦……太孫殿下認祖歸宗的事,如今已天下皆知。”
他忽然提起這個,倒也在蕭曼的意料之內,這時走不了,也只能聽他說完這些話,當下也淡淡地應了一聲。
高慎似已不在乎她語氣中的冷漠,手上端着茶盞,暗中觑她眼中的神色,看出有幾分游移,像在暗自猜度,又帶着些惴惴。
畢竟還是個小丫頭,相好的忽然就變了身份,以後要娶的女人自然也是高門貴女,雖說她父親是大理寺卿,可終究根子淺,當正妃自然是不夠格的,再加上又是個擺弄死人爛骨頭的女人,沒準連個妾都輪不上。
遇上這種事兒終究還是怕的,要是沒了秦恪,蕭用霖再厲害,也撐不了多久,到時候她就是無根的野草,少不得還是要找人攀附。
這世上的女人雖多,真能派上用場,又心思純淨的卻沒有幾個,更難得是她那手摸骨畫相的神技,早晚都有大用處,若能放在身邊就再好不過了,眼下不就是大好時機麽?
他不着痕跡地撇了下唇,将茶盞擱在案幾上。
“既然知道,我也就不必再多費口舌,倒是要實話提醒你,太孫殿下以後是要繼承大統的,只要陛下還在,他的婚事就不能随心所欲。想必你自個兒應該也體會到了,在那禁宮中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活下去的,何況他自己在宮裏都是如履薄冰,至于你蕭家,自然也就顧不上了。”
他言之鑿鑿,這話顯然是有備而來。
蕭曼已聽出幾分意思來,可她早就看淡了這些,只想護着父親護着蕭家,也護着自己。
從前她只覺得父親也是懵然不知,可經過宮裏那場“滴骨認親”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原來才是一直最懵懂無知的那個。
想起父親近來的意氣奮發,還有暗地裏同自己提過,往後他可以進內閣……
是了,從前母親還在的時候,父親有顧忌,現如今他站對了人,已經不再需要顧忌,終于可以一展抱負。
可伴君如伴虎,以後如何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那顆心不由自主地還是緊繃起來,手在袖筒裏竟攥出了汗水。
高慎一點一滴都觑在眼裏,只道是她已暗中生懼,動搖起來了,接着話頭又故意道:“有些事的确是該好好想一想了,若有什麽難處,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幫我一次,這個人情,該還時自然會還。”
又端起茶盞輕刮,望着她的雙眸。
就如山林中的那次,仿佛有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着她去瞧他的眼,如峰岳重重,深陷其中便會障目迷蹤。
不多時,蕭曼面色滞滞,眸光也變得木然。
“只要他不再是太孫,所有的一切不僅會變好,也都會如你所願……”
他的聲音令她入睡,卻又好似經咒不停在腦際中回旋。